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太子错认成竹马后 第45章

作者:慵不语 标签: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可惜还不够。

  李御置身事外的冷冷想着,若是连那眼角也泛了红,便更有趣味了。

  太子蜻蜓点水般留下这句话,起身径直走了。

  花落了满径,绫枝还未起身,太子却连头都未曾回。

  *

  陆府凉亭,青玉战战兢兢端着汤盅站在陆郁面前。

  “公子,这是江姑娘嘱青玉带来的银耳雪梨汤,”青玉看自家主子的眉心皱了皱,把那句趁热喝给咽了下去:“江姑娘来了府门口,只送给青玉这汤,也没闹着要见您……”

  这汤是江姑娘从怀中取出来的,拿出来还温热,可她却执意不踏入陆府大门,也没说要见公子,想来是怕公子这边不方便。

  青玉想自己都知道江姑娘的心意,那向来聪敏的主子定然也能领会到。

  陆郁捏了捏眉心,当时母亲那般对待枝枝,枝枝不计前嫌竟主动赶来,他甚是感动,只是如今……陆郁放下手头的狼毫笔:“你出去给枝枝说我一切都好,让她保重自身,千万勿挂,过几日事情平息我就去看她——带二十两银子过去。”

  青玉忙应了一声退下。

  凉亭地势略高,两个人的对话纵然有意压低,还是被路过的婆子听了去。

  “你看,我说什么——”一个婆子哼道:“那江姑娘想嫁入江家,也是属实痴人说梦了,咱们公子如今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真的娶她?!”

  “连面都未曾见,直接拿银子打发了。”另一个婆子低声道:“公子这分明是在养外室呢,那江姑娘却不识眉眼高低,竟还眼巴巴登门,没来由自取其辱。”

  她们说得甚至难听。

  陆郁站在高处,恰听得清楚明白,他紧紧握拳,强自忍耐。

  若是从前,他早就上前冷言呵斥,但如今他心力交瘁,实在无心力再去整治这些嚼舌根的下人。

  那幅桌屏,如今似一根刺,扎在陆郁心头。

  他想起绫枝对他说起过的江夫人遗言,不让江诺入朝为官,难道真的仅仅因为丈夫曾经获罪吗?

  种种蹊跷都沉在水面,如今陆家正恰逢多事之秋,他下意识的想远离绫枝几日。

  只要几日就好——只要查清过往的制度,据理力争,林家子定然无事,只要查清卓月和叔父只是普通友人,并未有任何违反律法之事,他定然会将叔父救下来……

  陆郁呼出一口气,想要出门再去同僚处探听消息,谁知刚出门,便被一道纤细的身影拦下。

  林晴柔看到陆郁,面色登时一红,走上前几步道:“陆公子,上次一别后我本不该打扰,更何况如今陆林两家反目成仇,我更是不该冒然前来,但有一事,我还是要说与你知——家父当时苦于搜罗不到陆家违法的证据,正欲罢手,谁知恰好有个七品小官拜访林府,将卓月和陆大人往来的书信诗词都交给了家父,后来的事你便知晓了……”

  对于这桩困了就有人递枕头的事儿,林晴柔一直觉得甚有猫腻。

  陆郁眯眸,既然只是一个微末小官,为何会主动去林家递证据呢?

  无论如何都说不通,除非他在为谁效力,刻意将矛头对准陆家。

  贵妃?不会,她如今被太子的风头压下去,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那放眼全朝,又会是谁敢主动招惹如今太子的阵营呢?

  陆郁沉吟片刻道:“晴柔,多谢你——你可曾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或者有任何信息都可。”

  “不必谢我……”林晴柔把担忧的话咽了下去,想了想道:“我当时还特意偷偷跟了出去,他当时似乎对赶车的人说了去江干巷,具体何处,我便不知了……”

  陆郁点头,认真道:“这次你已帮我良多,等事情平息,我定亲自携礼向林尚书登门赔罪。”

  *

  绫枝自从到了京城,先是陆母落水,后又是陆嘉下狱,陆郁陪她的时候拢共也没几日,她平日里倒也不怎么想起陆郁,但不管干什么,心头都会萦绕这一个影子罢了,如今陆家落难,她知晓以陆郁的性子定是心急如焚,因此不能控制的惦念陆郁,几乎隔三差五便会熬了汤送过去。

  清露清霜却都看不下去了:“前几日那陆夫人那般说姑娘,亏得姑娘还要巴巴儿为陆公子熬汤!”

  “每次这汤送进去,人影却见不到——姑娘下次就别去了,实在想送,就让我一个人去吧。”

  “……”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皆是让绫枝不要对陆府太殷勤的。

  绫枝低眸道:“陆夫人当日之言,言犹在耳,我对陆夫人,陆府都绝无留恋,也并不会再踏入陆家一步,但郁哥哥……他如今正是最难的时候,他从前胃口便不好,多喝点汤也能将养些……”

  几人正在说话,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绫枝抬眸,恰看到跨过院门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冬郎!”

  竟然是弟弟含笑背着行囊而来。

  “你怎的来了……”绫枝一时语塞:“不是在杭州念书吗?”

  “姐姐,前几日我们书院有场策论试,前五名可来京城求学。”江诺喜笑颜开:“你弟弟顺利拿下第二,明日按制,我就可以去国子监念书了——朝廷每月还给五两银子补贴呢。”

  国子监名师大儒云集,是天下求学者的梦想,江诺能得此机会步入国子监,自然欢欣鼓舞。

  绫枝和弟弟重逢,喜悦立刻驱散了多日的阴霾:“阿诺如今愈发出息了,凭自己的真才实学竟入了国子监,姐姐真是替你高兴。”

  江家刚败落时,虽说陆郁还未曾中探花,但已经流言四起,说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了,那时候,尚且年幼的江诺便信誓旦旦道:“姐姐你放心,我定然要比郁哥哥的学问还要好,和他一样进京念书,这样我们江家,还是和他陆家一样!”

  弟弟多年苦读,一步一步,兑现了当年的承诺。

  绫枝望着江诺,不由翘起唇角。

  得弟如此,上天也算待她不薄。

第52章 雨夜

  江诺能来京城求学, 又能常伴自己身畔,倒是让绫枝心头宽慰了不少,江诺因入了国子监, 学业上倒有不少问题想去请教陆郁, 他本想着到了京城, 姐姐和陆家定然来往甚密, 然而别说陆郁不见人影,就连每次想去寻陆郁讨论学业,也会被绫枝拦下:“郁哥哥最近正因家里出的事奔走, 你学业的事儿还是别去扰他,离春闱还有些日子,自己先琢磨琢磨。”

  江诺挑挑眉梢,唇角动了动终究未曾开口,姐姐的性子他晓得, 寄人篱下久了,最怕给旁人添麻烦, 本以为姐姐到了京城有陆郁宠着, 性子定然不会那般拘谨……

  江诺止住脚步,认真的看向姐姐的眼睛:“阿姐, 陆公子对你好吗?你是真的打算嫁与陆家了?”

  “你陆哥哥的性子你也不是不晓得,待谁都是极好的。”绫枝移开眼眸道:“再说我和他的婚约是父母早就定下的, 你又何必有此一问。”

  江诺顿了顿。

  姐姐的确和以往不同, 若此时感情融洽如胶似漆, 她又怎会如此敷衍。

  她不快乐,眼底的光彩正在悄然黯淡, 他们二人血脉相连, 他又怎会看不出。

  “不是有了婚约, 便非嫁不可。”江诺突然说道:“虽说是父母定下的婚约,但爹娘若在,定然也是最在意姐姐是否开心。”

  绫枝含笑不语。

  “前方不是一条路,你可以有别的阳关道。”江诺偏头道:“比如,赖着我。”

  绫枝望着弟弟一本正经的模样,低低笑了:“你今日的课业做完了?明日可别被夫子骂。”

  “我在认真说!或者姐姐你开个铺子,你不是一直喜欢苏绣吗,定然生意红火。”江诺只恨自己没有早出生几年,才让姐姐一直将他当做孩子看待:“陆家,并不是非去不可。”

  提起苏绣,绫枝忽然想起所谓的衣带诏一事,唇角的笑敛了敛:“姐姐明白你的心,放心,阿姐……定然不会委屈自己……”

  *

  东宫,李御端坐在红花梨木的书案后,一脸波澜不惊的听下属禀报。

  “殿下吩咐的事儿已经办妥了,江家那小公子也顺利到了京城国子监,如今也住在江姑娘处。”

  李御唇角勾起笑,眸光漫不经心的望着窗外的榴花:“没出岔子吧?”

  金吾卫自然知晓,旁人所说的岔子是事情办砸了,而殿下口中的岔子却是下鱼饵时被猎物惊觉:“殿下放心,江小公子本来也才学出众,被选入国子监,任何人都不会起疑。”

  李御摆摆手道:“事办得周全,回去领赏吧。”

  下属倒是怔了怔。

  难道只是如此而已,他几乎……什么都没做。

  之后李御也并未有任何其余举动,只有一次对首辅和国子监官员笑言:“国子监是为国储才之地,监生不能只埋头于群书之间,无事了到官衙走动走动,免得到时候不通庶务。”

  虽说没有让监生往来行走的先例,但太子发话,提的建议又妥当,下头的人自然照办。

  江诺在国子监得知此消息时和众位监生一样,皆甚是兴奋,他们平日被拘在国子监中,每日埋头书卷连人都未曾见过几个,如今去了朝中行走,开眼界不说,至少也能新鲜几日。

  江诺将此事告诉了绫枝,绫枝自然更是开怀,从前并未听说有监生能在衙门里旁听行走的,弟弟一入国子监,却有了此制,可见上天果真处处施恩于她。

  因不是官员并未有官袍,绫枝特意为弟弟多做了几身簇新的书生长衫,江诺一去衙门,便被同来的监生围起来:“阿诺,你这衫子虽和我们的看起来都是白色,怎的细细看来,却大有不同。”

  就总觉得江诺的衫子似是更有气度,明明是一样的料子,却有说不出的华贵。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有监生笑道:“你看,冬郎的衫子上通体都绣了祥云暗纹呢,这么细致的针线活儿,那和我们的长衫,能是一样的物事儿吗!?”

  众人这才恍然,因都是十几岁少年爱打扮的年纪,便纷纷打听是在何处所做,既能如此低调,又能一眼望去不一样的,江诺将下巴一抬,自豪道:“你们甭打听了,全京城啊,独一件——是我阿姐亲手给我做的。”

  “真是心灵手巧啊。”立刻有年轻的书生笑嘻嘻围上来:“阿诺,啥时候让咱姐给我也整一件。”

  “对啊阿诺,”一旁的监生眼睛也闪闪发亮的起哄道:“我也正缺这么一位心灵手巧,巧夺天工,知冷知热的的好姐姐啊。”

  “滚滚滚。”江诺翻白眼:“你缺姐姐,我姐却不缺弟弟,你少打她主意。”

  这些人在旁人眼里可能是青年才俊,但在江诺眼里,这些臭烘烘乱糟糟的毛头小子,根本配不上自己的神仙姐姐。

  几人正打闹笑作一团,忽听背后响起一声:“江诺?”

  江诺回头,看到那中年男子却登时一怔:“姑……姑父?”

  这人竟是他许久未见的张司官。

  前些时日,张平因贡品案被押解进京,因涉及大案再加上陆家等主案人都不主张轻饶,已经被判了死刑,如今张平压在大牢里只待秋后问斩,张司官本是贵妃新宠扶摇直上,但因此事却一蹶不振,甚至无脸再去见贵妃,只和安公公还有来往。

  夫人来京后,他听了夫人所说,对江家二姐弟又恨又怒,始终想着该如何整治这两个白眼狼。

  只是绫枝如今已和陆郁相认,陆郁在詹事府,和他无甚关系,又恰逢陆嘉入狱,他在侧旁观,巴不得陆家从此覆没,到了那时,绫枝没了背靠的大树,还不是任由他欺凌。

  没曾想在此地遇到了江诺,穿着生员服色,看上去倒像个大人了。

  张司官打量他几眼,又一想最近的太子谕旨,不由得恍然:“你入了国子监?明年要春闱?”

  江诺干巴巴道:“……是要春闱。”

  说着略一点头,便拽着同窗们走了。

  他虽常年在书院,也听闻了姐姐和夫人闹翻一事,偏偏在此地遇上姑父,从前姑父对他倒也说不上坏,因此江诺只想着应付过去。

  张司官盯着江诺离去的背影,目光逐渐阴冷。

  他本已将此人忘记,没曾想倒长成了年少模样,自己的儿子在牢狱中待死,他却神采飞扬,和一群少年郎在自己眼皮底下说说笑笑。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转念一想,江诺还有把柄在他手中,朝廷严禁窜籍,江诺从前的科举皆是在自己名下,若是捅出去,江诺的功名不必提了,稍一动作,还能问成将死之罪。

  张司官立刻去寻国子监的司丞禀明此事,司丞大惊,一查学籍果然如同张司官所说,江诺身为江家子,曾在苏州书院念过书,后来却将户籍学籍一股脑挂靠在杭州张家。

  这是圣上明令严查之事,一旦查实,剥去功名不说,若从严还要杖刑流放,如今江诺已经用假学籍考过了举人,该是从严论处的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