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话音未落,胳膊被沈千章拧着,又发出几声惨叫。
李御冷哼,不屑的瞥了一眼惨叫不止的男子:“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做如此肖想,绫枝姑娘多的是人想要求娶!断然不会和你扯上关系。”
一语既出,张平登时上下打量着眼前人,嗤笑道:“多的是有人求娶?不会是你想求娶吧?”
李御眸光一冷。
他向来思虑缜密,可方才却被激得如鲠在喉,险些失控。
张平仍举着那钗子嘶喊道:“这钗是我给表妹的,表妹已被我插定,我警告你们,莫要再肖想……”
沈千章握住他手腕微一用力,拿的钗子登时从手中脱出,滑到了绫枝脚下。
张平抱着已脱臼的手腕嗷嗷惨叫,怒目而视道:“我要报官!!你可知我是何人?我爹如今可是在京城当差的五品大员,动动手指就能灭了你们……”
“……好啊,小爷等着。”沈千章轻蔑的一笑,抬手扔了几个碎铜钱过去:“——好好治治你这双爪子,顺便留点银子,好好治你的眼疾。”
张平这番言语,平日里人人都怕,这次见来人不以为然,甚至还出言羞辱,张平捂着被踢得麻木酸胀的手腕,看这二人气质清贵,一时掂量着不敢再出言挑衅。
只转向绫枝冷笑道:“表妹,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一勾搭还勾搭了两位,张府的大门可不是随时打开的,你这次不和我回去,以后再想来,就不容易了!”
他本以为这番话能唬到绫枝,谁曾想绫枝只站在高大的男人身后,目光微垂,如凝结般看也不看他一眼!
张平恶狠狠的看了看那门头,捧着脱臼的手腕一步一回头的走掉了。
地上光影流转,恰是方才张平脱手掉在地上的。
绫枝只想着脱身,那发簪掉在了地上,也并未想着去捡。
镶嵌着莹润红宝石的簪子熠熠生辉,李御和沈千章对视一眼,沈千章忙上前捡起那发簪。
他们都已看出这头钗金丝制作出花枝,花蕊中镶了红宝石花蕾,正是宫中妃子,京城命妇甚是喜爱的花钗树,这发簪专供宫中,大约在三年前,便禁止在民间流通。
李御微微侧头,沈千章会意,忙和金吾卫一起去追赶远去的张平。
等人散去,二人才发觉周遭竟如此静寂,春日阳光和煦,将二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拉长。
李御黑沉的眸静静望着绫枝,小姑娘指尖轻轻攥着衣裙,显然有些心思不定。
他顿了顿,终究开口说出心底之语:“莫要因他坏了心情,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护你周全。”
绫枝抬眸,心中如被春风缓缓吹拂。
这些年寄人篱下,多少是有些不体面的阴暗,她将这些悉数藏匿,只展露自己的温婉静谧,并不愿陆郁知晓半分。
可陆郁却主动站出来,甚至将此事说成是因他而起。
记忆里的他也是如此,堂堂正正,从不会推诿于旁人。
绫枝笑笑道:“让公子见笑了。”
绫枝脑海里,仍反复回响着方才张平那几句话。
父族凋零,无依无靠,陆郁哥哥和自己履行婚约,对他在京的仕途,毫无裨益。
这也是她深埋在心底深处的隐忧。
姑苏陆家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并不出众,通关科举为官的读书人,借着岳父大人的东风,能在官场上互相扶持是最好的。
如今已十年未见,陆郁哥哥真的会为了儿时的婚约坚持吗?
“别听他胡言乱语。”李御方才未曾听到未婚夫,只觉得小姑娘是因了寄人篱下不能帮助未来夫家而犯愁:“靠家族福荫,妻族裙摆,皆是旁门左道,天下之大,多的是凭自身闯出一片天地的有识之士,又怎会因了家世轻视于你?”
他的语气沉稳而坚定,有着对抗世间一切质疑的力量,让绫枝登时安心。
绫枝莞尔。
她为何要在意旁人如何想,陆郁哥哥总归是和旁人不同的。
他年少时便拒绝家族引荐,靠自己求得了名师,这样的人,又岂会在意妻族权势?
自己方才的想法,反而是看轻了陆郁哥哥。
绫枝偷眼去看身侧的男子,鼻梁高挺,眉宇俊朗。
这就是她倾心的男子。
眸光清正,坦然立于天地之间。
她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可以理所应当的依赖着如此优秀的男子。
绫枝唇角不由得悄悄上扬。
天地广阔,她何其幸运。
*
沈千章没过多久,便去而复返:“殿下,此人还真是我们要寻的人,他和曹荣都是往返南京的客商,手里有不少发钗,绫罗,和脂粉,这些应该都是借着宫中贵人的名义,在民间搜刮后,又高价在民间售卖,从而赚取差价。”
这么一来,坏的是皇室的名声,填满的却是他们的腰包。
“曹荣那条线既然已经断了,就派人和此人搭线吧。”李御沉思道:“此人甚是张扬,找个机会激一激他,让他和我们做生意。”
“殿下放心。”沈千章轻蔑一笑,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便吵嚷着说自己的家世,此种人定然极容易上当:“这人一看就没什么脑子,解决了他,顺带还能给绫枝姑娘出口气呢!”
李御听到此语,稍一莞尔,却也未再开口。
“对了殿下,”沈千章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禀道:“定舟有信寄来,嘱臣呈给您。”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上头的字迹温雅端方,蔚然如竹,用火漆仔细封着。
李御笑着接过:“阿郁的一笔好字真是君子之风,字如其人,果真不假。”
太子对亲近的属官常称字表示亲近,对待陆郁,不仅称字,更以阿郁相称,倒如自家兄弟般。
沈千章虽心头一酸,还是笑着附和道:“陆大人的字自是好的,殿下随陆大人练了几月,也并不逊色于他了。”
储君的字迹不逊色臣子,本是僭越之言,可李御倒是一笑:“本宫的字若能有阿郁几分风采,自是求之不得。”
沈千章笑着附和,心中却甚是遗憾。
他是李御伴读,因今上宠爱贵妃,东宫被立后一直不稳,他父亲虽和贵妃势力有来往,但特意让他入侍东宫,便是为了给家中留条后路。
可前年时太子被今上误会,囚于东宫那阵子,只因父亲的一念之差,他走出了东宫,新晋的探花陪侍李御几月,又因夜里从走水的宫中将李御救出,从此一跃成为太子心腹。
沈千章旁观者清,知道李御待陆郁,除了有心腹的信任依赖外,还有几分如兄的敬意在。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得认命。
思量间,李御已将信看罢,笑道:“阿郁知道了我们这边的消息,过几日也想来一趟,他家在姑苏,也算是顺道省亲了——等他一来,我们再来场里应外合,此番能将江南官场肃清。”
“有殿下在,那些人本就不是对手。”沈千章只得附和道:“定舟若至,此番定然大获全场。”
第14章 圈套
前几日一闹,绫枝自然和张家撕破了脸,旁的不说,近几日去府邸住怕是不成了。
沈千章约莫调查了绫枝的家世,说的时候便有些愤然:“殿下,绫枝姑娘的父族本是苏州同知,母族是江浙一带有名的丝绸商,甚有家财,只是双双病故,姑娘只得带了幼弟投奔姑母——只是如今当家的主母是续弦,也不是正经的姑母了。”
李御默然。
母亲早逝,两地飘零,幼弟在侧,不知为何,李御心念再次闪过她连夜补的霜月冷,,胸口竟一阵紧缩——纤细坚韧的银线皎洁清冷,却不易弯折。
也不知当初,怎的就在沈千章的误导下将她当成了风月女子,她分明如那霜月冷般,敛辉于内,自有光华。
也亏得将她认成了风月女子,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跟随家世清白的民女而来,借住在这宅院之中。
沈千章看李御只是沉默,便出声道:“如今绫枝姑娘既已不方便,殿下,您看是否要移驾于别处?”
李御闻言,眉心微皱:“告与苏同知,让他在这巷子中找一处舒服的院落,让绫枝姑娘住。”
沈千章眉心一跳,倒是愈发猜不出主子的心意了。
他们这次来杭甚是隐秘,也只有几个心腹知晓,苏同知便是其中一人。
殿下自己找房子不愿知会旁人,为了小姑娘,却直接发了命令。
因了官府介入,李御旁边的院子没几日便空了,这是个三进的院子,比李御如今住的还要大些。
“殿下,我们为何不直接住进去,把宅子还给绫枝姑娘?”沈千章甚是摸不着头脑:“这样岂不是不必麻烦了?”
李御淡淡的侧眸看他一眼,低沉道:“按孤说的去办。”
这宅子是二人之间唯一的维系,想必绫枝也心中清楚。
倘若小姑娘不愿切断这维系,自然也会按照自己的意思顺水推舟。
沈千章只得找到绫枝,找了个借口说是办差需要,不能轻易换宅子,特意租了一处作为抵扣,他没曾想绫枝倒是很好说话,笑着便应了。
好像本就已料到一般。
沈千章看绫枝一脸温柔的笑意,微微一怔,逐渐回过了味来。
*
宅子安顿好,李御心里还有个念头。
他记得绫枝穿的那身新衣,裙摆潋滟,如纳了整个江南的春光。
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又那样依慕自己,若能送些衣料,她定然欣喜。
“拿十两银子,去杭州上好的衣料店里截几匹布来做裙衫。”李御也知晓绫枝喜碧色,叮嘱道:“青碧一类的最好。”
沈千章瞪大了眼睛,已知太子的确是对这江南姑娘动了心思,竟然破天荒找自己预支银子做私事。
等到布料一到,李御径直去了隔壁的宅子。
其实一个未婚姑娘,将陌生男子带入自己的私宅,还以一见如故的名义叫哥哥,不管以后再如何遮掩,这心思已昭然若揭了。
如今绫枝顺水推舟住进李御安排的宅子,两人相见虽未曾明说什么,但四目相对,却终究和以往不同。
春光斑驳洒下,光影笼在绫枝温婉的笑颜之上,李御抬手接过她倒的茶盏,温度适中,甚是妥帖。
便如同她这个人,总是恰到好处。
若以后……真收她在身侧,想必也能和日后的太子妃相与妥当。
李御第一次起了收人的念头,自己都有些意外,视线不动声色的在绫枝衣衫上一顿:“劳烦姑娘因在下之事暂住此地,有家不能回,这些衣料是谢礼,还请姑娘务必收下。”
那料子在日头下名贵清新,小姑娘自然没有不喜欢的。
绫枝脸颊红了红,眼眸亮亮的道了谢,直接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