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这几日陆书瑾也没闲着,下了学就往张月川那里跑,问些扇子售卖的情况。
二十两的底价劝退了很大一批人,头几日有人问起价格,很快就摇头离去。但再往后,来问价的皆是些衣着富贵之人,有人当场就要扔二十两买,但张月川按照陆书瑾所指导,并未卖出,而是记下了姓名。
再往后几日,果然有人开始竞价,价格翻了一倍,最高抬到四十多两。
陆书瑾觉得不能再往上抬了,于是让张月川整理了出价最高的四个人,将扇子给卖出去了。
且说萧矜一开始听到别人都在买白玉扇时,并未有太多想法,他已经习惯成为众人追捧模仿的对象,而且那些人买的跟他的完全不一样,他手里拿的是陆书瑾亲笔所写。
起初是收到礼物的新奇,而后便是真觉得这把扇子颇衬托气质,上头王羲之的书法是点睛之笔,展扇而立则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俊俏。
萧矜喜欢得很。
但没过多久,萧矜就看到有人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扇子。
扇子用的是低廉的边角料,上面的字体却是相当眼熟的,跟萧矜扇面上的句子并不相同,但仍是能看出这字出自一人之手。
萧少爷当场气得捯气儿,把扇子往石墩子上一放,随手捡了块砖头高高举起,“我砸了这破扇子!”
季朔廷吓一大跳,一下将他的手给抱住,喊道:“你可千万别冲动!”
蒋宿也抱着他的手道:“是啊萧哥,再怎么说这都是陆书瑾送你的,别的人若想要还得花银子,我听说这扇子不便宜,最少也得二十多两呢!这陆书瑾简直就是在抢钱啊!”
萧矜挣了挣,没挣开,而后把砖头扔了,说道:“放开,我当然不舍得砸。”
虚惊一场,季朔廷将他的手放开,骂道:“我若不是怕你砸完之后又发癫,我才不会拦着你,你就这样作践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
萧矜气哼一声,说道:“这个陆书瑾,上次利用我惩治刘全也就罢了,这次还敢不声不响地利用我,我定要给他点教训!”
蒋宿皱了皱眉,为难道:“萧哥,陆书瑾也是家境贫寒才出此下策,当然他也确实该惩,但你还是下手轻点。”
萧矜没应声,倒是季朔廷冷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扇子卖出去,连带着三幅字也售出,除却给了张月川的钱和买扇子的成本之后,统共到手一百二十七两余文,可谓是大赚一笔。
但她心里却没有半点高兴,知道萧矜得到了消息,这场局也到了收尾之时,仿若一把刀悬在脖子上,随时要落下。
但她左等右等,并未等到萧矜找麻烦。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喊陆书瑾一起说笑吃饭,且告知陆书瑾明日休沐之后,众人约了一起上山去宁欢寺。
这是之前饭局上萧衡所做的约定,但这些日子萧衡忙得厉害,这两日才刚闲下来,正好赶上仲冬月中的休沐。
陆书瑾第二日起得早,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将长发高高扎起,洗漱完吃了早饭,便与萧矜一同出门,坐马车去往城外的宁欢寺山脚。
到了之后天还未大亮,半边苍穹被渲染出赤红的颜色,悬在山头和高耸入云的枯树上,放眼望去无比瑰丽。
陆书瑾发现那日饭局上的人竟都来了此地,就连叶芹也没落下。
自从上次一起出去之后,她似乎与陆书瑾亲近不少,见到她后就从叶洵的身边走过来,蹦蹦跳跳像是极为开心,要去拉陆书瑾的手:“陆书瑾”
萧矜站在当间,不动声色往前一步,无意间挡掉了叶芹的动作,问道:“怎么回事?你这丫头怎么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
【萧矜的小小日记】
承祥二十五年,仲冬十七
陆书瑾欺人太甚,就拿准了我不舍得动他,气死我了!
这破扇子若人人都有,那我也不要了,稀罕不了一丁点!
第49章
阳春白雪三月天,风华正茂少年郎。
眼瞅着就要进腊月, 云城的天也寒起来,说话间一股股白气飘出来,被寒风卷走。
陆书瑾今日为了爬山穿的是行动方便的衣裳,在里头加了两件棉衣, 站在山脚下时手脚还是冻得冰凉。
而其他人皆披上了厚重的披风, 光滑的皮毛衣领护着脖子, 挡去了大半的风, 倒衬出陆书瑾在寒风之中些许可怜的单薄。
叶芹瞧见了,将身子一歪, 当中隔着萧矜就去问陆书瑾, “你为何穿得如此薄,不冷吗?”
陆书瑾虽手是冷的, 但身上热乎, 且刚坐马车而来才下来没多久,并未感觉寒冷, 她摇摇头, 说道:“多谢叶姑娘关心,我身上的衣裳并不薄。”
萧矜见状就不乐意了,嘿了一声道:“你这个丫头, 现在都不搭理我了是吧?”
叶芹小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四哥方才说那话的意思就是说我不该来,我若接话, 你下句就该喊人将我送走了, 我才不依呢。”
“你这脑袋瓜怎么变聪明了?”萧矜纳闷。
叶芹冲他吐了吐舌头,丢下一句“我不会走的”, 便跑回了自己哥哥的身后。
萧矜回头的时候, 正瞧见陆书瑾望着叶芹的背影, 嘴边还挂着轻柔的笑,他便下意识抬手在陆书瑾的眼前晃了晃。
陆书瑾将视线收回,对上萧矜的眼睛,带着些许询问。
“你冷吗?”萧矜问了一句。
他是跟陆书瑾一起出的舍房,若是关心她衣服单薄,这问题早就该在出门的时候问了,此时再说起,倒像是没话找话。
回答的话方才已经说过一遍了,此时陆书瑾只摇头回应。
萧矜一边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身后的随从,一边说道:“待会要爬山,冷不了的。”
宁欢寺每个月都会在月中闭寺三日,在山脚之处立牌劝告上山之人复还,陆书瑾就站在那立牌边,指着说道:“闭寺了,我们还要上去吗?”
萧矜歪着头,笑着说:“这闭寺并非真的不接待任何来客,我二哥已提前让人打点好,咱们还是能够进去的。”
他没有明说,但陆书瑾又怎会听不出来,宁欢寺的闭寺,挡的是无权无势的民众,不拦高门望族。
“佛门圣地也有这等品阶之分吗?”陆书瑾喃喃道。
萧矜听见了,语气懒散地回道:“怎么没有?诸天神佛都有品阶,更何况是佛门信徒,虽说佛看众生,人人平等,但又岂能人人是佛?”
陆书瑾一听,忽而又觉得颇有道理,人在这世间本就生来被品阶和规矩所束,人人向佛,却无人是佛。
她不再说话,面朝着四面去看风景。
这里与陆书瑾当年来时相比并无太大的变化,她犹记得那天山脚人头攒动,马车排起了长队,有人上山有人下山,队伍延长至看不见的尽头。
姨母在前头喊着手牵着手莫要在人群之中走散,但无人愿意牵陆书瑾,所以在人山人海寺庙之中,陆书瑾与他们走散了,自己在寺中乱转,最后独自出了寺庙在门口一堆马车之中找到了姨父所雇的马车,在车边等了许久才等来他们。
一晃多年过去,陆书瑾不再是当初那个看人脸色小心翼翼生活的小姑娘,重新站在了宁欢寺的山脚下,再登佛门。
想着,她转头看了眼萧矜。
他正叉腰站在一个矮石墩上,“好大的架子,让咱们五品官老爷等他。”萧矜哼笑着说了一句。
萧衡被戴了高帽,笑出声的同时抬手去敲他脑袋,“别胡说八道。”
萧矜边笑边躲,说话间马车行到面前,季朔廷走下来,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困倦,还没张口说话就先打一个哈欠,说道:“没想到我竟是最后一个来的,看来诸位对爬山倒喜欢得紧。”
“你再迟点来,没人等你,自个回去吧。”萧矜对他的迟来指责了一句,萧衡倒是笑呵呵的,并未在意这些。
陆书瑾留心了些,先转头去看叶芹,就见她半个身子都藏在叶洵身后,悄悄侧身探出半个脑袋,似在偷看季朔廷。
但季朔廷与在场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之后便与萧矜谈笑,并未将眼神分给叶芹,仿佛压根当她不存在似的。
陆书瑾倒觉得这反应正常,毕竟叶洵与萧矜季朔廷等人站在对立面,又不是什么好人,季朔廷连带着他妹妹一并不待见是常事。
她才刚看了叶芹片刻,就被她察觉了目光。叶芹从几人后面绕了个半圈,悄悄跑到陆书瑾身边,小声说:“陆书瑾,你把小四哥赶走,我们一组好不好?”
陆书瑾没听明白,疑问道:“什么?”
萧矜却听见了,指着叶芹道:“嗳,你这丫头来我这里挖墙脚是不是?信不信我让你哥把你送走?”
叶芹缩了下脖子,伸手就抓住了陆书瑾的胳膊,说道:“我要跟陆书瑾一组,小四哥是多余的。”
萧矜眼睛一瞪,也不跟季朔廷说话了,大步走过来一下就把叶芹从陆书瑾身边撕开,“你说谁多余的呢?你才是多余的知道吗?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就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掺和什么?回家喊你那些个闺中姐妹绣花去。”
这话陆书瑾不大赞同,当即就道:“小姑娘就只能喊着闺中姐妹绣花么?”
萧矜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转头看着她说道:“那该干什么?”
陆书瑾说:“读书写字,谈古论今。”
萧矜听后没有半点迟疑,神色相当自然,“那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她不行,因为她大字不识一个,既不能读书写字,也无法谈古论今。”
陆书瑾愣了一下,看向叶芹。
虽说晏国律法之中,女子不可入学念书,不可入朝为官,但大多世家都会请私塾先生或是嬷嬷教习家中女子礼节,学习简单的字体去读《女戒》《女训》之类的书。
像叶芹这样的家族,她不该大字不识,就算丧母又不得宠,以叶洵对她的疼爱来看,也该教她认字才对。
叶芹倒是半点不在意萧矜说她不会识字,只对萧矜重重哼了一声,又跑回了叶洵身边。
“她方才所说的一组,是什么意思?”陆书瑾将视线收回来,同时也把手臂从萧矜的手里挣出。
萧矜道:“忘记跟你说了,我们几个打算分组竞赛。二哥让人在宁欢寺中置放一罐红绳,先到达目的地拿了红绳的人算是赢组,有彩头的。”
“是什么?”陆书瑾接着话问。
“翡翠扳指。”萧矜低头看她:“二人一组,你与我?”
“你不是都决定了吗?”陆书瑾笑了笑,连叶芹都知道,说明萧矜早就打算与她一组了,一直没说估计是怕她推脱。
毕竟若是两人一组,陆书瑾应该会选择跟蒋宿同行,让萧矜与季朔廷一组。
“这可不是我决定的,是我二哥。”萧矜为自己解释,“他说若是我与季朔廷一组,他们是没有胜算的,只能将我们俩拆分。”
陆书瑾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二哥将我与你分在一组,看来是不希望你拿第一了。”
萧矜轻笑,不置可否。
人到齐了之后,萧衡便宣布开始登山。登山之路不止一条,在大路之中分出去的岔路众多,每一组不走大路,选了当中的岔路前往宁欢寺。
叶洵与方晋一组,当中还带着叶芹,临散的时候,叶芹还远远冲陆书瑾招手,说道:“我在山上等你”
陆书瑾也挥手回应,待叶芹转身离开之后,萧矜双手抱臂在一旁笑,“他们铁定是最后一组。”
她心说还真未必。
陆书瑾的体力并不好,这么多年一直在房中鲜少出门,先前从杨镇逃出来后,她徒步走了两天一夜,几次都差点累晕在路上,脚后跟磨得全是血泡,半天就能走到的脚程她硬生生走了两天一夜。
上次去宁欢寺也是坐着马车上去的,还真未爬过山。
萧矜领着她挑了一条偏窄的小路,一开始走着倒还平缓,越往后上坡的趋势就越明显,逐渐走得吃力。
仅仅走了两刻钟,陆书瑾的脚后跟就开始疼痛,但尚在忍耐范围内。
起初萧矜与她并肩走,聊一些闲话,陆书瑾还能应答,但是走路实在也是个费体力的事儿,到了后来陆书瑾就没多少力气闲聊了,慢慢落在萧矜??x?的后面。
大半个时辰走过去,太阳也明媚,悬在高空之中,洒下的日光虽没有温度,但陆书瑾这会儿已经不觉得冷了,背后都微微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