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一群贪吃的贼鸟扑啦啦抖开翅膀,分散地落在屋顶墙头和桂花树上, 啄着羽毛盯着院中的人。
杨柳见地上掉落的葡萄,气得举起竹竿在院中一通好撵, 竹竿敲在树上,打在墙头, 又指着屋顶上丝毫不惊的麻雀大骂一通。
院中的葡萄在还没成熟时已经被山里的鸟盯上了,日日盯梢的鸟比家里住的人还先知道葡萄熟没熟。它们不仅偷吃葡萄,还在院中乱拉屎,晾晒的衣裳, 放在树下的桌椅, 忘记收进屋的茶碗, 无一不落白灰色的鸟粪。
杨柳拿扫帚把掉在地上砸烂的葡萄扫到墙根, 从桌上拿来剪子把熟透的葡萄摘下来放竹箩里。听到拍翅膀声,她立马拿起靠在葡萄架上的竹竿又撵过去,鸟雀在空中急转,嘎嘎叫着飞远,它们不得安宁, 她心里就舒坦了。
“有门槛, 注意着点, 别绊着了。”程石跟大舅兄说,两人合抬着一张七尺有余的木榻。
杨柳听到男人的说话声,她把竹箩放桌上去开门,挪走屋里摆着的桌椅,收进来还没叠放的衣裳一拢扔进纱帐里。
进了妹妹妹夫的卧房,杨大哥垂着头不乱看,顺着力道把木榻放在窗边的空地上就往出走,“你收拾收拾,我去院子里摘几串葡萄。”
就屁大一会儿的功夫,杨柳又听到了拍翅膀声,她气恼地冲窗外喊:“哥你帮我赶下麻雀。”
“先别管鸟雀了,你出去找个瓦片或是抓把土,靠墙的这边地势不平。”
“噢,好。”杨柳低头看一眼,跑去墙角抓了把湿泥又捡了个碎瓦砾,泥包着瓦砾垫在木榻的榻脚下。
“还有些晃,再塞点泥……好,不晃了。”程石透过窗往外看一眼,他压低了声音问:“这样可行?满意吗?”
榻有七尺长三尺宽,高度比窗矮一点,睡在上面侧身就能看到院中的景。
杨柳笑着点头,举着糊了污泥的手说:“我去洗个手。”
廊下的桶里就有水,水里泡着几串葡萄,程石提着桶倒了些水在盆里,喊大舅兄来洗手,说起院中的葡萄架,也是犯愁。
“天不亮就有鸟过来,天不黑它们不走,结的葡萄,人吃的还没鸟吃的多。”
“家里可有用烂的渔网?缝张大的罩在葡萄架上。”杨大哥洗了手,揪了几颗葡萄吃,想起家里的媳妇,说等明年开春了他来挖棵小藤回去种。
用渔网罩住?不等杨柳说话,程石就摇头拒绝,嫌丑,太丑了。
“哥,给嫂子带几串葡萄回去吃。”杨柳从竹箩里拿几串葡萄放竹篮里,提起另一个大竹篮,日头西移,她要赶在日落前去山里捡鸡蛋。
程石也要去堰里撒网逮鱼,三人一道往出走,人刚绕过垂花门,院里就响起了拍翅膀声。
“啊啊啊——”杨柳气得想捶墙,捶墙手疼,她就冲程石拍了几巴掌,“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要把它们的贼毛拔光丢油锅里炸。”
忽悠人忽悠习惯了,程石下意识的反应是吃了葡萄的鸟,油炸后味道可能更好。
一个气鼓鼓的,一个脸上还带笑,杨大哥慢了两步,撇过眼不好意思看妹妹妹夫打情骂俏。
“你嫂子在家没事,我喊她来帮你赶麻雀?”
杨柳自然愿意,“只要嫂子乐意,她没事就能过来,葡萄随她吃。”
“乐意,她跟你一样,就喜欢摘个果掐朵花。”
都打算锁门了,杨柳让程石先走,她在家等她嫂子来。
杨大嫂来的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来的,她来了杨柳就拎着筐上山。
一群鹅大摇大摆挡在上山的路上,有点风吹草动它们就粗着嗓子嘎嘎叫,有它们在这儿凶神恶煞地拦路,村里的小孩都不敢过来。
别说小孩,就是杨柳她也发怵,还没走近就捡了棍子,这群憨脑壳不认主人,见人就啄,棍子敲在身上它们还不怕疼,甩着两片鹅掌拎着脖子啪啪啪地撵着人跑,叫声还越发高昂。
还是坤叔拿了铁锹来,它们才停住攻势,骂街似的嘎嘎一阵,人走远了才又回到山下吃草。
隔着裤子,杨柳拍了拍腿,鹅太多了,打了上面的,拦不了下面的,冲过鹅群她被夹了好几口。
“早晚我得把它们宰了。”她恨恨骂,骂过后又好笑,她家养的鹅现在成了西山一霸,有它们在,村里的人都改道上山了。
“你下次拎把刀来,逮着最厉害的鹅宰了,也来个杀鸡儆猴,以后再来,鹅都要躲着你走。”刘婶子笑,她也是第一次养鹅,才知道鹅呆板的很,“我天天还喂它们,换个衣裳就认不得了,跟在后面冲我屁股就来一口。”
山里也没旁人,她说话也不顾及,哈哈大笑一阵,又说:“不过它们厉害也是有好处的,有一段时间没黄鼠狼来偷鸡了,前天晚上我过来喂猪,在树下看到两只死的灰毛老鼠,估计是在山里蹿遇到鹅了。”
杨柳闻言就动了心思,次日早上去卖鱼卖蛋前,她跟程石来山里,一人拎了个扁嘴鹅回去。
“呦,咋把鹅霸王请回来了?”春婶惊了一下,她也被这些鹅欺负的厉害,她在菜园里种的青菜被它们盯上了,每次她去砍菜,不扔几颗大白菜给它们她都走不了。
“我试试能不能让它们给我赶鸟。”杨柳把鹅扔后院里,程石提了木板把垂花门挡住,聒噪的嘎嘎声吵得人耳朵疼,两人迅速跑出门坐上马车。
老马识途,枣红马熟门熟路往百草医馆去,医馆外面的樟树下已经站了等候的人,鱼和蛋还没抬下来就有人急着说:“快给我挑两条黑鱼,再拿十二个鸡蛋,还是三文钱两个蛋吧?”
“对,今天的鸡蛋个头不小。”程石先去医馆提桶水出来饮马,也是进去通知一声他来了,谁要买鱼赶紧出来。
“程老板你这不公平啊,每天先来医馆外面卖,再去清武巷都是别人挑剩的。”已经买好了鱼和蛋的妇人提着篮子站在一边,抱怨道:“难怪连着三天我都没买到大鲫鱼,还是黄太太给我说你在这边摆摊我才找过来。”
来医馆的看病的人每天都是新的,哪怕鱼和蛋价钱不低,每天都有新面孔的客人,程石自然不肯舍弃这边。
“阿嫂你是清武巷的?一看你就在我这里买鱼买的次数少,黄太太没跟你说?在清武巷住的可以前一天在我这里预订。你想要大鲫鱼,今天没有,明天指定给你送家里去。”程石一边打秤一边说话,“三斤七两,钱交给我媳妇。”
“不在清武巷住的给不给送?”有人问,这大热的天,谁都不乐意跑外面来。
程石抹掉溅到脸上的水,笑着说:“劳你回去跟街坊邻居宣传一二,买的人多了我就送过去。”
“多少算多?”
“至少十户人家吧。”
“那行,我回去帮你问问。”
树下的马突然打个响鼻,杨柳绕过人群看过去,是一头骡子拉车经过,它个霸道的,人家都没靠近它,它呲牙要去咬人家。
牵骡子的妇人冲她笑,“你家的马?性子挺烈。”
杨柳有些赧然,见骡车上拉着莲藕莲蓬和豆角,她看了医馆门外的伙计一眼,试探问:“大嫂,家里办事啊?买这么多菜。”
“老板娘,收钱了。”
“来了来了。”杨柳急忙跑回去,等听到吵闹声看过去,见是拉骡车的两口子在另一棵樟树下摆摊卖菜,而医馆的伙计在赶人。
“他们不也在医馆外面卖?我们怎么就不行了?”妇人指着杨柳。
“我们这就走了。”只剩两个客人在买鸡蛋,程石已经提着鱼桶放进马车,杨柳收了铜板也提着鸡蛋篮子放车上。
马车哒哒离开,赶骡车的两口子傻眼了。
“医馆外面不能摆摊,他们从来到走,从不超过一刻钟。”跑堂催男人把地上的菜都收拾起来,“赶紧走,再晚一会儿我喊人了。”
杨柳探出身往后望,骡车走了才坐正,她往车里看了一眼,剩的鱼和蛋也不多了,往清武巷走一趟能清底。
马车拐进清武巷,杨柳去敲门,程石把前一天各家预订的鱼从另一个桶里提起来。走到黄家门外,还没敲门门就开了,门里站了个中年男人。
“我们是来给黄太太送鱼的。”程石说。
“我知道,我是这家的男主人。”男人打开门,“耽误你们一会儿,能否进来喝杯茶?”
……
“八方酒楼是你的?”程石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黄老板的提议,“我家就山下一口堰,养的鱼都是有数的,每日撒网捞鱼,最多也就两桶鱼,怕是供不起酒楼。”
“无妨,你捞多少我买多少。”黄传宗没想到会被拒绝,他垂眸想了一瞬,说:“你也不用降价,你在外卖三十文,我买也是三十文。”
程石还是摇头,他已经有了熟客,鱼和蛋拉到镇上来,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卖光,不费力不费事,他还能卖个名声,以后卖熏鸡熏鸭也有个招牌。鱼卖给了酒楼,名声再大,也是属于八方酒楼的。
“这样,你若是有意,我可以给你留一二十斤。”他说。
黄传宗惋惜地叹口气,“你们再考虑考虑吧。”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
明早六点见
第七十七章
从黄家出来, 程石跟杨柳继续在巷子里卖鱼卖鸡蛋,这个巷子里住的人家,这段日子多是在他这里买鱼买蛋, 不是没有改买外面鱼的人,但吃过了好的, 味道寻常的就变得难以入口了。
“程老板, 什么时候逮几只鸡来卖?”
程石把两条鲫鱼递给仆妇,对门内哄孩子的妇人说:“不打算卖鸡,正值肯下蛋的时候。”
妇人抱着小孩出来, 往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我家丫头嘴巴挑, 吃了你家的鱼和蛋就不怎么喜欢旁的菜,但又总不能一天三顿就这两样菜。你悄悄卖我几只鸡, 我不给旁人说。”
程石的目光在她怀里的小丫头脸上打转,小丫头看着还没两岁,长了双笑眼,一脸的机灵相。
“家里还有干菇子, 鸭蛋也有, 咸的淡的都有, 我明天带点过来。”他看小丫头冲他笑, 他也笑了一下,“至于鸡,你若是想要我回去了在村里给你买几只,我家养在山里的鸡也才半年大,小嫩鸡肉瘦油水少, 还不到味道最好的时候。”
“村里的鸡也是吃松乳菇长大的?”
程石低头笑笑, “不是, 独我一家。”
“那也行,你打算卖鸡的时候可记着给我送十来只来。至于干菇子和鸭蛋,你家有的明天多给我送几斤。”妇人也看出了这男人喜欢她闺女,为了吃嘴好的,她教孩子喊阿叔。
杨柳站一边抱臂旁观,等他说完话赶车走了才沉默地跟上,之后也一直没说话,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杵着,收铜板数铜板。
“好了,卖完了,咱们回家了。”程石把鱼桶里的水倒掉,转身见她耷拉着眉眼站车尾踢脚下的碎瓦片,他这才发现她不对劲,随手把桶放车上,走过去问:“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热着了?”
杨柳撇过脸不看他,绕过他一声不吭地钻进车里。
噢,这是他惹着她了。
程石蹙眉琢磨了下,把脚边的碎瓦片踢到墙角,大步走到车头,顺着敞开的车门往里探究地瞄一眼,若无其事地坐上车辕。
“驾。”
男人体热,青色的衣裳被汗水打湿贴在脊背上,杨柳先是瞪着他,慢慢的走了神,视线也下移到后腰,窄腰紧绷,软肉极少,手摸上去想揪都揪不起肉。
察觉身后的视线,程石勒住缰绳,猛然回头,正好捉她个正着,他眼里浮出得意,不正经地问:“想什么呢?”
杨柳剜他一眼,极快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一脸冷冰冰的样子。
“说说,我怎么招惹你了?”程石侧着身支着腿,偏着头面朝里,懒洋洋地说:“不说个明白咱俩今天都不回去了。”
透过车窗,杨柳觉得周围环境陌生,附近也没了人声,她绷着脸问:“这是哪儿?”
男人不接话,淡淡地瞅着她。
杨柳想起他冲小阿嫂说话眉眼带笑的狗模样,磨着牙花子呸他。
程石啧啧两声,眉眼含笑地盯着一脸薄酸的媳妇,出口的话却是两不相干:“热吗?”
杨柳斜看着他,问的什么废话,她指着车顶让他听树上嘶鸣的知了,这鬼天气,牛泡水里都嫌热。
“那回去了。”程石转过身拉着缰绳抖了抖,枣红马咴咴叫了两声,拉着车滚滚出了巷子。
杨柳这才发现离清武巷不远,应该是在哪家的屋子后面。
“我以后注意,不随便在外面冲人咧嘴笑。”男人自我反省。
杨柳哼了一声,恨恨地捶他一拳,听他朗声大笑又来了气,唾骂他:“像个花公鸡似的,哪天你被人家男人打了我站一边拍巴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