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陆书瑾失笑,想着反正萧矜未醒,便借了他的木屐。
萧矜的木屐是特制的,冬天穿有些冻脚丫,她将脚套进去的时候被凉得打了个激灵。
木屐比她的脚大了不止一星半点,走起来发出拖拉的声音,陆书瑾赶忙去了自己的床边换上鞋子,再将他的鞋送还回去。
她先去浴房烧上水,继而将昨夜被水浸湿的被褥给拖出来,抱去了门外的杆子上晾晒。
外头日头正好,是仲冬里少有的暖阳,陈岸等随从一大早就在门外守着。
“陆公子,早啊。”陈岸熟稔地与她打招呼,顺手去接她手中的被子。
陆书瑾笑着应道:“辛苦了。”
两人一起将被子搭在竹架上,陈岸问道:“公子的病可好些了?”
她稍稍一愣,点头道:“自然,多谢关心。”
陈岸说道:“昨夜里少爷突然唤人洗药炉,我还以为是少爷生了病呢,没想到是陆公子。我们少爷从未动手熬过药,可见少爷极为看重陆公子。”
她何尝听不出这话的意思,笑了笑,在话中打了个太极:“萧少爷是个好心的。”
萧矜是不是好心人,打小就在萧府长大的陈岸自然门清。
他道:“陆公子是斯文人。”
陆书瑾回了房之后,浴房的水也烧得差不多,她往池子里又兑了凉水,反锁好门整个人泡进热水池里,顿时发出一声喟叹。
出了一身的汗之后再泡个热水澡,再舒服不过了,陆书瑾都舍不得从里面起来。
可惜的是冬日里的水凉得快,尽管陆书瑾再贪恋,也只能在水温降下去之前爬出来。
陆书瑾绾起湿发,穿好衣裳,顺势坐着小板凳用泡澡剩下的水洗净了衣裳,起身时扭了扭酸痛的腰,这才推门出去。
她自出来之后就没买过女子相关的衣裳,所以即便是贴身衣裳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一并挂在外面竹架上晾晒。
回去后关上门,陆书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给自己煮药。
虽说她一早起来感觉状态还不错,但方才又洗了一回身子,怕病情反复,还是再煮一包药稳妥。
云城的冬季寒冷,早起就鲜少听到鸟儿的啼叫了,勤奋的学子也不会在大冬日早起站在外面背书,是以陆书瑾这么往桌前一坐,房中就显得相当安静。
很快药罐子煮开了,小火之下咕嘟咕嘟地滚着,她将窗户稍微开得大点,拿着萧矜昨日用的扇子将药味和炭火气味往外扇,另一只手则拿着书沉浸地看。
陆书瑾没注意时辰,一看就看了许久,这才发现汤药都被她熬得缩水一半,她赶忙将汤汁倒出来,放在窗口边上冷凉。
药汁熬得极为漆黑,看起来如墨水一般,冲鼻一股酸苦的味道,光是闻着就已经知道它的厉害。
她翻出之前买的一些甜的糖果,先往嘴里塞了一小块,待嘴里吃得差不多时,药也放凉。
陆书瑾闻了觉得害怕,便捏着鼻子一口气将半碗药给闷了。
比萧矜昨夜里熬得要苦太多,陆书瑾简直要被折磨出两行泪,她赶忙往嘴里塞了好几块糖,饶是如此也许久之后才驱散嘴里的药味。
将药罐洗刷干净,一切都忙活完,萧矜还在睡。
陆书瑾满心疑惑,心说萧矜就算是比她晚睡,也不该到现在了还没醒的动静吧?难不成是被她也染上了风寒,正窝在被窝里难受?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赶忙放下了书轻步走去床榻,想开口唤他却又隔着床帐看见萧矜被子盖了一半露出半只被揉乱衣袍的手臂,脸朝着外睡得正香。
陆书瑾一下就止了将他唤醒的心思,伸手撩开床帐,蹲在床沿边。
目光从萧矜俊朗的眉目上滑过,陆书瑾没忍住多看两眼,想去探一探萧矜额头的温度。
但手刚靠近,萧矜的手猛地一动,扣住她的腕,将她吓一跳。
“干什么?”萧矜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大有一副醒不过来的架势,但动作又那么迅速精准。
陆书瑾不禁疑惑,询问道:“你醒了吗?”
萧矜这才慢慢掀开眼皮,惺忪的眼眸看着她,同时松了手,嗓音喑哑:“醒了。”
他翻个身做起来,被揉散的衣袍散开,露出光洁的膀子,他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时辰了?”
“还不知道。”陆书瑾说:“我以为你被我传染了风寒,便来看看你。”
萧矜动作缓慢地穿好衣袍,嗯了一声说:“还真有可能。”
陆书瑾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煮药。”
“不用。”萧矜的语气立马就精神了,及时出口拦住陆书瑾,“方才说笑的,我还不至于弱到那种程度。”
陆书瑾见他说没事,便没强迫,转身回到桌边收拾书本。
萧矜穿好衣袍出门问时辰,发觉自己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回头问陆书瑾,“今日不是休沐,你怎么还在舍房?”
“早课取消了,不必去那么早。”陆书瑾将小书箱背在身上,说道:“不过时辰也差不多,我就先走一步了。”
萧矜道:“等下我。”
他用极快的速度洗漱,早膳拿了几个包子煎饺,出门时就见陆书瑾背着书箱站在舍房外的树下,正仰着头朝上看。
树是常青树,这个天气了仍是枝繁叶茂,细碎的光影透过纷动的叶落在陆书瑾的身上,竟如一幅精心描绘的画卷。
“走了。”萧矜喊了一声。
陆书瑾转头看他,背着书箱脚步不徐不疾,长发绾起,长长的发带一根垂在脑后一根搭在肩前,模样极是讨喜。
萧矜没有可分享的人,于是在心里对自己说:在这样悠闲的时间里与陆书瑾并肩同行前去学堂,是一件美好的事。
去了学堂之后,季朔廷早早在座位等着,待陆书瑾走到位置上时,他递出一个长锦盒,温笑着对陆书瑾道:“昨日到底也是因我连累了你落水,今儿给你赔礼道歉。”
陆书瑾一顿,下意识推拒,“我落水并非季少的责任,不需如此。”
她分明是因为救叶芹才跑进湖里的。不能因为叶芹是去湖里捞季朔廷扔下去的东西,而正好被陆书瑾撞见又下水行好事,就将此事的责任怪到季朔廷的身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若是真被叶芹烦得厉害,如此拒绝也无可指摘,毕竟谁也没想到叶芹会跑进湖里。
季朔廷微微摇头,认真道:“收下吧,否则我心有不安。”
陆书瑾哪能平白无故收旁人的东西,还要坚持推拒时,萧矜一把将锦盒拿过去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啧一声说:“收了吧,这是他该给的。”
陆书瑾顺势看去,发现锦盒里是一支十分漂亮的白玉笔,笔杆上雕刻了山水的图样,笔尖看上去光泽顺滑,不似凡品。
“别拒绝了,昨日之事源头在我,合该是我向你赔礼道歉。”季朔廷也说。
陆书瑾再无理由拒绝,只好道了谢将墨笔收下,坐下来的时候,她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但是很快又觉得不大可能,于是被她按下去,不再多想。
日子照旧,不过萧矜这两日忙活起来。
他先前说过要让陆书瑾借扇子这个事情打响“玉羲之”的名号,也不是说空话,稍微一打点,便定下了一个简单的销路。
是由张月川在店铺接下私人定制的字画,再将其要求转交给陆书瑾,由陆书瑾来完成,最后成交的银钱之中,张月川从中抽一个固定的数额。
正如萧矜所言,赝品都是当正品卖的,鲜少有人去买,但仿品却不同,且还是萧矜在其中牵线,短短几日陆书瑾就接到了各种委托,各种书法都有,定价非常高。
起初陆书瑾还觉得不大合适,一幅字画卖出这样高的价钱,简直比山头抢劫还来得容易。
萧矜却撂下一句:“都是些谄媚攀附的坏东西,不赚他们的钱赚谁的?他们的那些银子赚得不干不净,你再??x?从他们手里抢过来,那是行侠仗义,价格再往上加加。”
陆书瑾闻言,狠心加了五两,萧矜却大笔一划,在前面添了个“贰拾”。
陆书瑾是是不在行侠仗义另说,但萧矜倒的确是在抢钱。
连着几日,陆书瑾写完课余文章就开始完成字画委托,抽不出一点空闲时间来,直到叶芹再次找上门来。
她像上次一样进了海舟学府,站在陆书瑾桌边的窗子下面,将胳膊扒在窗框上,笑眯眯道:“陆书瑾,你在做什么?”
陆书瑾正收拾写好的字画,见她突然出现不免惊讶,“叶姑娘,你怎的又进来了?”
她笑得双眼弯成月牙,露出一行白白的贝齿,“来找你玩呀,上次回去之后我生了几日的病,哥哥不允许我出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偷偷跑出来,找我?”陆书瑾讶然,而后笑了,“叶姑娘可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呢。”
“你上次说教我识字,还作数吗?”叶芹睁着大眼睛看她。
她的眼睛有着十分明显的双眼皮,看起来又大又亮,更特别的是,那双眼睛里满是澄澈与干净。
在叶芹的身上仿佛是看不见悲伤的情绪的,她时时刻刻都洋溢着开心。
陆书瑾点头:“当然作数,但在这里不行,学府里全是男子,此处又是男子舍房,叶姑娘长久呆在这里不合适。”
叶芹道:“那我们可以去春风楼呀,哥哥在家中厌烦了,便经常跑去春风楼的,而且不带我,他说那里是绝世清净之地。”
绝世清净之地吗?
陆书瑾想起上次在月水间看到的场景,不由笑了笑,说道:“我们如何进去?”
叶芹俏皮一笑,亮出了叶洵的腰牌,得意道:“我又偷出来啦!”
作者有话说:
【无责小小剧场】:
(丢失前)
叶洵随从:大少爷,腰牌须随时挂在身上,以防丢失。
叶洵:谁人狗胆包天,敢偷本少的腰牌?
(丢失后)
叶洵随从:附近舍院俱已搜遍,并未找到大少爷的腰牌。
叶洵:无妨不用找,那腰牌会自己回到我的枕头下面。
第55章
“我现在烦得很,别招我。”
叶芹是有备而来。
她先前泡了湖水病了好几日, 就算再站在陆书瑾面前时又神采奕奕,已完全看不出遭遇过那些的失落情绪,但陆书瑾仍是觉得心软。
正好手头上的字也都已写完,她便应允了叶芹, 收拾了些笔墨纸砚放进书箱之中, 背着出门。
陆书瑾在门口挂锁, 叶芹就从窗子那边跑过来, 垫着脚伸着头往书箱里看,“你带的什么东西呀?”
“自然都是些有用的。”陆书瑾将门锁好, 才发现叶芹这次是自己一人前来, 身旁并未跟着随从,还真是偷偷跑出来的。
陆书瑾说:“那咱们先说好, 入夜之前你必须回家。”
叶芹想也没想就应了,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