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行,就按雷婶说的来。”程石点头,“我跟小柳今天去镇上一趟,回来了就去田里。”
有商有量的,宛如一家人,主听从仆的意见,仆操心着主家的活计,三个表嫂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惊奇,但又觉得就该是这样的。
“我们也去帮忙,我也下田割稻子。”歆莲积极自荐,“我听翠香说了,她也在割稻子,还在稻田里捡了一窝野鸡的蛋。”
程石吃饱了放下筷子,擦擦嘴说随她,“小心割着腿,你先去试试,做不了就在家煮绿豆水往田里送。”他起身出去套马车。
杨柳紧跟着放下筷子,从陶碟里抓一把红枣放荷包里当零嘴吃,让几个嫂嫂自便,“我就不拿你们当客人了,你们想干嘛都行,看好自己的娃,饭点记得回来吃饭。”
“你们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们。”二表嫂开口,等杨柳跟程石赶马车走了,她跃跃欲试的表示也要下田割稻。
农忙,路上赶集的人很少,路边的田里倒是忙碌一片,不止是人,稻子熟了,鸟雀野鸡兔子都忙着偷吃,田鼠不仅填肚子养膘,还拖着稻穗往窝里藏。
程石跟杨柳到了镇上把卖蛋的摊子还是交给蒋大力负责看着,两人拿来账本和算盘查账。中途甄厨娘她们师徒四个进来,杨柳问了问菜色和食材,嘱咐要保证食材的新鲜,鱼死就不能进锅,鸡汤也是,一天炖两锅,中午没用完的不能留到晚上再用。
查完账收了银子,两人离开食馆去街上买猪肉,这趟过来还有一件事就是买鸡崽子和鸭苗鹅苗,刚到手的银子又撒了出去。
“刚好有一批能出笼了,下午我就让人给你们送过去。”瘸腿男人满脸笑的送人出门,哪有刚好,都是为程家准备的,八月份了,马上入九月了,眨眼天就冷了,整个镇也只有程石还在往家买扁毛崽子。
“下午我让人在家等着,到家门口了喊一声就行。”程石扶了杨柳一把,等她坐稳了他抬腿坐上车辕,“七千只,最晚九月底你要都给我送过去。”
“现在能出笼的有多少?”杨柳问。
“四千来只,还有两千多只才出壳不足半月。”
杨柳点头,差不多够了,“明年二月份你再为我们准备五六千只鸡崽子,能出笼了就往我家送。”
男人喜笑颜开地“哎”了声,送走马车,他哼着不成曲的调往屋里走,有这么个阔绰的客人,这两年赚的银子顶他过去五年赚的,再有两年他说不定能去县里买座大屋。
程石跟杨柳在镇上没多做停留,拿上猪肉和棒骨就出镇回家,村里几乎不见人影,往日在树下乘凉的老翁老妇都挎着篮子下田捡稻穗去了。
家门挂了锁,杨柳扒着门缝往里瞅,里面连只狗都没有,她问程石带没带钥匙,“人都去稻田里了?不该啊,奶娘跟青莺总该在家的。”
程石也没带钥匙,他把门外的砖头瓦片都翻起来了也没看到钥匙,说:“你在门外等一会儿,我到田里去找人。”
走到大堰,程石遇上挂着一串钥匙的荟姐儿,她热得小脸红扑扑的,早上编得整齐的头发乱得像鸟窝。
“你在忙啥?”程石把她抱起来往回走。
“我娘割稻子,我跟在后面捡,还帮忙拿草绳。”荟姐儿一脸自得,鼓着小胸脯可骄傲了。
程石笑,抱着她颠了颠,夸道:“那你可真能干,妹妹呢?奶娘也把她抱到田里了?”
“我不知道。”
程石开了门把车推进去,杨柳去后院看没人,她去偏院把水井里的绿豆水提起来,买回来的猪肉丢桶里再续下去。
“奶娘估计把青莺抱去我娘家了。”她跟程石说,“你待会儿先去田里,我过去看看。”
“行。”程石接过水桶,从墙上取了草帽戴头上,抱着荟姐儿先往田里去。
坤叔、春婶、雷婶、刘婶、罗婶、赵勾子、刘栓子、魏镖师、李镖师,还有三个表嫂三个表妹,连带两岁的小萝卜头都在稻田里,就是跟一垄之隔埋头苦干的农家人相比,他们轻快许多,逮跳蛙的,挖茅根的,坐田埂上歇气的……
程石心想要是靠这些人种地糊口,一家人都扎着裤腰带喝稀汤吃野菜算了,他用稻草绑了裤腿,跳下田埂弯下腰咵咵割稻,他走过的地方稻子一排排倒下。
“阿石,你干农活还挺有模有样的啊。”四表嫂擦着汗凑过来,“比你表哥强,他估计连稻子跟麦子都分不清。”
“我留两亩,等他们来接你们的时候让他们把稻子割完才能走。”程石站起身往路上瞅,看到杨柳的身影他弯下腰继续割,等人走过来了他直起腰问:“在吗?”
“在,我嫂子也下田割稻去了,把奶娘喊过去帮忙看着豆姐儿。”杨柳拿出布条缠手上,喊坐田埂上歇气的保母:“罗婶,你回去吧,去村头我娘家跟奶娘一起带孩子,你不是干农活的人,别把手磨出茧子了。”
又问几个嫂子:“你们回去吗?割稻不是轻松的活儿。”
“没事,不会割总会捡,我们跟在后面捡稻穗。”二表嫂也拿出帕子把右手包着,“你不用管我们,累了受不住了我们自己会回去。”
杨柳看她们新鲜劲还没过,也就不管了,拿了镰刀下田割稻。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日上三竿, 秋老虎越发毒辣,田里割稻的人收工回家,程石取下草帽扇风, 拨了下趴在地上逮虫的侄子,提着后衣襟往田埂上走, “二郎, 你就不嫌热?”几个孩子都晒出了汗,脸蛋红得像是抹了胭脂,他们娘一再轰撵就是不回去, 就是强拽回去了又偷偷摸摸跑了来。
坤叔在田里收镰刀,数了下还差两把, 他大声问:“还有两把镰刀在谁那儿?都看看,手边还有没有镰刀。”
“都给你了, ”刘栓子捆好最后一捆稻子,拍着身上的杂草走过来说:“别是数漏了,我再数一遍。”
“我哪能不识数,”坤叔把筐递给他, “来的时候我拿了十一把镰刀, 之后阿石过来又拿两把……你看, 你数的也是十一把。”
“会不会是有人回去顺手带走了?”刘栓子往路上看, 杨柳拉着荟姐儿正在跨流水沟,另一手里捏着两把镰刀,他拍老伙计一巴掌,“只会扯着嗓子喊,那不是?”
杨柳也是走到路上把孩子放开了才发现手里还拿着两把镰刀, 赶忙回头说:“镰刀在我这儿, 别找了。”
“年轻轻轻的还糊涂了?”魏镖师玩笑道。
“可不是, 忙昏了头了。”杨柳笑。
迎面走来个提着竹篮的丫头,十三四的年纪,穿着灰布裙、洗褪色的水红短褂也掩饰不住她脸上的水嫩青葱。
“小柳姐,回家吃饭啊?”声音也脆生生水凌凌的,“今天这么多帮忙的,割了几亩稻子?”
“有个三四亩吧,你这是去给你爹娘送饭?这么热的天他们晌午也不回去歇歇?”
“嗯,怕变天,早点割完早点拉回家,我们家人手少。”丫头随手扯了根草茎,犹豫了下问:“小柳姐,你家今年收稻可还请帮工?”
杨柳点头,“早点割完也早点省心,就等村里人忙完自家的活儿了。”
“等我家的稻子收完了我爹娘就去给你们帮忙,”丫头粲然一笑,“不耽误你回去吃饭了,我爹娘也在等着呢。”
不止她问,进村后,抱柴烧火的小阿嫂,拎桶挑水的阿叔,去菜园拔葱的婶子,看到程石跟杨柳就问今年还雇不雇帮工割稻。
等杨柳跟程石到家,刚洗完手坐下分吃枣子,就有人上门来说下午就去帮忙收稻。
杨柳端了洗干净的枣子出去让婶子们抓着吃,靠在墙上问:“你们家田里的活儿忙得差不多了?工价还是去年那个价,一天一结。”
“中秋前我家就开始割稻了,还剩最后一块儿水田还没割,稻子还有点青。”包着灰布头巾的妇人抓了把青红色的枣子捏手里,自己只吃了一颗就罢手了,“你家这枣子比山里的野枣可甜多了。”
“在水井边种着,不缺水没旱着。”杨柳知道她是要把枣子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吃,又给她抓一把,“自家种的,多拿点回去给娃甜甜嘴。你在家等着,等我们下地的时候喊一声你出来就行了。”
送走一波波来问工的人,筛锣里的枣子也见底了,杨柳进门往偏院走,穿过月亮门看见程石抱着青莺过来,小丫头脸上还挂着两滴眼泪,见着她了张开手要抱。
“刚睡醒?”杨柳问程石,侧过身踮脚在小囡的胖脸上亲了一口,“娘割稻累了,胳膊酸,就不抱你了,让你爹抱。”
“下午你就别去了,在家等送鸡崽子的过来。”程石说。
杨柳想了想,说也行,“那我下午去撒网逮鱼往鱼馆送,晚上要不要也别做饭了,还是去镇上吃?”
“行,听你的。”程石看她头发里掺了根稻渣,示意她过来点,他伸手过去捏,却不料怀里的丫头突然发脾气,“啊”的大叫一声。
“哎呦,耳朵都要给我吵聋。”杨柳扭过头,见小囡瘪着嘴一脸不痛快,轻轻拍了下她的腿,“谁惹你了?这么大的脾气?”
程石丢开择出来的稻渣,绷着脸盯着怀里的娃,不言不语的,直到她心虚地扭开脸,他才转过头继续跟杨柳说话:“别管她,你提桶水进屋擦擦换身衣裳,等会儿吃完饭睡一会儿。”
杨柳看了青莺一眼,端着筛锣往偏院去,要拐弯了看见躲在墙后的歆莲,她瞅她一眼,“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歆莲嘻嘻一笑,转身跟着杨柳走,“我这不是怕蹿出去打扰了你跟我表兄,啧啧,没看出来啊,我表兄还能对他宝贝闺女虎着脸。”
“宝贝归宝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由着她的性子来。”杨柳把筛锣放石桌上,蹲水井边上捋起袖子撂水洗胳膊,“真凉快啊,你们累不累?”
“不累,我们才干了多少活儿,热了就跑回来了。”歆莲捡起地上的竹竿眯眼敲枣子,一竿子下去枣子像下雨一样落了一地,颜色最红的都被鸟啄烂了,她心疼得嘀咕糟蹋了。
杨柳捡了三颗滚到脚边的丢水里涮涮,一股脑都塞嘴里,进厨房含含糊糊说两句话,没一会儿提了半桶热水出来。
“我回屋洗澡了,有事你去找你表兄。”她给歆莲说一声。
人多,做饭也耗时间,杨柳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裳饭还没好,她摇着蒲扇去前院,见走廊铺了竹席,几个孩子在教青莺爬,她走过去脱了鞋坐在边上,瞅着程石笑。
“笑什么?”程石瞥她一眼。
“想笑就笑。”杨柳看了青莺一眼,有哥哥姐姐带着玩,她乐得口水流了一地,无暇搭理爹娘。
“大了,有脾气了,不如她的意就大叫,这种小孩我不喜欢,欠揍。”程石故意说得恶狠狠的。
“揍了?”杨柳好以整瑕地问。
程石看她一眼,半响撇过脸说:“下次再发脾气再打。”
“舍得?”
程石这下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杨柳也跟着笑,怂恿道:“要揍就趁她不会说话的时候揍,会说话就会告状,你小心姜霸王回过头揍你。”
程石诧异看她一眼,支支吾吾含糊地吐出几个音,抢过她手里的蒲扇大力扇,“我亲闺女,我才舍不得打。”
杨柳哈哈大笑,这下青莺可算发现她了,撑着手臂坐起来,张开俩胳膊咯咯笑着要抱。
……
到了吃饭的点,春婶一声吆喝,其他人陆陆续续从后院和门外进来。坤叔和刘栓子他们这些老镖师,捞了凉面浇上汁,拨了两碗炒菜出去坐银杏树下吃。春婶、雷婶和刘婶刚从厨房出来,嫌坐屋里热,端了饭坐走廊吃,时不时摇下扇子,看青莺一个儿坐在竹席上玩脚趾头。
一顿饭吃出一头的汗,杨柳吃饱肚子出来正好迎上一阵风,她扯着衣襟呼口气,“这大晌午的,睡山里可凉快了。”
“刘栓子他们放下碗筷就跑了,急着回山里乘凉。”雷婶往门外指了一筷子,银杏树下哪还有人,早跑没影了。
杨柳抱起青莺往后院走,嘱咐说:“下午凉快了你们再下地,年纪也不轻了,别热出病了。”
她抱着青莺给她洗了个澡,又换身衣裳才放到床上,娘俩一起躺床上睡觉。模模糊糊感觉床外一重,杨柳眯开眼,见是程石,她倒头这才睡沉。
程石把青莺的胖腿从杨柳肚子上拿下来,摆正了往她肚子上搭块儿干净的尿布,侧着身朝里躺着睡。
一觉睡醒,日头已经西落,院子里斜下大片暗影,屋里自然是没了人,杨柳拍了拍睡懵的头,洗了把脸往前院去。狗还在廊下睡觉,门关着,从外面挂了锁,杨柳把手从门缝里伸出去取下锁,开门伸了个懒腰。
对门的老阿婆靠墙坐着摘花生,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才睡醒?镇上送鸡崽子的过来了,你家的人都去山上了。”
杨柳进屋从墙上取下草帽戴上,走出门了又回头从墙边提上两个桶,“我过去瞅瞅。”
走到山脚下,刚好碰到送鸡崽子的人下山,都是熟人了,他们到堰里洗了手脸,从橘子树上摘几个橘子解渴,咂着嘴说:“挺甜,都熟了怎么不见你们摘了拉去镇上卖?”
“挂在树上又不会烂,不打算卖,打算入冬了自家吃。”冬天水果不好买,程石跟杨柳就打算把橘子和石榴留到冬天,赶在下雪前摘回去,除了自家吃和送亲戚,多的再送到镇上卖。
橘子吃完,两个男人又摘了四五个拿手上,说:“鸡鸭鹅都送到了,多送了六七十只鸡崽子,你家的人都清点了,我们这就走了。”
杨柳言好,等人走了,她把扔地上的橘子皮捡起来挂树枝上,撑着竹竿下堰解开竹排,到黑鱼爱出没的水域撒下一网。听到水上面的松树林里说话声繁杂,她撑着竹排到堰边,大声喊了几声,没一会儿堰边的果树林里跑来三个孩子。
“大郎,你三个婶娘在做什么?”杨柳问,大郎是大表哥家的儿子,他爹娘虽然没来,但把他塞上马车送过来了。
“之前在数鸡鸭鹅的小崽子的数对不对,现在在捡鸡蛋了。表婶,我也想站竹排上。”
“到那边去,我过去接你们,把另外两个也喊来。”都拉到堰里来,免得他们去折腾鸡崽子。
杨柳顺道收了网,一网七条半臂长的黑鱼,捞起来时其中一条黑鱼嘴里还挂着条小鱼。她把鱼择进桶,撑杆一转换了处水草多的地儿再把往网撒下去,这才过去接上吱哇乱叫的五个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