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春婶这时候端了一盘热饭出来,昨晌午还剩了一碗剩干饭,她混炒了肉丁豆芽和青菜,加水煮汤倒进米饭,咕噜两滚火就能吃了。
程石:“先吃,吃了再分。”
“还是先分好再吃,不急这一时。”捕蛇人拆了药包屏住呼吸,动作利落地把四个药包里的药粉一分为二,他自己的那份包好再裹上油纸塞进怀里。
“药草不好找,今年要不是手头紧,我也不会卖你一半。”他拍了拍手,端过饭碗大口吃,中途杨柳拿了银锭子过来,他放下碗接过揣进袖子里,等饭不烫嘴了三两口扒完,放下筷子说:“我明年再来,要是有多的就再卖你一点。”
“好。”程石起身送他。
屋外的狗也叫累消声了,但门一拉开,看到从屋里出来的人,又是边退边叫,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发出声响的篓子和布袋。
“不打扰了,我这就走了。”男人把背篓挂脖子上,朝春婶道谢:“饭菜很香,多谢款待。”
人走远了,门外的人跟狗也转身进屋,狗碗里的面条早就凉了,大黑子的狗碗还被它踢翻了,面条洒在地上,它也不嫌弃,美滋滋都舔进肚子里。
“捕蛇的都是哪儿的?附近村里的?说话还挺讲礼。”春婶问杨柳,少有吃了饭会特意向她道谢的。
“不是附近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来的,反正每年都有捕蛇的进山。”
杨柳伸了个懒腰,问程石有没有事做,没事她回娘家一趟,“我去问问买猪的事如何了,猪圈我都打扫好了。”
她说的猪圈就是之前坤叔养鸭子的圈。
“我去镇上一趟,找信客把几包药粉送县里去。”程石要回屋换衣裳,让坤叔去给马提桶水。
又问杨柳:“你有没有要捎的信?”
还真有,现在已经是二月尾,算着离她从县里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三个小表妹许诺的东西还没见影,这可是她爆出秘密换取的。
她颠颠跟去后院,等男人换好衣裳又跟去书房,趴在书桌前她说他写。
“再给娘写封信,就说她给我们找来的果树都活苗了,已经长了满树的叶子,再过几个月就能开花,秋天的时候都能结果。”杨柳接过纸放一边晾干,递给他一张新的,继续说:“阿石也有每天练拳脚,我盯着他呢,他没有偷懒,你别操心他。”
见程石抬头盯着她,她推他,“快写,你就是个代笔的,别管我怎么说。”
程石提笔沾了沾墨,仗着她不识字把没有偷懒四字去掉,改换成非常勤快。
“还有吗?”
“让她得空了过来住几天,山里的花快开了。”
程石如她的意把这句话添上,哪怕他知道他娘对什么花啊草啊没兴趣。
“还有吗?”
“没了。”
没了他就停笔,揭了纸放一旁晾干。
“你就没有想说的?”杨柳问。
程石:“夫妻一体,你的心意就是我的心意。”
杨柳斜他一眼,抽开引火筒吹出火苗点燃蜡烛,等墨干了,信纸折叠塞进信封,一滴烛泪下去,粘合信封口。
程石要去镇上,他骑马先走,杨柳溜溜达达往东去,至于大黑子,它早溜回去了。
她到的时候杨母正在往缸里埋红薯,见到她就问:“你家今年种不种红薯?种我就多埋几个红薯,插条的时候你回来剪。”
“那你多埋几个。”杨柳拍开大黑子,说起她大姐快生的事,问她到时候要送什么。
“随你的意,送什么都行。”杨母不插言,问起她今天过来是有啥事。
“猪崽,我弟回来可跟你说了?”
“说了,我正准备去喊你的,喊上女婿就能去逮猪了。”
喊程石?那还不如喊上春婶或是坤叔,程石是吃猪肉吃的香,一提养猪他就跳脚。瞎讲究,说什么把猪养偏院里,做的饭都染上了猪臭味。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七章
临到半晌, 空中的大雾才散,没了浓雾的阻挡,日头照在人身上才有了丝暖意。
杨柳换下被猪崽踢脏的红袄, 出门扯了捆干稻草铺在猪窝里,家里四个人, 只有她对养猪有些心得, 所以也就她忙活。
猪崽新换了地方,挤在猪圈的一角哼哼唧唧,杨柳把春婶择下来的菜叶子扔进去, 又倒了半槽的水,吃的喝的安排好了就走开不去看它们。
“我看村里的人都在孵小鸡仔和鸭苗了, 我们是不是也要准备买?”春婶坐在新栽下的枣树下问。
“我们没有老母鸡,过些日子等天气再暖和了点再买, 太小了买回来会冻死病死。”杨柳搬了小板凳坐下,帮着择韭菜,这是今年新发的头茬韭菜,叶片的颜色偏黄, 嫩生生的。
晌午烙韭菜鸡蛋馅的菜盒子, 春婶问鸡仔几个月能下蛋, “自家养了鸡, 以后不用在村里买鸡蛋了。”
“四个月左右,三月中旬买,六七月份就能捡蛋了。”那时候正值天热,山里的虫多,到时候把鸡撵到山里去, 在树上搭鸡窝, 白天不用喂, 晚上不用往回赶,只等下蛋了拎个筐去捡。
杨柳把她畅想的讲给春婶听,把她听得乐呵呵的,“光想的美,鸡鸭长腿,放山里了就是野的了,到时候不知道要跑多少。”
“那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不过鸡在家里养过一段时间,有了领头鸡它们就不会乱跑。也认家的,你看村里家家户户的鸡都是白天放出去,天一黑就各回各家,适合圈养。等鸡崽买回来了,我跟阿石砍些藤条缠在树上拦一拦,再搭几个鸡窝,才放过去的时候白天去守几天,熟悉了地盘就没事了。”
刚提到人,就听到他的声,程石在前院大声喊她。
“回来了,找你,快去。”春婶语含打趣。
杨柳把择干净的韭菜递给她,撩水洗了洗手,不等擦干就往前院跑。
“找我做什么?”
“娘跟舅舅送了东西来。”程石往下搬东西,不忘给她介绍院中的另一个人,“这是陈师叔,他受累跑一趟给我们送东西。”
“陈师叔。”杨柳乖乖喊人,“一大早就动的身?可吃饭了?我喊春婶给你煮碗面?”
“在镇上吃了,可巧,刚准备出镇就碰上了阿石。”大胡子老头抱着个木箱放去桌上,问:“老坤头跑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他人?”
“可能是去放牛了。”杨柳说:“刚刚还在家的。”
两个人各跑了三四趟,马车上的东西也搬空了,程石把套绳解开,要赶马出去吃草,顺便带陈师叔去找坤叔。
两人两马出了院子,杨柳把板车推放靠墙,拿了扫帚把车轮上掉下来的泥块扫干净,之后拿了铁锹在前院和后院打转,因为这次送来的东西里最占位置的就是一棵葡萄藤,主藤条已经有半个手腕粗,细藤条攀的架子比车身还大,姜长威为让他闺女亲手摘葡萄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程石回来的时候杨柳已经开挖了,她决定把葡萄藤种在后院,等葡萄成熟了,她晚上开门就能摘一串吃。
“我先搬东西啊?”他问。
“好。”
然而还没挖几锹,她扔了铁锹颠颠跑进屋,打开箱子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信你没寄出去吧?”她捻了个柿饼咬一口,又递到程石嘴边喂他吃,“这里面估计有小表妹捎来的东西。”
程石摇头,他从木箱里拿出三封信,看了署名撕开其中戳了红印章的,囫囵看了一遍,说:“表妹们给你捎来的是个并蒂芙蓉钗,还有她们觉得味好的零嘴。”
放下信又撕开另一封,是他娘写的,错眼跟杨柳说:“青色的包袱你别拆,那是春婶的,她女儿给她准备的衣裳。”
杨柳挤过去看,一张信纸只写了半页的字,她问:“娘说了什么?”
“嘱咐我勤练手脚功夫,打包了家里的旧衣裳,还给你我做了两身新衫,四表哥五天前得了个胖儿子,她已经代我们送礼了。”程石抖了抖手里的纸,折叠好又塞回信封,“三月二十八是我爹的祭日,她提醒我别忘了。”
杨柳闻言看向他,“要回去祭拜吗?”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爹的老家在哪里。
程石点头,他娘来信就是提醒他,祭日那天要带杨柳去他爹坟前烧纸。
正月从县里带回来的干果还没吃完,这下又送来不少,挂着白霜的柿饼、芝麻糖球、小粒松子、一罐酱香牛肉干。
杨柳一一给放到木柜里,为了存放吃的,上个月专门找木匠打了个人高的木柜。
两人的新衣都是单衫,要再放段日子才能上身,程石在院子里挖坑的时候她把搬进来的东西都收拾整齐,拎着包袱拿了还没拆的信出门。
“我去给春婶送了东西就过来。”
程石应好。
过了片刻,春婶跟着她来了后院,找他读信。
三人再合力把葡萄藤从前院抬过来种进坑里,埋了土浇了水还不算,程石又拎着砍刀出去砍竹子搭架子。
一直到吃饭,他走进偏院去洗手,听到猪哼哼声才知道猪崽子已经逮回来了。
不等他皱眉,杨柳先发问:“不臭吧?哪臭了?”
“拉屎了就臭。”他苦着张脸,甩着手上的水说:“赶明儿我在外面再砌个猪圈,把猪也给迁出去,不然我总觉得饭菜里都染上了猪屎臭。”
“你在我娘家吃饭的时候吃得挺香。”杨柳不服气。
“那是我不好意思说。”当然了,那时候忙着偷看姑娘去了,谁会注意脏臭的猪。
“我觉得你就是瞎讲究,之前坤叔在这里面养鸭子,我也没看你有意见。”杨柳端了水倒猪圈去,她想养猪在偏院就是想着靠近水井,冲洗方便,天热的时候也方便给猪冲澡。
“哪会没意见,意见大了去了。”坤叔跨进偏院,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踩脚鸭屎就恨不得把我养的鸭子全给宰了,吃肉啃骨头的时候也不见他嫌脏臭。”
程石不跟他们犟,反正他明天要去镇上买砖回来盖猪圈。
菜盒子不用油烙,锅下烧着小火,隔着一层面饼把里面的韭菜烘熟,面饼也微微发黄,不焦不糊。韭菜熟了会淌汁,咬开面饼,诱人的香气就冒了出来,咬面饼的时候,黄澄澄的混了韭菜汁的油被挤压出来,一顿饭吃饭,手上也沾了满手油。
杨柳洗了两遍手,闻着还是有韭菜味,这东西吃着香,就是味不好祛。她想起今天送来的东西里还有两盒香膏,抠一坨抹手上,瞬间遮盖了淡淡的油味。
坤叔要带老伙计去看他养的鸭子和种的菜,出门前,陈师叔对程石说:“我明早回去,你下午把你要送回去的信和东西都收拾好,晚上装上车,明早我吃了早饭就动身。”
之前写的信自然是要作废了,小两口回到后院去重新写信,村里没什么好东西送回去,为表示心意,只好给每人写封信。
程石没话说,也憋不出来,只能央求杨柳帮他想想,他做个代笔的。
两人一下午都待在书房里,写了六封信,完成了一副画,春婶来喊吃饭的时候才调好颜料。
“先吃饭吧,我也饿了。”杨柳松开砚条,两只手上沾满了各色颜料。
程石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开门出去,猛地看见院里的葡萄架他还愣了一瞬。
快拐过矮墙了他回头,墙边撒下的花籽也出了苗,这个庭院跟他才住进来时已经大变了模样。
*
吃过饭,小两口在前院转了几圈消消食,程石今晚不打算练武,怕陈师叔误会他偷懒,回去再跟他娘说,特意解释:“下午匆忙作了副画,想着明天让你捎回去,但还没上色,今晚要熬夜赶工。”
“放心,我不跟你娘说,她要是问起,我就说你样样都好。”
样样都好?回书房了程石想起这话还想笑,他娘一听就知道陈师叔在给他打掩护。
临时作的画也不是其他,就是西堰周围的景色,或是树上硕果累累,或是还残留着晚花,再由杨柳指点,果树下散布着寻食的鸡,堰里是游水的鸭群鹅群,水里飘着凋零的花瓣。
烛火炸出一声噼啪响,杨柳打着哈欠站起来,捶着腰,眨着泛出水意的眸子看染上色的画,“这就是以后我们生活的样子。”
程石伫立不动,看了好一会儿拿起蜡烛去书架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