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所以陆大人要观望,和无事发生一样平静,对吗?”江诺灼灼盯着陆郁,忽然冷笑道:“代价……那我姐姐在东宫一日日的遭遇,在陆大人眼里,是不是,就不算代价?”
他做不到深思熟虑,一想到阿姐被困在东宫——她的性子他知道,定然生不如死一般,一想到此处,江诺恨不得立刻闯入东宫拼死把人救出来。
江诺忽然明白,每个人眼中的代价都是不同的。
在陆郁眼中,陆家的安危存亡,是更大的代价,所以他才会深思熟虑,去寻找稳妥的方式和时机——这期间,阿姐因为等待而遭遇的种种,在陆郁眼里,算是较小的的代价。
可他做不到,阿姐在受苦,这对他来说,便是最大的代价。
江诺这般一针见血,陆道闭眸道:“你的所有质问,我都接受,可如今除了忍耐,我们并没有更好的法子——枝枝是个坚强勇敢的姑娘,你阿姐比你想的要坚韧,阿诺,你且莫乱了分寸。”
“坚韧……”江诺轻轻闭上双眸,喃喃道:“她明明最爱哭,是个胆小鬼……”
在这世上,他最厌恶的就是姐姐的坚韧。
父母在时,姐姐痛了就哭,怕黑就闹,不喜绣活儿,更不会笑脸迎人。
母亲把他推给姐姐,他随着姐姐一同离开苏州到杭州的路上,他才惊诧姐姐变了。
在船上漂泊了很多日,姐姐面色苍白,却还强撑着笑意哄他,姐姐去投靠亲戚,他也悄悄跟过去,他看到大门在姐姐面前怦然关闭,明明遭受了白眼吃了闭门羹,姐姐却笑着回来,说亲戚给了他们好多钱,还张罗着要去给他买新书……那时候,姐姐一直在绣各种花样,她用绣撑起了二人的吃穿用度,即便之后安稳投靠了姑母,姐姐也未曾停下……
他恨死她的坚韧了。
他已经很努力了。
他努力长得比姐姐高,努力比所有人学业都要好。
他想着只要再努力一些,就能护她周全,让她做回那个爱哭的胆小鬼。
可为什么……
为什么那人是太子……
为什么上苍要这样对他……
“你先莫急。”陆郁揽住江诺的肩头,笃定道:“阿诺,枝枝是因我才入京的,我以陆家名节向你保证,我定会将你阿姐解救出来。”
*
东宫寝殿,李御一身太子玄服,面容冷漠的端坐在椅上,双眸冷冷望着前方的殿门。
三炷香燃尽,那摇摇欲坠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戌时,是他定下的时辰,如今却早已过去。
绫枝苍白着脸抬眸,望着坐在椅上,慢条斯理的李御,如死灰般的心却生出了几分忐忑。
若太子杀了她,她如今只会当做恩典,可只怕事情远远不会如此简单。
“慢了三炷香的时辰。”李御摩挲扳指,含笑看向绫枝:“你执意要离殿,却姗姗来迟,你说孤该怎么罚你?”
第67章 横抱
绫枝偏过头去, 却躲不开李御甚有压迫感的审视。
“这么不愿在孤寝殿?急不可耐的要离开?”李御抬手刮了下她脸颊,语气轻慢:“到了晚间,还不是要乖乖过来?你这性子啊, 就是自己给自己找苦头。”
绫枝唇角微动, 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听着李御的话, 她倒没什么强烈的情绪, 心下只剩疲倦,和几分似真似幻的恍惚。
就连李御的声音,也仿佛隔了几层。
不等她回过神, 身下一凉,已被李御摁在了桌案上,绫枝想要抬身,肩头却被骤然加大的力道摁住,丝毫不能动弹。
“孤让你在榻上是给你体面。”耳根一痒, 李御隐晦的声音已在耳畔沉沉响起:“你既然不识抬举,孤就成全你。”
花梨木的桌案宽大, 绫枝被摁趴在桌案上, 双脚悬空碰不到地,李御又一股大力压在她身上, 纵使已经下了决心,舍了这身子任凭他折腾, 如今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她身体紧绷, 却连挣扎的脚尖蜷缩, 李御知晓她也是害怕的,故意贴近她耳畔道:“上次还是弄轻了你, 才纵得你事后忤逆孤。”
裙衫被大掌褪下, 略带粗暴的揉搓后, 李御便长驱直入,眼前纤细的腰肢挣扎扭动,再想起她昨日的倔强离去,倒让他愈发又凶又急,绫枝鬓角湿漉漉的,膝盖一次次磕碰在桌腿上,脸颊贴着桌案,吐出支离破碎的闷闷呻.吟声。
东宫所用的花梨木甚是坚硬,绫枝已颤抖不已,可这桌案却几乎分毫未动,李御须臾方才平静下来,望着绫枝苍白泛红的侧脸,淡淡开口道:“你大可以再走回去,只是明晚你仍要在戌时出现在此地,若是误了时辰,你是知晓孤会如何的。”
想来她这次也学乖了,起身都困难,谈何走去宫室呢。
他就是要让她清楚明白,她在东宫的一举一动都被掌控,何时侍寝,如何侍寝,就连侍寝后的安置,她都没有资格更改。
李御丢下这句话抽身离去,刻意不回头看绫枝,清洗半晌,眸中的种种情绪才淡去,渐渐恢复了清明。
因了母后和贵妃的数年争宠,他极厌后宫心术,连带着对女子也没了心思。
这么些年,绫枝倒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只不过起先只是一时起意,又因了阴差阳错和种种心魔,一步一步,到了如今境地。
脑海掠过江南初见时的一幕幕,再想起这些时日她逐渐空洞的眼眸,和方才微微打湿的鬓角……
心底蓦然涌起怜惜之意。
李御闭眸,将种种情绪强压下去,只淡淡开口,让宫人把寝殿布置舒服,安置好吃食。
他想让绫枝留下。
如今绫枝的伤势……想必每走一步便是锥心之痛,寝殿温暖舒适,心意稍一软化,她便会在这寝殿里消磨一日。
只要有了第一日,之后便也顺理成章。
总之,妥协的定然不会是自己。
寝殿里,绫枝颤抖的将衣衫扣好,理好凌乱的发,不顾周遭人的目光,一步一步,想要移出大殿。
“姑娘……”清露哭着去搀住绫枝摇摇欲坠的身子:“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殿下既然已允您在此沐浴,更衣用膳,显然是想留您的……您又何必……”
绫枝环视周遭,已有宫人捧着干净的衣衫和帕子准备服侍她沐浴,桌案上陆续放了不少吃食汤羹,色香俱佳,甚至连凳上,都贴心的安置了软垫。
她在此地,定然会被侍奉的舒舒服服。
可只要在此地,她就不会忘记,这些人为何会这般小心翼翼的侍奉她。
她做不到在方才……的桌案上用膳,也做不到在此地停留休憩。
这是个梦魇,她只想用尽一切力气逃离。
哪怕再回来,也终究是不一样的。
绫枝咬牙走出去,眸光破碎茫然,却又有幽深的坚韧。
李御本以为绫枝定然已经歇下,谁知走到窗前,又看到那身影吃力不屈的朝前走着,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跌在地上,望过去比昨日还虚弱。
李御站在窗前,望着那柔柔弱弱的身影,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方才有多汹涌他清楚,她又如何能一步一步,支撑着走回她的宫室。
绫枝艰难挪动脚步,她迷迷糊糊的,心中只有往前走的信念,每走一步身后便是钻心的痛楚,她眉心未蹙,恍恍惚惚向前倒去,以为会摔到冰冷的地面上,却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绫枝努力掀起眼皮,看到李御居高临下的俯瞰自己。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大掌已覆上了额头,李御胸口微微起伏,攥紧绫枝腰身:“去,请太医。”
“我……我无碍……”
绫枝一张口才发觉声音沙哑难听
李御微微皱眉,似是对她已没了办法,缓缓低叹道:“靠着孤。”
绫枝发烧神智恍惚,却也不愿靠在那温热的胸膛上,只偏头过去,尽可能的远离那如松如雪的气息。
李御咬咬牙,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怀中,冷哼:“你还真是倔!”
不知是实在无力改变,还是李御的胸膛也算舒服,绫枝竟未曾再挣扎,任由李御横抱着她穿过大半个东宫,踏入她的弄芙轩。
李御本以为将绫枝掳掠到东宫便能平复心情,但却始终心情始终烦闷,如今望着小姑娘沉沉闭眸,靠着自己的胸膛,有了几分依赖自己的模样,竟恍然发觉唯有此刻,心情算得上不错。
冯公公跟在李御身后,心思随即暗暗转动。
他自知殿下向来心性坚决果断,最厌旁人忤逆,殿下想让江姑娘歇在正殿,江姑娘又几次三番的违逆,以殿下的性子,哪怕用尽手段,也会让她学乖听话,可如今,殿下却亲自抱着人进了江姑娘的宫室……
此番倒是殿下让步了。
冯公公眸光一转,立刻把绫枝的地位抬了抬。
看来以后……凡事只要和江姑娘有关,更是要小心对待……
太医很快赶来,伸手把脉片刻,惊道:“姑娘体热多久了?身上可是有伤?”
李御皱眉:“无碍吧?”
那太医皱眉良久:“姑娘忧思过度,身子已是亏空了,还没养好又发起热来,若是姑娘有外伤,还是要尽快将身上的伤治好,再好好将养气血,排解思绪……”
绫枝被汗浸透的脸颊透着反常的红晕,嘴里喃喃不清说着什么,显然已是开始烧了,李御沉吟着吩咐道:“你先把药尽数开了。”
稍微一转念也晓得绫枝身上的外伤伤在何处,那地方他又不许被旁人看,少不得要自己……
李御捏住药,待宫人将绫枝擦洗干净,再小心翼翼给她上了。
一时不知是自己折磨她,还是她折腾自己。
绫枝发热起来,几乎人事不省,被李御灌了药,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才退了烧,天色已完全黑沉下来,她察觉身上有重量,借着窗外月光定睛看去却是李御,他坐在床边的矮榻上,倒在自己身上睡得正熟。
绫枝垂眸望了望他的侧脸,偏过头去。
也不知李御为何不去他的宫室,要在此处守着自己。
想着恍恍惚惚,似乎是他将自己抱进来的,绫枝便心下冷笑。
她如今境遇,皆是拜李御所赐,刽子手的好心,她万万不愿领教。
心头翻涌千万种思绪,却僵着身子动也不动,并非是不忍将李御惊醒,而是怕将此人吵醒,又是一场噩梦的降临。
绫枝侧首躺在床上想心事,却听李御轻声呢喃道:“冷……”
绫枝一僵,她从未想过,清醒时漠然冷峻之人,睡醒后还会呢喃着说梦话。
她自然不会好心到同情恶人,瞟了眼窗户,恨不得起身将那窗户缝再拉开几分。
“冷……”夜里,李御低沉的声音竟掺杂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惶恐:“不要……不要淋雨,父皇不会来的……”
绫枝一怔,疲惫的闭上双眸装睡,偏过头连呼吸都在克制,她可不愿恶人在此时醒来,若太子晓得这番丑态被她瞧见,定要百般折磨她。
*
又过了几日,东宫上下倒是忙碌了起来,就连下等的宫女,走路步子都比以往快些,手里捧着托盘,显然是在装点什么。
清露在东宫倒甚是灵光,笑着向前打探道:“姐姐,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看你们一个个都在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