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黛
冬梅犹豫,迟疑开口:“郡主身份尊贵,岂能帮我做这些杂事……”
宁蓉却是平淡摇摇头,声音低几分:“有什么尊贵的,不过是一个借光‘宁’姓的孤女罢了。”
冬梅默然,不敢接此话。
宁蓉叹了口气,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又继续柔声劝说:“情况紧急,你一人力单,定是忙活不完的。想来芙儿平日所用之物,定都是万中挑一的精品,若是被你就这样丢了拉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异族人?再说,芙儿自己不也心疼嘛。”
冬梅被说得几分动容,也怕最后会遗留下公主的心爱之物,于是最终没能坚持住原则,允许了蓉郡主去碰公主的书籍与琴谱。
至于其他的物品,还是由她自己亲力亲为地封存好,不叫旁人沾手。
宁蓉走近一方书案前,先将毫笔洇干,装袋,而后合放几本书籍。
动作间,她注意到两本古琴之间露出一宣纸边角。
她一顿,停住了收箱动作。
而后将那两本书重新放回案面,将夹压在其中的宣纸利落抽出。
上面有字,显然的留信格式。
宁蓉刻意挪挡了下身,又用余光扫过冬梅一眼,确认她并未留意这侧,这才细看上面内容。
原是……如此。
可疑的山火,异动的敌军,三月归期。
似乎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答案。
宁蓉不禁有些冷嘲想笑,就连如此枭雄人物,都过不去那美人一关,怪不得她那痴心妄想的哥哥,连死前都还在记挂着那女人。
可人家的心,却未必肯回馈出一分。
真是可笑。
宁蓉淡淡收眸,而后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宣纸慢慢揉搓成团,她全程控制着力道,不叫其发出过大声响。
而后毫不犹豫,将其丢掷于一旁废弃渣斗之中,又随手在上丢了两块不要的帤布作掩。
有人因爱她而死,她又凭什么继续好过?
“郡主,你那边如何了?”冬梅欲走近。
闻言,宁蓉面上阴恻恻的寒戾神色陡然全无,而后很快重新换化为春风沐阳般的柔和。
她将书箧封好,抱于怀中,边走边道。
“古籍古谱都已经全部收好了,你再过去看看有无什么遗漏吧。”
冬梅自是感激不尽。
她探头看了眼书案之上,桌面整洁,书笔纸张,俱已被收整得空空如也,于是忙接过书箧未再向里走,只想郡主做事,自是妥帖无差池的。
作者有话说:
被不告而别的小芙儿:你哄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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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御林军护送皇室与众臣迅速撤离, 宁桀则带精锐之部留下断后,严防雍岐人越过懋场后, 会继续侵征南下, 甚至追上圣上御舆。
为防万一,谢钧直接下命将整个懋场所有马匹,能带走的便尽力带走, 不能带走的就地全部放生,势必不能给雍岐留下一点战备资源,以增敌方锐气。
气氛凝滞, 将士们提戟执枪, 整个林场上上下下都透着股战前的威威肃杀之意。
谢钧站前,脸色绷得紧, 只静等渭水沿岸的密探再传敌情。
“报……!”
终于, 探子的身影从远处渐渐现身清晰。
马蹄声渐近,足踏扬沙,密探纵身下马, 几步跪地拱手。
见其神色极为凝重复杂, 谢钧下意识握了握手里利剑。
“说!前方情况如何?”
他音戾, 与身后众人一样,此刻已做好迎战准备。
哪怕广征军千里征袭从无败绩,大醴自有英勇男儿, 心无怯, 护家国。
可没有想到,密探跪地却说:“报告将军, 雍岐兵马并未如我等先前预料那般, 直接渡河南下, 侵征懋场。而是忽的拾集纳之, 在经首领严牧点兵以后,全部行列调转,陆续离开南境边线,向北行去……”
此话落,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可置信。
雍岐此番大张旗鼓在南境列兵两月之久,显然有其不为人知的目的,尤其还是雍岐大司马严牧亲自领兵,能差遣得动这位位同一品军候的‘大人物’亲来一趟,又岂会是因皮毛小事?
“焉知他们不会中途折返?说不定现在撤离之举,便是引我们轻敌的手段。”谢钧身边的副将不信言道。
谢钧默了默,同样有所顾虑,他不敢松懈半分,只叫众人继续时刻保持警敏状态,以防敌军去而复返,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时间慢慢过去,足足两个时辰后,前方依旧没有任何异动声响。
谢钧等得口干舌燥,他身后的一众兵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身心俱疲,又只能继续绷神煎熬。
不过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两个时辰拉开的间距,已经足够陛下他们安然避难了。
谢钧敛神,谨慎派出探子再去前方深探,可这回探子却回禀说,他出离的范围更远,却连雍岐人的一个影子都未见到。
如此,最好侵征的时机已被他们错过,撤退举动,便不太像虚晃手段。
“将军,你说他们到底图什么?难不成严牧带着人马,兴师动众地在南境列队两月有余,就是为了看看两岸秀丽的山河风景?”
此言轻嘲,不仅是对雍岐,也对他们。
若真如此,那先前南境三国在渭水沿岸联合军演,似乎就成了一场笑话。
“不可放松警惕。”
谢钧冷眸扫过,当下作决,“现将你们分成三队人马。一队跟随许武,留在林场整合贵人们方才慌张出离时,遗漏下的箱箧物品;一队随张冲再上覃山,寻找有无困山的我方卒将;最后一队,跟我去渭水河岸,确保雍岐撤离一事为真。”
“是!”众人领命。
……
宁芙醒来时,队伍已歇在中途经过的驿站中,她看着眼前陌生的装潢布景,隐觉头痛,仿佛刚刚做了一场疲惫至极的梦,当下梦魇与现实都叫她区分不清。
谢言笙与冬梅在旁安静守着她。
察觉到她翻身的动作,谢言笙眸一定,连忙奔过去,坐在她的床沿边侧,关切询问出声。
“芙儿,你感觉怎么样?”
宁芙摇摇头,口干,不想说话。
冬梅立刻会意,转身后却没有拿起驿站房间自置的杯壶去倒水,反而不嫌费力地翻箱倒箧,特意从里寻来公主常用的那盏青白釉印花杯,之后仔仔细细净洗三遍,这才终于倒上水递过去。
宁芙接过,先抿了抿,待把唇润开,这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喝。
谢言笙方才就看得着急,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揶揄了句。
“冬梅,照你这么个麻烦式,你主子方才若是真渴急了,等你倒上这杯水啊,怕是要实实渴坏了不成。”
冬梅摆手说:“我不觉得麻烦。只怕公主嫌那寻常杯物不洁,不肯用呢。”
谢言笙弯了下唇,不置可否。
“冬梅你先出去。”
宁芙伸手将瓷杯递出,而后面无表情地出声言道。
冬梅接过茶盏,抿着嘴犹豫想说什么,却被谢言笙眼神示意了下,于是只好默默退离。
内室安静,只余她们两个。
见宁芙沉默着没有开口,谢言笙背脊也犯僵,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主动打破沉默。
“你醒来前蕖姐姐刚走没一会,她在这儿守了好久,之后才换得我。嗯……冬梅出去后应会过去知会一声,还有圣上和娘娘,他们……”
“我二哥呢?”
宁芙出声打断,声音偏冷。
谢言笙一顿,刚扬起的嘴角也随之僵了下。
先前看到太子殿下面色阴沉地将公主抱回,再看公主阖着目,面上明显的昏晕之态,她便立刻猜明情况,知晓芙儿并非自愿回来,而是被打晕后强行带回的。
只是当时看着太子殿下明显不善的面色,她虽担忧至极,却又不敢开口擅问。
之后,她是从冬梅那艰难探问到些只言片语,方才知晓缘由,原是芙儿身边那个奴隶出身的侍卫突然失了踪迹,当下还有被困荒山的风险可能。
谢言笙抬眼,犹豫着回:“太子殿下安顿好这边后,便立刻分出一半的随护人马,原路回返去相助我阿兄了。”
宁芙眼睛闭了闭,指尖慢慢捏紧。
谢言笙便继续相劝着,“芙儿,我知你还在怨怪殿下对你作拦,可当时情况紧急,殿下也只是想护得你周全罢了。”
宁芙淡然看着她,一双盈盈美眸此刻罕见显出几分凝厉,口吻亦绷直。
“若是我二哥受伤困住,你去不去救他?”
“这,这两者怎么能一起做比较?”
抛去身份上并不对等,两者相付的情感也并不相同。
她对殿下是心怀敬爱,而芙儿对那越奴……最多也不过是同情罢了。
谢言笙几乎没有犹豫,回答坦诚:“我当然会救,可我们不同嘛,我是女将军,连战场都上过,更早早见惯生死杀戮,单骑荒山对我来说不过小事,若山上真有人被困,我自有相救的能力……”
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是她柔弱无力,自保都费力,竟是妄想去救人。
谢言笙止了口,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失言,“芙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宁芙不语,只嘴角干干扯了个笑。
顿了顿,她掀开被衾直接起身下床,边整着衣裙,边作势要往外走。
谢言笙一惊,见她又要拿起披风,便立刻知晓了她的意图:“芙儿,你现在还需要休息。”
宁芙无动于衷,脚步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