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洋洋兮与
“……”瑜珠愣了一愣,终于明白过来,这蔡三公子,是不能用寻常逻辑来揣度的。
国公府给瑜珠安排的住处是单独的一个小院,就临着宅子西边的园子,有自己的小厨房,有自己的小书房,卧房虽然没有从前她与周渡的那间大,但也绝对不算小,比之从前在周家住在周老夫人身边的那段日子,已经算是相当奢华了。
尤其蔡家大公子还告诉她:“爹娘没有女儿,一直以来都是遗憾。其实你们尚未到京城,爹娘便已经写书信回来,要我们给你准备院子了,这院里的一切,都是比照我们对妹妹的想法来的,瑜珠妹妹瞧瞧还有何不满意,只管告诉我们,我们都给你去换。”
瑜珠摇摇头,怎么可能还有不满意。
“那便好,妹妹只管先歇着,待明日量裁衣裳的婆子们来了,喊褚之给你安排,有何事直接喊下人来通知我们即可。”
瑜珠同三人行了礼,目送他们离去,与云袅互相眨了眨眼睛。
云袅咽了下口水:“小姐,我以为国公爷同沈夫人能给我们主仆二人一人一间屋子,便已经是足够好了,不想给的是一整个院子,还不是按照什么表姑娘的规格来的,是按照亲女儿的规格来的,同咱们在黎阳侯府见到的黎姑娘的院子比起来,可是半点都不逊色呢!”
瑜珠也没想到,鲁国公府泼天富贵,待她也是仁善至极。
只是又回到了当初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她总不能时时安心,便与云袅道:“待这两日安顿好之后,我们还是得自己盘点下银子,自己在外头,做点生意或者找点活计。国公府待我们好,我们却不能想着靠国公府一辈子,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总归还是要离开,靠着自己生存。”
都是从周家出来的,云袅自然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
她们先前藏在寺庙后头的行李同银票,后来都拖沈夫人派人去取了回来,她们如今也不算是身无分文,有自己的生意做,有点活干,总比一直伸手靠人强。
这边主仆二人正在商量自己的后路,那边蔡家三子却就瑜珠之事产生了议论。
起因是蔡褚之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小心翼翼与自家两位兄长道:“兄长们觉不觉得,咱们家这位新来的妹妹,长的颇为眼熟?”
蔡大兄睥他一眼,似乎十分嫌弃他的后知后觉:“这是周明觉的妻子,先前黎家的马球会上见过。”
“周——”蔡褚之一下拔高了音量,又一下收了回去,贼头贼脑地左右看看,见瑜珠没有跟出来,才敢俯身与两位兄长不可思议道,“这是周渡的妻子?”
“是。”
“传闻中,逃出家门的那个?”
“是。”
“乖乖。”蔡褚之惊叹,“我听闻周渡一直在寻她,为了她,年节还不顾礼仪,直接跑去了扬州,那咱们母亲这个意思,是何意思?是要同周家宣战,替她,替她,替她……”
蔡褚之也不知道自家母亲要替她做什么,磕磕巴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知道,母亲这定是要同周家势不两立的意思。
蔡大兄又睥了他一眼,满眼无奈:“母亲带她回来,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周家的事我们不知全貌,也不好过多解读,你只当不知道她是周渡妻子这事,听母亲的话,好好待她便是。”
“那是自然。”蔡褚之一瞬又挺直了脊背,“这人既然进了我鲁国公府的门,便是我鲁国公府的人,自然是要好好待她的。”
只是他正经了一瞬,便又俯身问:“你们说母亲会不会是离京太多年,不知道周家那档子事,所以才……”
“你何时见过母亲身边出现过身份不明之人?她虽不在京中,但知道的,只会比你我多,不会比你我少。”蔡家次兄又敲打了一遍自家弟弟,“你只需记得,好好待她便是。”
于是,蔡褚之就算有了再多疑问,也不敢再问,谨遵两位兄长的话,老老实实将瑜珠当作了是自家的妹妹,好生招待。
—
要去何大人家孩子的满月宴,瑜珠其实心下还是有些忐忑的。
这何大人她知道,同样也是与周家交好的人家,只不过那位何夫人交好的人是温氏,与她,倒是没见过几次面的。
但她知道,想要给自己挣回清白,想要给自己洗刷污名,那再次出现在人前,是必不可少的。
何况沈夫人已经安排了自家儿子照顾她,她相信沈夫人,也理应对蔡褚之放心的。
只是想要放心,同真正地放下心,始终不是一回事。
这日,她还是提着心吊着胆,来到了正厅中,沈夫人正一身靛蓝华服,爽利气质,见她过来了,道:“我左思右想,褚之都不是个靠得住的,听闻他们哥几个今日要带你去何家的满月宴,我便与你们同去,也好给你撑撑场面,万事都有我兜底。”
瑜珠受宠若惊:“夫人有自己的事,只管去忙,这种宴会是小事,我自己可以应对的。”
“万一就碰上不想见的人了呢?”沈夫人问,“有些讨厌的人,可是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这第一回 ,我先去帮你震震场子,叫他们知道,你是我鲁国公府的人,是我蔡家沈家的人,我看往后,谁还敢对你冷嘲热讽,嚼你半句舌根。”
她思虑周全,瑜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下对她的感激更多一分,与她也愈发亲厚的同亲母女一般。
几辆马车浩浩汤汤地跟着一堆仆妇丫鬟,往何家去。
其实今日这何家的满月宴,儿子虽然是何大人的,孩子却不是何夫人生的。
何夫人年纪已过四十,同何大人年轻时也算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只是膝下所出一直都是女儿,没得办法,拗不过家族里的闲言碎语,还是叫何大人纳了妾,同别的女人圆了房。
而那女人的肚子果然争气,一上来便生了个儿子。
这于何夫人来说是无比屈辱与难熬之事,于何家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毕竟何大人今年已经年过半百,老来得子,还是独子,自是要大办特办,大宴特宴。
所以今日但凡是来赴宴之人,皆可看到何夫人是怎样的一张绿脸。
瑜珠陪同在沈夫人身边,听门口的小厮在见到人的一刹那便扬声高喊:“鲁国公府到——”
何大人同何夫人忙放下手头上的事,双双迎了出来。
鲁国公夫妇前日夜里到了京城这事,在上京早就不是秘密。这是他们回家的第二日,这鲁国公夫人竟就亲自上门来赴他们家的宴了,于他们家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荣耀。
何夫人即便再不乐意,也还是不得不挤着笑,同鲁国公夫人见礼寒暄。
只是目光扫过跟在她身边的瑜珠时,却有些怔愣与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周家那个传闻中已经离家出逃的女人吗?何况,温氏今日还同她讲,那个女人跳江了,惹得明觉又二话不说赶去了扬州,连同圣上请休的功夫都没有……怎么会,她怎么会跟在鲁国公夫人身边?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不断揉了揉眼睛,还拼命眨了几下,可是没有错,这就是江瑜珠,就是周家那个不讨喜的儿媳妇,就是温氏时常同她抱怨,又没得办法的狐狸精儿媳妇。
见自家夫人盯着人家鲁国公夫人身边之人,迟迟没有反应,何大人等了又等,以为她是故意在鲁国公府面前给自己下面子,终是等不下去,胳膊撞了撞她。
何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比先前还要牵强的笑:“鲁国公夫人请吧。”
沈夫人点点头,带着瑜珠一道进了何家的门。
眼看着整个鲁国公府来赴宴的人都走了进去,何夫人望着瑜珠若隐若现、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同醍醐灌顶一般道:“坏了!”
温氏还坐在厅里,鲁国公夫人这个方向,显然马上就要与她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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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儿媳妇
她是回来报复她的
虽然为庶长子办满月宴, 其实是有些出格,但毕竟这也许是何大人膝下唯一的一个儿子,是以, 来赴宴的达官显贵仍旧不算少。
温氏同何夫人交好, 自前日得知瑜珠跳江的消息后, 只要一窝在家中,便容易忍不住想起从前她在家中的场景。
她虽然讨厌瑜珠, 但倒也不是真的想她去死。
她有些害怕, 害怕瑜珠的死有一部分是自己逼的,在家中折腾了几宿都睡不着, 又担心周渡不管不顾跑去扬州, 会不会情绪一激动出什么意外,成日成日的心神不宁, 恰好想起这日是何家的满月宴, 便权当是过来散散心,也来见见自己受了委屈的好姐妹。
只见她坐在花厅中, 正与一堆夫人抿唇浅笑, 心不在焉,听着外头隐隐绰绰,有人一口一个鲁国公夫人的, 便也跟着回首去看。
只是几折高大的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 叫她只能听到声音,却见不到人。
“鲁国公夫人回来了?”她随口问了一句。
旁边一位夫人打趣她:“哎呦, 我的好姐姐,你们家是自打那儿媳妇离了之后便专心关起门来礼佛, 不问世事了?前日夜里刚回来便传遍上京城了, 这如今都过了整整一日了, 你还不晓得?”
她这不提瑜珠还好,一提起瑜珠,温氏倒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自从周渡将瑜珠离家的消息主动放出去之后,她便觉得,自己不论出门走到哪,都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
她不知道她们单单就这么一件事情,能察觉出什么,可她只要看到那些人对她隔的老远指指点点的目光,就想落荒而逃。
她们都看着她,仿佛在说——
“看啊,她就是那个将儿媳妇苛待到不得不离了家的狠心婆母,日后咱们家的女儿,可千万不能进他们家的门。”
“看啊,他们家先前还说,儿媳妇是靠手段爬的床上的位,是他们家贤德,愿意对人家负责,可是儿媳妇嫁进门不过半年,居然就自己跑了,他们家的脸就不晓得痛吗?”
“看啊,我还听说是他们家自己出了猫腻,拿儿媳妇顶罪,叫外人的目光都只晓得落到儿媳妇身上,儿媳妇清清白白,是受不了被污蔑才走的。”
“看啊,看啊,……”
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明明从未真正进入过她的耳朵,却仿佛只要她一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就能听到。
她闭着眼,狠命甩了甩脑子,看周围几位夫人,对她眼神都还算和善,知道不过是自己杞人忧天,赶紧镇下心神,听她们继续说道——
“就是。而且听闻这次同他们夫妇一道回来的,还有位姑娘,据说是在回京途中,曾救过国公夫人性命的,国公夫人有恩必报,据说还要认这姑娘做义女。”
“义女?那这岂不是直接山鸡变凤凰了?”
京中谁人不知,鲁国公夫妇这么多年,膝下一个女儿都没有,若是真认了义女,那就是国公府唯一的小姐,虽没有亲生的名分,但恐怕地位也不会低。
何况,国公夫人还是皇后亲妹,她的义女,自然也是能时常跟着在皇后面前走动,且说的上话的。
几位夫人心照不宣,互相瞟了几眼。
厅中一时没有一个再说话,但心底里,却都已经开始盘算起自家几个未曾婚配的儿子。
不过须臾,她们便都起身,全部自觉往花厅外绕去。
温氏虽然知道,自家周池定是攀不上这样的亲事,却也不能落了国公夫人的面子,遂跟在众人身后,也出去迎她。
只是走着走着,不知众人的步伐却都为何停下,纷纷回过头来看她。
她一怔,不知自己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众人却都好似有了默契一般,挡住她视线的身影都自觉让出一条路来,温氏顺着这条不宽不窄的小道,见到站在小道尽头许久不见的鲁国公夫人。
她无神的脸上熟练地挤出笑:“恭喜鲁国公夫人回京……”
只是才说了一句,后续的话便都吞没在了难受的喉咙里。
她呆呆地看着站在鲁国公夫人身边的姑娘,那般熟悉的面容,那般熟悉的身姿,那般熟悉,却又陌生疏离的微笑。
如若不是此刻头顶青天,晃晃烈日,周遭围着的都是人,她只以为是自己做了噩梦,是瑜珠死后找她索命来了。
她是连一点点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她想喊瑜珠,想说她如今不是应该躺在扬州的护城河底,早就被冰凉的河水冲击,成了一具女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居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脸色惨白的同别人身上的缟素没什么分别,听鲁国公夫人若无其事道:“可巧,今日周家大夫人也在,多年不见,倒是一如既往的好气色。”
温氏只觉有两道鞭子抽在自己脸上,煞白的脸颊登时同抹了辣椒面一般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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