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怎么又哭了?又想你爹娘了?”程石惊讶地盯着她眼角滚下来的眼泪,“还是我惹你生气了?”
她不想哭的,杨柳捂住脸,指腹重重擦过眼睛,抽了下鼻子说:“你别搭理我,让我自己待会儿。”
“你跟我说说,别自己待着了,你都自己琢磨了两三天,可见靠你自己的脑袋瓜是想不明白的。”程石拉住她的手,话里带了笑,“还是因为做的噩梦?梦到了啥?瞧你挺大胆的,怎么还被梦吓着了?”
杨柳不想说,也不打算说,她闭眼又坐了一会儿,睁眼看了看大好的天气,踢了男人一下,“去拿背篓,我们去松树林看看松乳菇可长出来了。”
程石:……情绪转变这么快的?他认真盯了她两眼,起身去拿背篓和砍刀。
小两口一出门,在村里跟别人家狗疯玩的红薯和板栗见了,一溜烟也跟着往西跑。
程石走在后面看人跟狗比着跑,虽然才下过雨,但日头出来了气温也不低,没一会儿她就热红了脸,脸上有了神采,看着精神多了。
踏踏的脚步声惊起藏在草丛里的跳蛙,扑腾一声,淹过麦茬的庄稼地接二连三响起水花声。
“你不想跟我说算了,我也不追问,等你哪天想说了,我随时能坐下听你说。”程石拉住她的手踩着松软的土进山,山里阳光斑驳,他扯下一面细长的叶子给烦心的人吹曲听。
作者有话说:
明早六点见哈
第七十三章
上山的路上遇到赵家父子俩, 他俩束着袖口裤腿,手里拎着砍刀和长棍,赵勾子看到背着背篓的两人, 欢天喜地跑过来,“石哥, 你们要去采松乳菇?”
程石点头, 扔掉手里的树叶,冲赵山点了点头,“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巡逻, 嘿嘿。”赵勾子说着威风话,指着山里刨食的鸡说:“三天前不是下了雨, 我跟我爹往林子深处转转,看有没有跑丢的鸡鸭。”
赵山走在一边不说话, 眼睛在四周张望,担心会遇到蛇。
四个人一起往山里走,只有赵勾子得巴得巴说个不听,什么前天晚上逮了两条蛇, 刘婶子炖了蛇羹, 昨晚又逮了三只黄鼠狼, 他爹洗了澡身上还有臭味。
“噢, 对了,小柳姐,这两天有小母鸡打鸣,刘婶子说是快下蛋了。”
“那等捡到鸡蛋了你跟我说一声。”
“好。”
有鸡出没的地方松乳菇多数被刨烂了,杨柳看到一丛丛稀烂的菇子心疼的直抽气, 心里的郁气也抛过脑后, 一心后悔没早一天过来。
林子深处, 被松针覆盖的地方甚至能踩出水,程石用手里的砍刀扒开厚厚的松针,在腐烂的松针下看到一簇簇肥厚的黄色菇子。
赵勾子还没说尽兴,他也想留下一起摘菇子,但又放心不下他爹,稍作犹豫,他大步追上前,看到树缝里透下来的光晕,回头问:“石哥,你啥时候教我游水啊?”
“堰里水太深,等水少点了再下去。”不等程石说话,赵山先开口,堰里的水快漫过堰埂了,最浅的地方人下去也踩不到底,不适合学游水。
谈及这事,程石琢磨着堰里又该放水了,堰里的水离果树太近,时间久了恐怕会把果树淹死。
杨柳听了没意见,“我们下山的时候就把放水口挖开。”
掰掉松乳菇再覆上湿润的松针,这样下次下雨这个地方还会再长菇子。小两口蹲在地上,俯着身在地上寻找,脚上的鞋子沾了土浸了水,膝盖也湿了,手指糊上泥,指甲缝里也是腐叶烂泥。
山里不止他们在采菌子,村里的姑娘一大早就结伴进山,山间的树丛里隐约可见绰约的身影,清脆的笑声,惊喜的呼喊。树枝头有鸟雀站在光里清洗羽毛,鸟窝里的幼鸟啾啾鸣叫。
杨柳掐着腰直起身歇气,吸进的空气里夹杂着泥腥味和草木的清香,不及腿高的野蒿叶片上落了只瓢虫,她凑近数了数,甲虫背上有五个点。
有一会儿没听到她的动静,程石提着背篓跨过水沟跳过来,问:“累了?要不要回去?”
“不累。”杨柳又来了劲,活着干嘛要窝屈在家里发霉。
“走,继续采菇子,攒够了咱们自己吃的,其他的都拿镇上去卖银子。”
……
下午的时候坤叔和春婶也过来了,赵勾子跟刘婶子也一人提了个篮子来,程石让他俩采的自己留着,不管是自己吃还是送亲戚,都随他们。
松树林一眼望不到头,隔天杨柳把她娘和嫂子也喊来,橘黄色的菇子一担接一担地挑下山,村里的人见了眼馋死了。
日头大了,地上的水被晒干,后摘的菇子裂了口,品相看着不好,也不方便清洗,杨柳都给择出来放在一边,打算逢集的时候带去镇上卖了。
装鱼的浴桶又拿了出来,一桶桶沁凉的井水倒进去,一筐筐菇子倒进去再捞出来,如此过两道清水才开始挨个清洗削根。前院和偏院都摆满了长凳,长凳上摊了篾席,清洗干净的菇子摆在上面晾晒水分。
听到门外的狗叫,杨柳放下手里的活儿小跑出去,刚跨过门槛就看到一架驴车停在了门口。
“程石是住在这家吗?”驴车上的男人“吁”了一声,大耳朵驴子晃了晃头停下。
杨柳看到驴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朝屋里喊了声,转过头问:“可是送包裹的信客?”
男人点头,“鄙人姓田,往返在琼林县周边,长风镖局的女镖师托我来送些东西。”他对程石有印象,见人出来把挂在腰间的布袋子打开,翻出三封信,之后把驴车上的一串包袱搬下车。
“劳烦。”程石接过东西。
“客气,您有需要可去镇上武曲巷找我,鄙人姓田,逢五去县里,逢十回镇上。”信客调转驴车,坐上车辕哒哒往村头去。
“娘又送来了这么多东西。”杨柳提着轻一点的包袱进屋。
姜霸王送来三个包袱,多是县里时兴的玩意儿,吃的玩的用的,一式两份。杨柳翻出一个红木匣子,在信封里拿到小巧的钥匙,开了锁打开莲花纹盖子,妆奁里放的全是金银镯子、簪钗和耳坠。
“都是给你的。”程石抖了抖信,“娘说这都是她年轻时候的嫁妆,找了银楼重新炸了,让你拿着戴。”
“这不好吧?”杨柳高兴,面上也露了出来,眼睛粘在妆奁匣子上挪不开,“我婆婆可太好了。”
程石看着她这副财迷相,有些后悔把家底都掏给了她,他身无分文,之前打那个鱼尾金簪已经把他的荷包掏空了,现在想送个东西讨媳妇欢心都没法子。
他拆开另一封信,翻出粉色的包袱递给杨柳,“歆莲她们送来的,信上说你送的枇杷很甜,熏鸡熏鸭很好吃,给你送了她们觉得好吃的东西。”
杨柳拆开包袱皮,油纸包的青皮核桃,一罐酱肉,一罐蜂蜜,三个表妹一人送一样。
姜霸王送的东西里也有酱肉和蜂蜜,程石把东西分开,给其中一个包袱打上结,挎膀子上说:“走,给爹娘送去。”
出门遇到春婶摘豆角回来,他指了指屋里,“桌上的包袱是你的,你家闺女送来的。”
春婶闻言脸上立马露了笑。
马厩里给马刷毛的老头听到门里门外的说话声,脸上露出黯然色。
杨家的院子里也晒了一席菇子,杨柳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拿棍赶鸡的人垂着头打瞌睡,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嫂子醒醒,怎么坐着睡着了,困了进屋睡。”
杨大嫂惊醒,看清面前的人困顿地伸了个懒腰,“天太热,人就容易犯困,我去洗个脸。井里湃的有绿豆汤,你俩可要喝?”
杨柳摆手说不喝,进屋把包袱放桌上,“娘不在家?”
“摘豆子去了,你又拿了什么来?”
“我婆婆给爹娘捎来的。”杨柳看男人去狗窝里看狗崽子,她也走了过去,狗崽子吃得胖嘟嘟的,大黑子倒是瘦了不少。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杨柳准备回去了,跟嫂子说:“我明天去镇上卖菇子,顺便给大姐送些过去,你问问娘可有要捎去的。”
“娘给芸姐儿和席哥儿做了两身衣裳,等她回来我问问她,看她要不要一起去看大姐。”杨大嫂说起这事很自然,两个姑子都不是小气的,公婆惦记着两个嫁出去的姑娘她也没意见。
大黑子卧在门外的枣树下,见人出来摇了摇尾巴,起身跟在后面颠颠往西走。
程石跟杨柳对视一眼,眼里露了笑,它这模样就是想去捞嘴吃的。
走到村口的大堰边,村里的妇人挑着水桶在堰边的青石上捶洗衣裳,见到小两口并肩慢吞吞走过来,扬起棒槌说:“快回去,家里来客了。”
嘿,这可就奇怪了,今天家里怎么这么热闹?
两人一狗快步往家走,还没走近先在门口看到了个有些脸熟的男人,他牵着一头骡子。
“主家回来了,你找他说。”坤叔招了下手,对程石说:“这人说想买鱼。”
“百草医馆的大夫?”程石对他还有印象,在医馆外面第一个买鱼的就是他。
“你怎么没去镇上卖鱼了?可让我好等。”陈连水揩了把汗,这大热天的他一路找来,可热死他了。
程石推门领他进去,拿起茶壶先给他倒碗温水,说:“之前忙着割麦,麦子收进粮仓了又下雨,堰里水满了不好逮鱼,再加上还要进山采菌子,时间就耽搁了。”
陈连水也看到了院子里晒得松乳菇,走进屋檐顿时清凉许多,他喝过水问:“松乳菇可能卖我些?现在能否捞网鱼?我忙里偷闲跑一趟也不容易,你可别让我空手而归。”
巴不得他买,杨柳笑眯眯地问他要买鲜菇子,还是这些洗了泥泡了水的。
她给他称鲜菇子的时候,程石去偏院搬出竹排放木板车上,再拿了渔网,问檐下的男人:“你要不要上竹排下水撒网?”
“劳烦了。”陈连水大步跟出门,出了门他偏头看这个两进的宅子,西边还盖了马厩牛圈,他心里琢磨着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家。
临近西堰,他看到堰埂上结了果的果树,再看青翠的山,听到松树林里有鸡叫,不由侧目:“你在山里养了鸡?”
“对。”
赵勾子坐在果树下赶鸟,听到说话声欢快地跑过来,“石哥,下水逮鱼啊?”
程石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笑着把渔网扔给他,“待会儿带你下水转一圈。”
水里有成群的麻鸭和雪白的大鹅,闲适的在堰塘里游水,陈连水趁着程石搬竹排的功夫走了走,橘子树、石榴树、核桃树、柿子树,还有枇杷树!
“陈大夫,能下水了。”程石大声喊。
“来了。”陈连水小跑几步,站上竹排艳羡地说:“你这小日子过的挺自在啊,啥都有。”
程石得意,指着堰北边的树苗炫耀:“都是果树,明年开春了打算再多种点,堰坡下的菜园也打算种果树。”
“神仙日子。”陈连水赞叹,“我都想过来住些日子了。”
程石闻言心里一动,见有鹅凶巴巴扑着翅膀过来,他来不及多想,一竿子把它们敲走,“这些鹅养在山里,性子野又霸道,喜欢拦路抢道啄人。”
“挺有意思。”水里最小的鹅要比最大的鸭子还大一圈,别的不谈,仅是肥美的鹅肉就让他大咽口水。
“等入冬了能不能卖我几只鹅?鸡鸭我也买一些,还有堰里的鱼。”陈连水全然不询价,一心想着先定下来,甚至想先把定金付了。
他来村里一趟,买了十斤活鱼,一篮子咸鸭蛋,一篮子松乳菇,要不是骡子背上放不下,他甚至还想在菜园里拔一筐菜回去。
“卖鱼的时候一定要去医馆外面吆喝一声,不少大夫都想再买。”陈连水一再嘱咐,骑上骡子往西指了一下,“枇杷叶能入药,现在枇杷已经下树了,你们可以把枇杷叶摘了送到医馆卖,价钱还不便宜。”
“干的还是鲜的?”杨柳追问。
“鲜的,不要干的。”
陈连山走后,程石跟杨柳一人拿个麻袋往西去。
要交粮税,要卖松乳菇,要卖枇杷叶,还要去杨大姐一趟,小两口放弃了捞鱼去卖的想法,打算的是隔天再专门去卖鱼。
*
天边还是青白色,一架马车一架牛车先后停在杨家门外,杨父接手拉粮的牛车,让二丫头去跟她娘坐带篷的马车。
到了镇上,旭阳初升,杨柳跳下马车去赶牛车,杨老汉揣着银子去牛市买牛犊。
杨母看街上已经摆了不少摊子,她探出窗问女婿:“不先占个好位置?要不你去交粮税,我跟二丫头在这儿买菇子?”
“不用,我们不在这边卖。”
他不多说,杨母见状也不多问,等去书吏那里交了粮税,牛车空了她就过去坐在牛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