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当然,太子和他虽是君臣,但说句僭越的话,也算是肝胆相照。
但陆郁仍抵触将心爱之人托付于他人之手。
他隐隐觉得,更易身份,也许会成为二人之间的隐患。
绫枝冰雪聪明,自然一想便明白了,这县主的身份是太子赐下,她从此便搭上了太子这条船。
陆郁自是想让她从始至终,皆依赖他一人。
是对她的爱护,也是对她的掌控。
绫枝低眸想了片刻,缓缓道:“我明白郁哥哥所说,绫枝……也不愿要县主之位。”
她既然决定随陆郁一同进京,便相信陆郁,能和她一同撑起一个家。
陆郁拥住绫枝,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枝枝,你的郁哥哥必不负你。”
他明白,绫枝这是将信任皆给了他。
往后的岁月,他不会让任何人将她欺负了去。
若真有一日,他庇护不了她……陆郁眸光晦暗的望向小青梅鬓发间的玉蜻蜓。
他宁可这玉蜻蜓香消就此玉殒了,也不会让它落入旁人网中。
*
二人将此事商量好,便想着去和太子说清楚,毕竟是回绝太子的好意,二人心里都多少有几分忐忑。
李御坐在回京的马车上,挑开车帘听了二人的致谢拒绝,也并不恼,只淡淡道:“终究是你们二人之事,商量好便可。”
陆郁拱手道谢:“殿下对臣的恩典,臣二人铭记于心。”
“铭记于心?”李御眸光透过陆郁落在他身后的绫枝身上,甚是自然的笑道:“你瞧江姑娘,见到孤倒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似的——以后命妇入宫时也是要见孤的,躲躲闪闪怎么好?”
这还是最近这些时日,绫枝头次当着陆郁的面听到李御唤她,不知怎的心头猛地一颤,几乎不敢抬眸去和那双高高在上的黑眸对视。
偏陆郁不知前情,托着她手肘示意她上前请安,还温声笑着解释道:“枝枝常年在江南,难免羞怯些,以后入宫多了自然进退有度。”
李御垂下眼,笑了笑:“你以后是要出将入相的人,内眷也要上得了台面——绫枝是朝朝好友,两人又刚到京城,让她常来东宫走动,能一起做个伴也是好的。”
一番话甚是为陆郁二人的日后着想,就连陆郁都觉得,绫枝入了京,是该多去宫中走走,见见世面。
苏朝朝甚是机灵,立刻偏头笑道:“对啊枝枝,我一人在东宫终究也寂寞,你若无事,我们也能一起谈谈江南之事。”
绫枝察觉到李御狭长的眼眸眯起,目光正坦然大方落在自己身上,心底便叫嚣着只想逃跑,可连逃跑的理由都无——毕竟处处都甚是平常合理,仁爱和善的主君,谦和忠诚的臣子,她连逃跑的理由都无。
再说她也不必逃,太子如此坦荡,如此不计前嫌,为前事耿耿于怀的,想必只有她吧?
绫枝福了福身子,真心诚意的感激道:“民女多谢殿下。”
李御轻轻摩挲着扳指,矜贵的淡笑道:“无妨,你是阿郁选定的人,又是朝朝好友,孤看在他二人的面子上,也会给你撑腰。”
他侃侃而谈,如威严和善的兄长般闲话家常,倒好似从前之事,从未发生过。
只是谁也未曾发觉,太子扳指的内侧,绕了层霜月冷,如镀霜雪银光。
侃侃而谈时,那柔软坚韧的珍丝,便被他摩挲在掌心之中。
*
太子将江南贡品案侦破回京,本应是在朝野民间引起议论之事,但一是因了贵妃生辰过去许久,二是因了陆大人办差邂逅小青梅一事太过旖旎,因此京城议论纷纷的,倒是陆大人的风流事。
“你听说了吗?陆大人去江南办差,遇到从前的青梅竹马了,嘿,听说连夜就给陆府写信要娶人进门,如今闹得那是沸沸扬扬。”
“不会吧?陆大人不是已和林姑娘好事将近吗,这探花郎配吏部尚书之女,多好的一门姻缘,陆大人能弃?”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人压低声音道:“陆大人如今是太子的心腹,太子这一去破了江南的案子,威望定要水涨船高——陆大人日后是出将入相的人物,还在意区区一个吏部尚书之女?”
“对啊对啊,况且听说那江南女子姿色若仙,相比把那林姑娘比下去了吧。”
“……”
众人议论纷纷,倒都甚想瞧瞧,这还未曾踏入京城,就已让京城议论不休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太子一行人甚是低调,进京时只带了十几名随从并一车押解进京的涉案之人,陆郁和沈千章皆骑马随侍太子,马车之内,只坐了苏朝朝和绫枝二人。
绫枝掀开车帘,朝前方望去,巍峨的京城城门,遥遥出现在眼前。
这处所在,是她在孤苦无依的日子里,照亮她前路的光。
如今,她总算和郁哥哥一同至此。
她正在想心事,忽看到一个圆脸的少女穿着圆领袍,骑着一匹枣红青骢马,笃笃的停在了马车外。
她将那小马勒停,笑着对李御道:“太子哥哥,您总算回来了。”
李御望着那少女,挑眉笑道:“你又私自出宫,如今也不怕贵妃寻你事了?”
“有太子哥哥撑腰,我怕什么。”那少女笑嘻嘻道:“如今贵妃娘娘天天吵着头疼,想来是看您风头正盛,只能避开锋芒了。”
李御皱眉道:“小七,不许口无遮拦。”
那少女也不去理会李御,哼了一声便转开身子,眸子定在了陆郁身上,一脸好整以暇。
陆郁在马背上拱手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这位七公主生母卑微却甚是得宠,当时倒分走了不少贵妃的宠爱,因此不得贵妃所喜,后来公主生母因生产过世,公主便自小在皇后膝下养大的,因此和太子关系甚近。
小七公主并不理会陆郁,只含着笑,探头向他身后张望:“陆郁,和你定下娃娃亲的女子呢?她人在马车上吗?”
陆郁甚是尴尬,轻咳道:“公主别取笑臣了。”
“你越发没规矩了。”李御见妹妹胡闹,蹙起眉峰责道:“陆郁的亲事,不是你该过问的。”
“好好好。”那圆脸少女哼道:“我不该问,那晴柔姐姐总该过问吧,我代她问的还不成?”
陆郁中举游街后,因了那风度翩翩,如竹如玉的仪态,登时让不少京城贵女倾心。
后来他成了太子的心腹,让一部分人退去心思的同时,也让另一部分贵女的父兄看好。
陆郁的婚事也是几经波澜,才到了林晴柔头上。
林晴柔和不少京城女子一样,芳心早已暗许,定下亲事后,虽家教森严,也忍不住话里话外在京城贵女圈中炫耀,因此她的婚事被截,倒是让京城的女子们心里平衡了几分。
也对那所谓的小青梅,更是起了十二分的好奇。
七公主这次特意前来,也是想早些看看那人的样貌。
绫枝透过车帘,听到那几人在议论她,羞得耳朵微红,呼吸都放轻了。
偏苏朝朝却拉住她手腕道:“快啊快啊,公主提起你了,还不快出去碰个面。”
“朝朝。”绫枝轻轻用力,挣开她手腕:“那是公主殿下,我们风尘仆仆,怎好见驾。”
“……你还真是讲规矩懂体面的大家闺秀。”苏朝朝拿出随身的小铜镜,压了压鬓角盛放的红芍药,慵懒道:“风尘仆仆又未曾折损我容颜半分,为何不可见驾?再说,我还未曾见过皇家公主呢。”
说罢也不理会绫枝阻拦,撩开车帘便盈盈走了出去,笑对公主道:“这就是七妹妹吧,你太子哥哥倒常向我提起你,还以为是个孩子,没曾想倒长这么高了。”
苏朝朝出去应酬,绫枝也不好一人坐在马车中,只得硬着头皮挑起车帘拜见公主。
七公主本没注意到那马车,直到穿碧色衣衫的纤细素白的女子从马车里走出,她才惊觉这般不显眼的马车中竟藏着如此姝色,她本以为晴柔已是美人,瞧见此人,才惊叹荷为衣裙玉为魂。
“陆大人,这是你家小青梅吗,她真好看。”
七公主不知如何夸才好,贵女圈子里夸赞,多是夸衣衫的用料,首饰的华贵,或是胭脂的成色,可眼前这女子,动人之处却不假外物,让她一时倒怔住了。
“陆大人,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是竹影化的,第一眼见这姑娘,又觉得是荷里长出来的,你们本该是同出一脉。”公主拍手笑道:“还真是一对儿璧人,倒把晴柔姐姐比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戾气
金童玉女, 一对璧人。
这些说辞,在李御未曾进京之前,便已设想过。
毕竟绫枝和陆郁, 站在一起如此般配, 任凭谁都挪不开眼去, 难免会感叹几句。
李御冷冷攥紧掌心, 摩挲缠着霜月冷的扳指内壁。
明明在老师的墓碑前,他已心绪平静,决定将此事放下。
为何如今这些称赞和眼神, 仍像针刺般缓缓扎入心头。
偏偏七公主却丝毫未觉,她才十二三,还甚是童言无忌的拉着绫枝道:“你们长得这般好看,也不晓得孩子会如何玉雪可爱。”
这话一出,绫枝蹭地红了耳畔, 用氤氲富春群山的小扇遮着脸颊躲在陆郁身后,望向清俊郎君的眼底却隐隐流动期盼。
李御冷眼旁观, 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扇子, 他倒是记得。
刚去江南时,她总含着羞怯的眼神, 隔扇偷偷张望自己。
如今扇未变,人却再难如旧。
以后在京城, 和她出双入对的便是陆郁。
他们会在众人祝贺艳羡的眼神中喜结连理。
她会成为陆府的主母, 她想要的尽数拥有, 也许在某个午后,她也会想起江南那场蹩脚的错遇。
如同想起一个笑话。
小七说笑着, 一回头恰好对上李御如寒潭般阴冷的眼眸, 轻轻一顿道:“太子哥哥……”
李御淡淡瞥她一眼:“你话真多。”
小七缩缩肩头,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心口,不敢再多说。
太子哥哥若是恨上了谁,表面仍是矜贵沉稳,其实那视线却如同冰棱,几乎能将人刺穿。
她知晓,但凡被太子哥哥这般盯过的人,不论是何贵胄,都下场惨淡。
可她方才明明看到,太子哥哥矜贵俊美的面容冷若冰霜,眼底翻涌着不易察觉的戾气。
大家明明在谈笑,为何太子哥哥会那般的神色呢……
小七摇摇头,只当自己是错开了。
*
绫枝随陆郁一同来到京城,但并未想着住进陆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