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洋洋兮与
“皇后娘娘赐婚,自然不能不从,母亲与舅舅那边只管如实告诉,想必舅舅也是能理解的。”
“你——”
温氏不知,自己生的这个儿子,是生来就是这样一副处变不惊的脾性,还是这些事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她在他的脸上,竟看不到一丝的慌张与反常。
倒是江家这个丫头,听到赐婚的时候,那惊讶的样子,与她如出一辙。
若非知道这丫头也是第一次得见皇后,她都要以为这场宴会这场赐婚,是她故意谋划好要讹上周渡的。
她头疼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见他们杵在自己跟前便觉得烦心,一时心烦意乱,将他们都轰了出去。
瑜珠跟在周渡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呼吸的粗气声渐渐越来越大,像在宣泄着她的不满。
周渡对此终于不能忽视,回头看了她一眼,恰好便见到她幽怨的眼神,带着十足的不满。
“去书房?”他仿佛是能读懂她在想什么的蛔虫。
瑜珠这回只能答应他。
进了书房,她便开门见山道:“你是故意的!”
“挺聪明。”周渡靠在桌边,双手抱胸,对她的猜测予以了颇高的评价,“你是怎么猜到的?”
“大夫人说了,若非是你,今日宫中的这场宴,我甚至都不必前去。”
“可若我只是想叫家中的每一位姑娘都去宫中转转,见识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呢?你这样的指责,倒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哪里是君子,你分明就是个伪君子罢了。”
瑜珠又气又不敢真的跟他打起来或是骂起来,只能站在房门角落边,独自颤抖,像只愤怒的小鸟。
周渡实在很久没见过这样脾气的瑜珠,觉得有意思的同时,又不敢真的将她惹伤心了,于是玩笑够了,便俯身与她认真道:“你猜的不错,此事的确是我去找陛下还有皇后娘娘,请求暗度陈仓的,但瑜珠,我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你知道吗?”
他喊她瑜珠,他竟然这么直接喊她瑜珠。
瑜珠被他吓得往后缩了一缩,薄薄的脊背贴着门板站着,措不及防对视上他深邃又带着点忧郁的神情,觉得眼前这人只叫自己头皮发麻。
她不想回答周渡的问题。
无论他这问题是何答案,她想,她都是不会开心的。
贸然被赐婚,还是个自己压根不熟、且早就被默认有了定亲对象之人,没有人会开心的。
她摇着头,突然很想逃走,却被周渡锢在这方寸之地,道:“我自小同若涵有口头上的亲事,两家也都一直向着这个目标去努力,所以若非是陛下与皇后娘娘赐婚,我想要了断这门亲事,家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你不想娶温姐姐,可以有其他许多方法,为何要搭上我?”
瑜珠恼怒地瞪着他,只觉得他既荒唐又古怪。
可周渡却觉得瑜珠既荒唐又古怪。
“原来我是不介意这门亲事的。”他继续俯身,直至与瑜珠面对面才道,“你觉得,究竟是何原因,才叫我非要断了这门亲事,改而将自己同你绑在一起?”
“……”
瑜珠渐渐弱了呼吸,恼羞成怒的神情,早不知何时多了几分胆怯与退意。
“见色忘义,好色之徒……”她一边骂着,一边去摸门板,想要打开。
纤瘦的手腕却被周渡一把抓住。
她顿时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惊恐地看着他,越发挣扎想要离开。
可周渡只是将她越锢越紧:“是见色忘义,好色之徒没错,所以从七夕灯会的第一次碰面,我便确定了,今生今世非你不娶。”
七夕灯会?
所以其实那日灯会,他就已经瞧见她了吗?
瑜珠的记忆忽的被拉回到七夕那日的灯会,那会儿人影幢幢,声音繁杂,她却也记得很清楚,辉煌的火光下,他带着一队人马,奔腾而来,闯进了她的视线。
极为耀眼。
可是不,他再耀眼,也该是温若涵的人,她这样贸然抢走人家早就定下的夫婿,算怎么回事呢?
她很快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对于他的话,只当作是没听见。
可周渡不肯放她走。
“如若你觉得同我成亲是对不起若涵,那我明确告诉你,不
会,你同我是正儿八经的皇后赐婚,天家赐下的婚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的道理。何况瑜珠,你如今在周家,处境艰难,不嫁给我,日后也会被祖母安排嫁给外头那些穷酸书生,你难道愿意吗?”
“再穷酸的书生,也比你一个见色忘义的登徒子要好!”瑜珠剜一眼他扣着自己的手腕,只觉得自己是被他非礼了。
周渡听到她这话,便知道她是多半已经认命了的,噙着十足的耐心,再与她道:“或许你觉得事情会太快了,但瑜珠,对不起,我等不了了,若不能早早与你定下亲事,我便会被安排与若涵定亲,到时,一切便都很难说了。”
“我想要娶的人是你,想要相濡以沫,相守一生的人也是你,你觉得快了没关系,你还要守孝,我们接下来还有许多年可以慢慢相处,等到我们成婚那日,我相信,你定会是心甘情愿的,好不好?”!
99
瑜珠不知道,一个仅仅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男人,究竟是为何会突然与她说出这般深情似海的话。
她只觉周渡是被美色迷晕了头,抑或是他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她背靠着门板,静静地凝视着他,目光从一开始的慌张逐渐变到冷静。
“表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她还是寄希望于周渡能跟自己说实话,小心翼翼的试探,是说了一句话都得大喘气的徘徊。
周渡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在她面前绝对不像个单纯的好人,于是用了不多时的功夫便先主动放开了她。
“我想要做什么,往后你会清楚,如今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这份姻缘,的确是我自己去求来的,或许这个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不满意这桩婚事,但我一定会满意。”
但我一定会满意。
瑜珠再次抬眸,好似措不及防,又似意料之中一般,撞进他深沉的眼底。
“周渡。”她低声喃喃,竟是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念出眼前这位大表兄的名字。
“我们从前,在哪里见过吗?”她问。
周渡神情一滞,远超同龄人许多的沉稳,在这一刻泄露出了些许裂缝。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
他突然有些紧张。
或许他是期盼瑜珠能想起什么的,上一世相爱至死的记忆,在他脊髓中刻骨铭心,他不可能会淡忘,也不想瑜珠淡忘。
但她实在想不起,他也不会逼她,毕竟拥有前世记忆这般荒谬的事情,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已经足够叫人匪夷所思,再发生在瑜珠身上,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见过吗?”他自己也喃喃,眼神中多了许多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柔和,“或许吧,不论如何,日后我们都是要长长久久相见之人,瑜珠,往后的时光,我只希望你平安喜乐。”
可是如今你这样逼着我,我才不会喜乐。
瑜珠又气又不敢跟他再多说话,适才问出的问题,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她缩在角落里瞥了他两眼,难堪地别过了头。
周渡也点到为止,终于不再给她继续施加压迫,直起身双手背到身后,道:“走吧,我送你回慈安堂。”
这个节骨眼,他送她回慈安堂,他是嫌他们的事被人议论的还不够热闹吗?
周渡自然知晓她的顾虑,道:“我送你回慈安堂,他们才会知道我对你的态度,知道这桩婚事我并非是完全不乐意,往后也才会愿意敬重你,真的把你当周家的少夫人看待。”
后宅之中,女人的地位都是男人给的。
瑜珠即便再不愿意承认周渡是什么皇后赐给自己的丈夫,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想日后在周家有好日子过的。
既然事已至此,她何不让自己过的痛快些。
于是她默许了周渡的行径,叫他一路护送自己回了慈安堂。
而慈安堂中的老夫人,早因为听闻此事急得坐也坐不稳,吃也吃不下,好容易听人通报说瑜珠回来了,正想找她问问话,不想她身后却跟着周渡。
最后只能是周渡与她说话。
瑜珠被陈婳拉走,回到她的小屋子里,问:“你实话实说,如今是何感受?”
瑜珠如实道来:“晕晕乎乎的,如若可以,只想冲到皇后娘娘跟前,请她收回成命。”
“你还装。”陈婳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可是皇后亲自赐婚,要你做周家未来的女主人!你还不乐意?往后这个家里,除了老夫人与温夫人,便只剩你是老大了,便是何夫人,恐怕都不敢在你面前太过放肆的。”
“我好端端的没惹她,如何要她在我面前放肆?”瑜珠老老实实地说着,“我说实话,我如今心下的确忐忑的厉害,总觉得是自己抢了温姐姐的位置,你说,皇后的命令真的无法叫她收回吗?我真的害怕……”
“害怕你在大殿上怎么不说?”
陈婳不觉得有人能拒绝这样送到手边的权势:“你就安心吧,皇后也说了,只是为你们俩赐婚,正儿八经的成亲还得等到你孝期满了之后,你还有两年多的功夫可以适应。
你如今可是皇后亲自赐婚,在大殿上被她点过名念过姓的红人,没人敢惹你,亦没有人会质疑这桩婚事,你就放宽心了,等着当周家最有面子的大少奶奶吧。”
这大抵是被赐婚至今,除了周渡之外,唯一一个真情实感对她流露出欣喜与赞扬之人。
瑜珠看她的神情,一时却分不清,她是真的在恭喜自己,还是只是庆幸,温若涵无法真的做成这周家的少夫人。
她不再搭理陈婳的话,自己垂首,想着心事。
待到周渡离开,她与陈婳一同再去到老夫人跟前时,占据她心扉满满的,皆是愧疚。
人家心善,见她可怜,好容易收留了她,不想却是把自己孙子的前程搭了进去。
她不知道老夫人如今怎么想她的,她只知道,自己如今在她面前,是无地自容的。
“老夫人。”她眼眶中须臾便滚了热泪,要落不落。
老夫人见状,只是长长的叹一声气。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已经知道了,孩子,这不怪你,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去吧。”
“那温姐姐……”
她不敢在温夫人面前提起这件事,回来面对老夫人,才终于敢与她道出自己心中所想。
“老夫人,我不想对不起温姐姐,温姐姐她,是个好人……”她拖了浓重的哭腔,叫人光听见声音便是十足怜惜,何况还有这么一张清水出芙蓉,世上罕见的清秀脸庞。
“那也不怪你。”老夫人又一声叹息,眼神有意无意,扫过她身边的陈婳,“只能说,她同明觉是有缘无分,这周家大少夫人的位置,往后只能是你的,你不要多想。适才明觉还同我商量,过些日子,家中便会为你请来专门教导礼仪规矩的嬷嬷,你好好学;掌家的本事,我也会亲力亲为地教给你,等你出孝期,这些东西也当学的差不多了,也就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了。”
“当家主母”四个字一下子落在瑜珠的肩上,叫她宛如被巨石砸中,尚还挂着泪珠的清丽容颜有所不知所措,带着巨大的迷茫。
她好像到如今才意识到,她被赐婚给周渡,不是简简单单地做一个妻子,而是要做整个周家的女主人,要做整个周家将来的当家主母。
这样责任与荣耀显赫并存的位置,也难怪,现下的她无论同再多人说自己是不乐意的,也没人会信。
他们只会认为她虚伪,她矫情,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马上要做周家的当家主母了,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不知道做给谁看。
她止住婆娑的泪眼,终于将这一切都咽回到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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