作者:洋洋兮与
瑜珠也知道,她其实对她并没有恶意,于是默默摇了摇头,道:“你去找老夫人吧,这件事她既然从头至尾都知情,陈家又是她的娘家,她定能想出妥善处理的办法,不至于叫陈婳真的沉塘的。”
“可是当初就是她做决定将陈婳悄无声息送回到豫章关起来的!”何纤素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尖锐道,“她万一真的,真的不肯叫周池承认这是他的孩子,那陈婳除了死,还能怎么办?”
瑜珠蹙着眉心,想问她,那她究竟想要她怎么办。结果赵嬷嬷又适时从回廊上过来,走到她身边,道:“前头女眷们都入座了,大夫人喊少夫人过去呢。”
瑜珠只能深深地看了眼何纤素,微皱的眉头写满了无可奈何与爱莫能助。
—
待回到家中,瑜珠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去了一趟慈安堂。
入冬后天色暗的快,虽然还没到用晚饭的时候,但暗红色的夕阳已经浸透了半边天。
踏进已月余不曾来过的院子,嗅到满满的药味,瑜珠忍不住轻皱起了眉头。
老夫人正靠坐在榻上取暖,见她过来,竟有些惊喜:“难为你还记得来看一看我。”
她是在说她一直避着不肯见她的事。
瑜珠垂首:“若非万不得已,实是不想来。”
不必再多言语,祖孙二人便都已经足够互相知晓,对方该知道的,全都已经知道了。
老夫人老态龙钟的一张脸微微有些颤动:“如何算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今日有人告诉我,陈婳的事在豫章被人发现了。”她没什么情绪般阐述道,“如今陈家的族长正往上京来,要周家认下这个孩子,若是不认,恐她便只能被沉塘。”
老夫人听罢,一副意料之中并不惊讶的神情,点了点头。
显然,她早就已经知晓这个消息。
瑜珠知道自己猜的不错,老夫人在豫章要消息有消息,要人脉有人脉,已经轰动了整个豫章的事,怎么可能还没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微抬起头,隐隐泛着泪光的眼眸望着卧在床榻上的老人家,又道:“我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给陈婳说情,而是想问问祖母,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如此地步,您究竟作何打算,究竟想要如何继续处理此事?”
老夫人听着她的话,咳嗽了几声,末了却不回答,反问:“你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瑜珠实话实说,道:“祖母摔伤后不久,陈婳便偷跑到了上京,通过何纤素找到了我。”
“所以后来你再不曾来看过我。”老夫人唏嘘道,“那你知晓她寻你的真实目的吗?”
瑜珠道:“她想要做二弟明媒正娶的夫人。”
“可是我不同意。”老夫人摇着头道,“她正是知晓我不会同意,所以才兵行险招,将此事闹得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她知道,如今这个地步,你不帮她,便再没有人会帮她,唯有将事情闹大,闹到陈家不得不派族长出面,替她说话,她才有可能获得一丝机会。”
“她是陈家的嫡长女,她笃定了,陈家舍不得她死,我也舍不得她死,所以她便在这里等着我。”
老夫人把话说完,目光深深地望着瑜珠:“你比何纤素要聪明,这些事,你也不会想不通,所以,你今日跑到慈安堂来,究竟是想要问什么呢?”
夕霞朦胧的照耀间,瑜珠抬起她已经止不住满是泪水的脸颊,问:“老夫人已经把我能利用的都利用完了,陈婳的事也已经都瞒不住了,我想问问,如若周家认下了她和孩子,那我的清白,能还给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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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忍一忍
少夫人再忍一忍这两年
寂静的慈安堂过了许久, 才终于又有了一声沉重的叹息。老夫人启唇,但尚未说话,老远便又传来温氏哭天抢地的声音——
“母亲, 母亲快救救照山吧!大爷要把他活活打死了!”
瑜珠同老夫人皆骇然望去, 只见外人面前素来稳重大方的温氏此刻正脚步踉跄, 哭着奔进堂屋,跪在老夫人跟前:“母亲, 母亲快去前头救救照山吧, 大爷要把他活活打死了,真的要活活打死了!”
老夫人自榻上坐直脊背:“这究竟是为何?”
“因为, 因为……”温氏看了看站在边上的瑜珠, 又看了看站在另一边的刘嬷嬷,似是原因实在难以启齿。
可不过须臾, 她又终是忍不住哭嚎着道:“因为大爷不知打哪得来的消息, 说照山两年前同陈婳苟且,诞下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一直叫陈婳带在身边, 谁都不曾发现过,可不想,就前几日, 前几日陈婳自外头返回豫章, 事情突然就在豫章捅开了。
陈家族老为了以正家风,扬言要将陈婳沉塘, 陈婳没得办法,便说了实话, 说这是我们家照山的孩子。现如今陈家好几位族老都一道正在赶往上京来的路上, 大爷说不必等他们到, 他便要先打死照山。母亲,您快救救他吧,他可是您的亲孙子啊母亲!”
原来不过一个下午,事情便已经闹到了此等人尽皆知的地步。
瑜珠看着温氏惶惶落泪的样子,心下不知该想些什么,自己的泪珠还没擦干,便因周池的事而暂时忘了哭泣。
她绞紧搭在身前的双手,交握的两只手心都满是冷汗。
温氏还在她面前不顾颜面地哭泣。
“怎么办啊母亲,母亲您快救救二郎吧,二郎虽不如大郎懂事听话,但也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您的亲孙子啊母亲!”
老夫人听不下去,掀了被子要人扶自己起身,亲自去前头一探究竟。
不想她伸出去本意是叫刘嬷嬷伺候的手,却被瑜珠率先接了过去。
瑜珠安静的眼尾还挂着红痕与泪痕,此刻一言不发地接过她的手臂,将她从榻上扶起,又伺候她穿衣系带,一切妥当。
老夫人明白,她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她已经因此事,亏欠她许多的事情。
她深深地望了眼瑜珠,温氏哭哭啼啼的声音还在她耳边滔滔不绝,她别开眼,拄着拐杖蹒跚着步伐,在一众人的陪同下,往前厅去。
甚至都不必走到前厅,不过是到侧边的花厅,便已经能够听到棍棒落下后沉闷又可怕的击打。
温氏捂着口鼻,哭到泪眼婆娑。
随之而来的却是周家大爷周开呈怒不可遏的声音——
“打,给我继续打!这个逆子,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丢人现眼的事情来,还有了孩子!我平日里,真是纵的你们无法无天,叫你们一个个,都敢蹬鼻子上脸,做尽了偷鸡摸狗的龌龊事!”
瑜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虽然问心无愧,自己从未做过那些龌龊事,但听公爹这样讲,还是忍不住将头悄悄埋低了一点。
温氏却是不管不顾,听着声音便冲了上去,对着周开呈拼命捶打:“你够了没有!这是你亲儿子,你非得把他打死才行吗?你给他留条命,叫他日后还能改过自新吧!”
“改过什么改过!考了两趟科举还不中,整日在外头充的像个花花公子,你以为我都不知道,他成日里都忙活什么吗他!”
“那你也不能真把人打死了!”
温氏撕心裂肺着,闹得比挨打的周池本人还凶,抓着周开呈见他没有反应,又不知如何想的,竟回头来拉过瑜珠,拽到周开呈跟前。
“若是非要继续打下去,那同样是儿子,同样是犯了这等错,为何大郎就能由小厮代他受罚,二郎却不可以?谁知道二郎是不是也是被人下的药,才与陈婳有的孩子呢?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真的是当爹的道理吗!”
“你……”
周开呈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指着她颤颤巍巍着食指,又看看瑜珠,气到甩袖不言。
温氏摁着瑜珠,又非得将她往周池挨打的凳前推:“当初你做出给明觉下药那等龌龊事,我们也未曾起过要打你的念头,如今你小叔不过是犯了一个尚不及你的错误,却要沦落至此,你去给我跪着,跪着替他求情!”
瑜珠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氏,仓皇的脚步竟真被她推着往凳前挪了两步。
始终在一旁旁观的周老夫人终于看不下去,拐杖敲着地面道:“够了!都给我停手!”
一时间,不论是温氏还是打人的手下,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着周老夫人的后话。
老夫人面色难看至极,先指着周池道:“赶紧带下去,请个郎中来看看。”
眼看着被打到奄奄一息的儿子终于被人背了下去,温氏也终于松开了瑜珠的胳膊,停止了发疯般的咆哮与啼哭,改成了嘤嘤不绝的抽泣。
老夫人烦躁地看她一眼:“若是还停不下来,就回去哭够了再来。”
温氏立马抹两把眼睛,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周开呈走到自家母亲跟前,躬身行礼。
“周池的事,你打算如何?”老夫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已经认了,孩子的确就是他的,他说当年陈婳走的突然,他也不知她腹中已经有了孩儿,若是早知如此,早便会向我们禀明,要娶她为妻的。”周开呈道,“此事周池有错,陈婳亦有错,但儿子想,既然事已至此,不若就叫周池娶了她……”
“不行!”
哪想老夫人尚未回答,温氏便先抢着道:“家中已经出了一桩丑事,若是叫陈婳带着孩子嫁进来,那岂不是又添一桩丑事?一个两个的儿媳妇,都是此等货色,这叫外人如何看待我们周家?如何看待我的韶珠?
韶珠去岁刚及笄,还没开始议亲,这样下去,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她?何况不止我们这一边,二房的周沅周清和玉璇他们都还没婚配,这叫好人家的姑娘,又哪里再愿意嫁进我们周家?我们周家的女儿,又如何再嫁的出去?”
温氏这一通控诉,生生是把周开呈又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她说的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明觉的婚事已经是在外头由人诟病的存在,他的媳妇风评又如此不佳,若是再来一个,周家其他的孩子,真就再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老夫人在一旁听得是心下直后悔,当初就应该叫陈婳的孩子胎死腹中,是她顾东顾西,生怕孩子没了,她也跟着去了,才导致了今日这般局面。
“孩子不要!”她拄着拐杖,铿锵有力道。
周开呈眉头一皱:“母亲……”
“其余的事,我会等陈家的族老们到了再行商议,但我如今要先告诉你们,这个孩子,不能要,陈婳,也绝对不能进周家的门!”
老夫人把话说完,呼着满是怒气余韵的气息,神色复杂地望了眼瑜珠。
瑜珠也正在望着她,呆滞的目光中是深切的凝视与不言而喻的绝望。
所以她还是没有机会的。
不论再来多少次,不论发生了何事,她始终是不会考虑她的名声重不重要的。
因为她的前头,甚至是陈婳的前头,永远都挡着一座叫周家的名声的大山。
她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叫自己不能哭,若是现在哭了,温氏必定会发现异样,必定又会责问她。
她忍着无尽的酸楚,憋到浑身上下连耳根子都是通红,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屋中。
她趴在榻上,终于能够放声大哭。
冷冷清清的屋子里,连蜡烛都没有点,唯有透过窗杦照射进来的几缕月光,安静地落在她的床头,听她独自趴在这昏暗无边的床帐中,哭到不能自已。
身下的床单被褥被她揪到发皱,可是她恨不能再咬上几口,以作发泄。
待到眼泪哭干,已经不知是猴年马月。瑜珠卧在榻上,摸着脑袋枕住的地方一片濡湿,倏忽又再次悲从中来,忍不住埋头又哭皱了今日根本就没有太平过的脸。
她太累了。
心里累,哭的也累。
她趴在榻上,忘了自己今夜根本就还没用晚饭,就着床前唯一的一点月光,昏昏欲睡。
临睡前,她又不知为何想到周渡。
如若今日他还在家,她想,他会有哪怕一丝丝的念头,想要把这份清白还给她吗?
多半是没有的,如若今时今日会有,当初就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推她入火坑了。
可笑她到底是进了怎样的一户人家。
她绝望地睁开眼,满目的悔恨与郁郁寡欢,如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要,一定不要再随周开呈来到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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