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怎么了?”陆书瑾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
萧矜没说话,看了她几眼,而后伸出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又稍稍往后退,将折起的被褥拽出,摸了摸湿透的床垫,声音轻缓而低沉,像是诱哄道:“这床不能睡了,去我的床上。”
第52章
她靠在萧矜的颈窝不动了。
萧矜原本就想着陆书瑾可能患上风寒, 回来之后就一直留心她的状态。
他见陆书瑾神色还算良好,精神气儿也不差,并没有患病的模样,既没有生病, 就没有先吃药的道理, 萧矜便让她先去睡觉。
他夜间睡得不沉, 所以碗底磕在椅子上的那一声响, 就已经将他唤醒。
萧矜下床绕过屏风,往床榻边上一瞧, 就看见昏暗的灯光下, 椅子上洒了些水,瓷碗也空了。
他轻步走过去, 抬手将双层床帐微微掀开, 就看到陆书瑾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一样,半边被褥都压在身下。这床榻本就不大, 她缩在里面紧紧贴着墙, 倒给外面留了许多空处。
萧矜略一思索,探进身去往陆书瑾的额头一摸,果然温度惊人, 显然是发起了高热。
再将被褥拽出来,摸出床榻湿了一片,冰凉凉的。
他顿时心中生出一丝懊恼, 觉得不该在陆书瑾的床头置一碗水的, 但他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以为这样更方便她夜间渴了喝水。
“陆书瑾……”萧矜压低身子, 凑近了她, 轻声询问:“身上哪里不舒服?”
陆书瑾原本烧得迷迷糊糊, 但现在见萧矜凑到眼前来,也稍微清醒了些,说道:“我没事,先睡一觉,待明早起来还没退热,再喝点药就行。”
“那怎么行。”萧矜十分诧异,只觉得陆书瑾已经开始烧得说胡话了,抬手将她的被子往外拽了拽,严厉道:“快点下来,这床湿了大片已经不能再睡,去我床上睡。”
陆书瑾双手拽着被子,与萧矜的力道做微微的抵抗,没有说话。
萧矜平日对陆书瑾都凶不起来,更何况现在的她还发着高烧,乌黑的眼眸水盈盈的,看着就相当惹人怜爱,萧矜多看一眼,就多一分心软。
他低哄道:“听话,现在已经不是在你姨母家了,生病就要吃药,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
他又说:“我的床榻很大,睡得下我们两个人。”
陆书瑾本还坚持,可一听萧矜说起了从前,她心里忽而涌起一阵阵酸涩来。
是啊,现在的她已经不是窝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生了病也无人买药只靠硬熬的小姑娘了,她已经逃出牢笼,用着她给自己取的新名字开始了新的生活。
身边也有了新的人。
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陆书瑾手上的力道有些许松弛,被萧矜一把将被褥拉开,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起。
陆书瑾睡觉的时候穿的是她在成衣店里特地让人制作的棉衣,裹在身上一是为了冬日里睡觉暖和,二是棉衣臃肿厚重,能够将她身躯给包裹严实,哪怕不穿外袍也看不出什么来。
萧矜从床榻里退出去,说道:“下来。”
陆书瑾不愿,她可以爬起来给自己煮药,但是去萧矜的床榻上睡觉那是万万不能的,于是说道:“我这床没湿多少,还能睡,就不跟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矜就拽着她往上一提,揽着她的腰瞬间把她从被窝里给抱了出来。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能将陆书瑾随意举起来摆弄一样,在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将人抗在肩头。
陆书瑾惊得低呼,整个人被抗在肩头,腹部因为有厚厚的棉衣垫着,倒没有被他肩胛骨硌痛,只是头朝下时脑袋充血,她原本生病引起的头痛瞬间疼得厉害。
她握紧拳头捶着萧矜结实的后背,挣扎道:“放开我!”
萧矜哪会听她说话,只觉得陆书瑾生了病就变任性了,药也不吃,还要坚持睡冰凉湿透的床榻,好声好气相劝也不听,他只能来硬的。
陆书瑾很轻,即便是裹着厚厚的棉衣,萧矜扛着她依旧不费力气,几步就走到了自己的床榻边,弯腰时动作轻柔,将她搁在自己的床上。
她立马翻身起来要下床,萧矜却一下堵在床榻边上,眸光定定地看着她,“你要是爬回去,我还能再给你扛回来,大半夜的别跟我折腾,老实点。”
陆书瑾完全受制于他,此事再无可商量的余地,萧矜认定了那张床不能再睡,便不会让她再回去。
她晃了晃疼痛的脑袋,叹一口气妥协,“那我的被褥也得抱过来吧。”
萧矜没再反对,又将她的被褥给抱过来扔到她身上,说了一句,“你先躺着。”
他转身离去,将桌边的灯点亮,开门唤了声守在外面的随从,也不知吩咐了什么,没多久又将门关上。
陆书瑾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就看见萧矜站在桌边,正将之前还未煮完的药包放入罐子里,点起小炉子,似乎正亲自动手给她熬药。
这药一煮上,就得小半时辰,且还得时时看着,否则没注意火候汤药就会煮沸溢出来,洒得到处都是。
陆书瑾想下去自己煮药,但高热让她脑子都不大清醒,总感觉晕飘飘的,浑身酸软乏力。
她在床榻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抱着自己的被褥滚到床榻最里头,贴着墙裹上被子继续躺着。
萧矜的床榻的确比她的要宽大些,床帐之中飘散着一股清淡的香味,像是桂花。
萧矜所用的熏香有很多种,有时候闻起来有乌梅的味道,有时候则是檀木的醇厚,现在又是淡淡的桂花,不管什么味道,闻着都令人无比舒畅,似有安神和舒缓心情之效。
陆书瑾浑身烧着一把烈火,闻着这清冷的桂花香气,渐渐闭上了双眼。
这一闭眼只觉得天昏地暗,仿若坠入业火牢狱,烘烤得她难受至极,陆书瑾无意识地??x?将被褥给推开,想汲取空中的寒凉为自己解一解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温凉覆在脸上,顺着她的额头往下,将脸颊下巴皆擦了一遍,陆书瑾好像在灼热的沙漠之中触及绿洲,清凉的风涌入心底,带来些许抚慰平息了燥意。
她微微睁眼,就看到萧矜半跪在床榻,弯着腰给她擦脸,长发垂下来落在她的手边。
见她用一双虚弱的眼盯着自己,萧矜心头泛软,柔声道:“没事,喝了药就好了。”
他从床头的矮桌将熬好的药端来,一手扶着她坐起,“药已经冷了一会儿,可以直接喝。”
陆书瑾乖顺地两手捧着药碗,看了眼浓黑的药汁,鼻子里蹿进苦涩的味道,赶走了清香的桂花。
她抿了抿唇,先是喝一小口试试温度。
不怪连萧矜都被这药整治得服服帖帖,入口的瞬间陆书瑾的舌头仿佛遭受重击,几乎要被这一口苦涩引得反胃呕吐,但却强行忍住了。
萧矜见她脸色难看,知道是药太苦了,就从一早准备好的盒子里拿出一块裹了蜜的果干,对她道:“一口气喝完,再吃点甜的。”
陆书瑾看了一眼果干,强压下口中的苦涩,对着瓷碗吨吨吨喝完了一整晚的汤药,眉头皱得死紧。
正要伸手去拿果干的时候,萧矜却忽而抬手,送到她嘴边,“来,张嘴。”
他的神色如此理所应当,陆书瑾愣了一愣,不知为何也听话地张嘴,下一刻蜜甜果干就被放进嘴里。
蜜糖的甜味瞬间从舌尖开始蔓延,只用舌头卷着在嘴里转一圈,那些难以忍受的苦涩就被驱逐干净,只剩下蜜的甜和果干的香。是再小不过的东西,却让陆书瑾前所未有的满足。
在喝一碗极其苦涩的药之后再被喂上一颗糖,在从前的日子里,是她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事。
但面前这个模样俊俏的少年专注地盯着她,问她:“甜不甜?”
陆书瑾眼眶酸涩,含着果干点头。
这种被照顾,被在乎的感觉,没爹娘的陆书瑾鲜少体会,年纪还小的时候她会羡慕,会渴望,后来长大了便不再奢求那些不会属于她的东西。
但萧矜会。
他会在深夜发现陆书瑾发了高热,会将她从湿透窄小的床榻挖出来,会耐着性子站在桌边守着,慢慢将药熬好,冷却到合适的温度,再把难受之中的她唤醒,端给她喝。
还会提前备好果干,在她喝完药之后塞一块进她的嘴里,压住满腔苦涩。
生病之人的心性都脆弱,陆书瑾也不例外,她看着面前的萧矜,纵使平日里再冷静克制,那高高筑起的心墙也在这一瞬瓦解。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萧矜,忽而身子缓缓往前倾,像是朝着萧矜而去。
萧矜见状还以为陆书瑾头晕坐不住了,便往前探了探,想扶着她躺下,却见她动作缓慢地将头靠过来,靠在他的颈窝处。
陆书瑾额上的灼热温度立即贴着萧矜的脖子传递,她呼出的气息尽数洒在萧矜的颈处,带着无比灼烫的热,仿佛顺着他的侧颈迅速扩散,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她靠在萧矜的颈窝不动了。
像是飞了许久,已然精疲力尽的山鸟找到了暂时可以依靠的栖息之所,所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疲惫,渴望着休息。
陆书瑾的身子软,萧矜的肩胛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但却让他僵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陆书瑾头一次对他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旖旎的气息在拔步床之中突生,被双层床帐困在其中,紧紧缠绕着萧矜与陆书瑾二人。
微弱的灯光渗透进来,洒下一片柔和,萧矜闻到她身上还未消散的酸苦药味,混合着桂花和果干的气味,化作一团令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的香甜味道。
肩上的人没动了,呼吸宁静而绵长。
陆书瑾这突如其来的依赖比萧矜想象中的更加令他愉悦,他下意识想要抬起双手将她拥在怀里。
陆书瑾那么瘦小柔软,若是抱在怀中一定很舒服,但念头一闪而过他还是遏制住了双手,却按不住错乱的心跳。
喉头滚了滚,萧矜低低问,“是不是困了?”
陆书瑾用慵懒的嗓音应了一声,抽身离去,一言不发地钻进被窝之中睡觉。
萧矜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片刻,最终还是端着药碗离去。
第53章
后半夜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萧矜知。
萧矜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爬上床榻。
上去的时候, 陆书瑾已经睡熟了,绵长的呼吸需得躺下来静静地听才能听到。
萧矜轻手轻脚躺下,给自己盖好被褥就不动了,他在一片宁静之中听到身边传来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何, 自己也跟着陆书瑾的呼吸节奏来吸气吐气。
许是因为心跳的声音太吵, 他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 不想压住陆书瑾的声音。
这次跟上次那个雨夜一样,两人都是各盖着一床被褥睡觉的, 但不一样的是这张床柔软而泛着清香, 今夜也没有下雨,万籁俱寂下, 他能清晰地听到来自陆书瑾的所有动静。
且陆书瑾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别的什么, 完全放下了戒心。
上回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面朝着墙面蜷缩着身体, 非常戒备萧矜。
这次她平躺着, 脸朝向墙面,萧矜转头看去,能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到她小巧白嫩的耳朵和半张恬静的侧脸。
任何人在睡着的时候都是很乖的, 更何况是陆书瑾这种白日里醒着时,模样都非常乖巧的人。
双层深色床帐落下来,本来就不亮的灯也被遮了大半, 昏暗之下同床共枕的两人莫名就生出一股子暧昧来。
萧矜完全没了睡意,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陆书瑾,整个心都荡漾了起来。
只看了那么一会儿, 一种隐秘的欲望就从心底里俏皮地露出个头, 蹬鼻子上脸地往心尖上爬去。
萧矜看着那小小的一团, 想覆身过去将人搂住,压在身下,想做一些不能宣之于人的,见不得光的事。
但很快,他就将心底冒出的念头重重压下去,按死在心里最深处,并附上几句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