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方海
她将这段日子养得白嫩的手伸到他眼前,小脸认真,“既能哄哥哥高兴的事儿,又何必在意会不会糙了手。手总归能养回来,可人却不一定能时时刻刻都高兴。”
许凤洲原先还担心这些年与她生疏了,再加上她又在外头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必定要费好些时日才能适应。可她不但适应得极好,年纪小小不晓得从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三言两语总能哄得人服服帖帖。
他忍不住道:“阿宁这些哄人的甜言蜜语同谁学来的?”
明艳的少女清澈如水的漆黑眼眸里流露出惊讶,“我这样诚心诚意的话,怎么就是哄人的甜言蜜语?”
“夜卿你瞧瞧,又来了!”
许凤洲瞧她也不见得为那个感情一般,连个坟都随意挖一个的“赘婿”有多伤怀,想来只是一时感伤,望向一旁的沈时,别有深意,“若是谁人以后做了她的夫君,恐怕一颗心都要被她哄了去!”
沈时看向神情变得幽怨起来的少女,没有言语,耳朵却不自觉红了。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太子殿下请许侍从过去一叙。
许凤洲第一反应:殿下这么快就完事儿了?
只是殿下怎么在这种时候召见他……
许凤洲按下心下疑虑,交代桃夭早些睡,立刻出了舱房。
途中,他问似乎憋了一肚子话的齐云:“殿下方才不是召了女子侍寝,怎么这样快?”
齐云心想他又不在屋子怎么会知道,一时又想起那花魁娘子临走说的话,也有些不肯定殿下究竟行不行……
还是说觉得不喜欢?
他知道许凤洲虽未成婚,可家中有一通房十分宝贝,想来对于感情一事应有一定经验,悄声问:“一个男子既喜欢一个女子,为何不肯讨她回来?”
“兴许不够喜欢。”
“可若是日夜惦念呢?”
“日夜惦念?”许凤洲脑海里闪过一女子楚楚可怜的面孔,不由地恨恨道:“兴许是憎恨,这世间女子爱慕虚荣,阴险狡诈者众多!”
“憎恨?”齐云摇头,“绝不可能!”殿下哪里瞧着像是憎恨,只恨不得放在心尖上宠着才是。
他斜了许凤洲一眼,“如今许侍从妹妹也找到了,恐怕很快就可以吃到许侍从的喜酒了。”
许凤洲笑而不语。
这便是不想说了。
齐云见状也没再同他说下去。
待上了画舫,谢珩已经在静室等着,见他来,一句废话也无:“孤明日一早便要回长安。”
许凤洲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
*
王家舱房内。
桃夭望着对面亮如白昼的画舫,问:“太子殿下怎么这么晚都还要找哥哥过去?”
沈时摇头,“许是一些政务上的事儿。”
桃夭也不懂有什么政务需要大半夜把人叫过去,实在好奇,“太子殿下生得好看吗?”
沈时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欢宁妹妹向我问其他男子好不好看。”
桃夭下意识问:“为何?”
他回答,“因为我不高兴。”
桃夭甚少见到他这样严肃的表情,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道:“那,我,我先回去了。”
他这时温和一笑,“若是宁妹妹不困,不如陪二哥哥坐一会儿好不好?”
桃夭确实不怎么困,又坐了回去。
沈时觉得自己方才的口气重了些,问:“不高兴了?”
桃夭摇头。这点儿小事有什么值得不高兴。
也许是因着酒意的缘故,沈时没有平日那样拘着自己,就这样打量着比重逢相见时更添明艳的少女,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耳垂上,“为何宁妹妹从来不戴耳珰?”
她闻言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耳垂,“太久没戴,耳朵眼总不舒服。”
沈时心中一动,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桃夭见他吃了酒与平日里有些不同,问:“你们时常这样应酬吗?”
“从前确实多了些,不过——”沈时托腮,一对漂亮的眼眸里映进溶溶月光,“以后成了亲便不会如此。她若是不喜欢我出去玩,我便留在家里陪她。”
桃夭微微惊讶,“沈二哥哥家中也有未婚妻?”
也像先生那样,家里都好些人选备着,还在为难挑哪一个?
想来沈二哥哥人不仅生得好,性子极随和温柔,指不定家里也有好些个备着。
“并无,”沈时波光涟漪的眸子里荡出一抹笑意,“不过很快就有了。”
果然。
同一个有了未婚妻的男子大半夜待在一处实在于理不合,桃夭立刻起身告辞,“我有些困了。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沈时真以为她困了,“嗯”了一声,向她道了一声“晚安”,目送她离去。
他已经错过她一次,这一次绝不能再错过了!
*
这一夜实在熬得太晚,桃夭回去没多久便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天还未凉透,只听着外头似有很多人走动的声音。
一旁守夜的白芍见她醒了,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时辰尚早,小姐可多睡一会儿。”
桃夭问:“外头这是怎么了?”
白芍道:“船靠岸了,正在往外搬东西。”
“靠岸了?”桃夭有些惊讶。
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晓。
白芍颔首,“后半夜时公子回来便吩咐船只靠岸,说是要带小姐回去家中拜见老太爷同太夫人。”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正是采薇。
采薇进来道:“公子说小姐若是起了,就先准备着,待会儿恐怕家里就有人来接。”
太突然了!
桃夭心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采薇同白芍见她发呆,赶紧打水替她梳洗,待她穿戴整齐后许凤洲来了。
她问:“哥哥那么快忙完了?”
许凤洲摇头,“是太子殿下要回长安,暂留哥哥在金陵处理一些政务。哥哥先带你回外祖家认亲。”
他原本也是怕她不适应,所以才不顾体统地将她一直留在秦淮河上,想要待她适应些再回去。
可现在情况有变,不得不提前些。
他摸摸她的头,宽慰她,“阿宁放心,他们都很疼阿宁。有哥哥在,什么也不必怕。谁若是真敢小瞧阿宁,哥哥立刻带你走。哥哥说了,无论是金陵还是长安,阿宁横着走也没关系。”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桃夭虽然还是什么也记不起,可知道他一向言出必行,想着若是她去了以后,那些人敢笑话她是乡下来的,她立刻扭头就走。
大不了回桃源村!
于是一颗心又安定下来,乖巧“嗯”了一声。
许凤洲亲自将帷帽帮她戴上,吩咐采薇先带她去用早饭,又出去忙了。
桃夭同也已经起来的宋大夫同莲生娘吃了早饭以后,见许凤洲还没回来,三人一块到甲板上,想要看看金陵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时辰尚早,天灰蒙蒙亮,雾气很重只隐约瞧见码头上列着几队像是整装出发的人。
桃夭只依稀认出许凤洲格外显眼的玄色翻领袍杉,其他的人像是都裹着一团雾气,谁也分不清楚。
一旁的宋大夫垫着脚尖身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太子殿下生得什么模样,可雾气实在太重,只隐约瞧见一男子在一众人里身量格外挺拔显眼。
他看了好一会儿,小声道:“那个就是太子殿下?瞧着身量果然同谢先生极相似。”
这时一旁的莲生娘突然追出去,喊道:“那不是莲生吗!”
那船离码头还有好一段距离,且雾气那么重,一不小心就踩空落水,赶紧拦住她,“那是太子殿下,不是莲生哥哥!”
“太子殿下?”莲生娘一脸不信,“他分明就是你莲生哥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宋大夫反驳,“这雾气大的,百步之外人畜不分,你是怎么一眼瞧出来的?”
桃夭也跟着劝,“雾太大,咱们回去吧。”
莲生娘只好作罢。
三人转身转回船舱。
桃夭进去前又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只见“假道学”太子殿下已经弯腰上了马车。
她心想,若是以后去了长安,有机会一定要去瞧瞧他到底生得什么模样才是。
是不是也同先生一样好看……
不过再好看也没用。
他德行不如先生好。
她不喜欢。
*
码头上。
已经上了马车的谢珩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往王家那艘船上看了一眼,隔着厚重的雾气也只瞧见三个模糊的人影。
他盯着中间那抹纤细的背影片刻,心道自己如今真是疯了,瞧谁的背影都像是小寡妇。
他收回视线同许凤洲交代几句漕运改革事宜后,看向一旁低眉敛目的沈时,声音低沉,“沈卿若是此次能够解决此事,届时孤自会好好嘉奖。”
沈时道:“若真如此,微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
“微臣想要请殿下为微臣赐婚。”
晨雾里不卑不亢,眉目清隽的男子向谢珩行了一礼,“微臣与许家小姐自幼青梅竹马,想求娶许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