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程晚舟
乌亮的眼眸转过整条廊芜,心底冷嗤一声,萧淮止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将她囚困住。
————
枢察院。
萧淮止是一路策马狂奔到的,方翻身下马,将手中缰辔收好,便对上门口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睛。
他抬目看向站在门口的裴如青,面色冷锐,不耐地开口:“何事?”
裴如青剑眉一挑,摇着折扇便从石阶上走下来,“听闻你今日把刚回营的刘康罚了五十军棍?”
萧淮止冷瞥他一眼,沉步绕过他径直走向大门。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前厅廊道间,四处守将见他走来纷纷垂首揖拳。
“刘康犯什么事了,人刚回来,你就把他打一顿?”
走过前厅,见他缄默不答,眉眼之间是掩不住的戾,裴如青也便偃旗息鼓,转了话锋道:“刘康打了就算了,不过我倒是有事要给你说。”
“说。”
裴如青一噎,乜他一眼,才低声道:“霍铮昨夜来信,已至江左。”
前方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随即顿足,萧淮止侧目掠他一眼,嗓音淡漠道:“他可还说什么?”
裴如青对上他的视线,倏尔弯唇轻笑道:“没了。”
陡然间,视线转冷,化为一道冰刃,朝着裴如青猛刺。
见要将人惹毛,裴如青便叹一口气,继续道:“还有你生辰不是快到了吗,皇帝想为你办一场宫宴。”
听是此事,萧淮止心绪愈渐烦闷,脑中闪过晨间那抹冷色,微厉道:“滚。”
这一声倒是将裴如青骂得微愣,他眉间微突,紧紧看着萧淮止,已是很多年未曾见他这般表露情绪,从前便是起了杀心,也决计不会显露出来。
裴如青陷入沉思中,恍然瞥过萧淮止脖间一道齿痕,眼前顿明一切。
又是为了那个江左女郎,当真是个祸水。
日光斜斜照过金檐,光影浮动间,映住裴如青微冷眼瞳,似琥珀般折射过去,闪动后又掩住。
他沉默一瞬后,将扇子收回,双袖合起揖身道:“滚了。”
这厢裴如青方提步要走,萧淮止忽敛长睫,沉黑眸底微闪,又冷冷道:“回来。”
裴如青挑眉看他。
“转告宫里,不必大办。”
“不是不想办吗?”裴如青斜睨他。
这句恍若戳中萧淮止逆鳞一般,见他目光如刀。
待裴如青走后,萧淮止长身伫立在廊芜间,凝着院中一方池塘,几尾鲤鱼从水面扑出,后又沉下,如此反复,却始终挑不出那方小小池塘,只得困在其中。
池塘动静渐渐小了,萧淮止也便敛回目光。
方才他差点忘了,他的池塘里,也有一尾小鱼正闹脾气,拱他的火。
——
及至掌灯时分,天穹似镀上一层鸦青色的瓷釉,浓云裹住了镰月,廊芜处挂着一排排风灯,随着夜风打旋儿。
玉姝坐在窗台软榻前,手中握卷,一刻过去,都不曾翻动。
直至一旁候着的绿芙将榻上小案上的冷茶换了一盏,玉姝才回过神来。
她浓睫轻眨,乌眸从眼前微敞的菱窗外看去,满目灯火葳蕤摇曳。
倏然,玉姝撂下手中书卷,眼眸闪动望着不远处的垂花门,一道身影从眸底一闪而过。
“崔二……”
玉姝已然好久未曾见到崔二等人,陪着她来上京的玉氏族人,只剩下绿芙一人陪着。
今夜忽然瞧见崔二,玉姝心底微愣一瞬。
距离江左出事已有十日。
而距离萧淮止从她房中离开,也有三日过去。
自不欢而散后,他不曾回过别院一次。
她似一只囚雀,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间,再无法展翅。
玉姝心间空荡荡的一片,睫羽翕合间,她竟就这般坐在软榻上已有一个时辰。
窗外夜浓阒寂,值守的人又换了一轮。
玉姝放下垂在桌沿的手,想要起身,顿觉双腿已经发麻,只得捏了捏裙下小腿,待纾缓稍许后,她才复而从软榻起身。
穿鞋的功夫,窗外忽响细碎脚步声。
玉姝侧目瞧去,便见是那几名新来服侍的婢女路过,正欲收眸时,耳边响起了几人交谈声。
“诶,你说为何大将军近日不往照玉院来了?”
“不会是厌了里边这位了吧?”
“今晚我去给前院送饭时,听闻是大将军生辰将至,陛下送了好几个西域美人到重华殿,你们可别往外传啊。”
“男人有几个美眷妻妾倒是正常,不过西域美人姿容再甚,能比这位江左的还美?”
“这倒不知,但想来人家定是能勾住郎君的心。”
话至此,便听外头传来吼声,紧接着便是婢女们逃窜的脚步声。
屋内燃动的烛光照过玉姝姣美的脸,浓睫闪着,她目色沉静,提步走向帘笼后的拔步床。
绿芙紧跟在她身后,踯躅几息,才低声责道:“咱们少主不屑于这些下作的狐媚手段,只求他萧淮止从此能放过少主,每每奴婢为您擦身时,那些……那些伤痕当真是……当真是触目惊心得很,他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越说,绿芙情绪越是激动,至尾端时都已颤了嗓音。
她抬手去扶玉姝的臂弯,玉姝侧身凝视着她满眼心疼的泪,平静的心忽而砸起激浪,她垂下眼帘,于珠帘前驻足。
俄顷,玉姝温声开口:“不疼了都。”
她话语稍顿,看向烛台微茫火光,心颤了颤,格外滞重道:“绿芙,我需要他。”
玉姝想通了一件事。
这里不是江左,这座偌大的院子里,没有她的亲人;
也没有她的阿姐,谁又会去捧着她,宠着她的小性子呢。
她与萧淮止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她到底是在矫情什么。
是该冷情一些的。
满屋烛火通明,照玉院的垂花门处,赫然立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黑沉沉的眼眸盯着窗牖映照的那抹疏淡影子。
长指微蜷,粗糙指腹抵着指骨上的扳指,似在等着什么。
一下、两下、三下,他叩着指骨耐心地在心底计数。
第五下时,那扇紧闭的房门从内打开。
锋利长眉下,一双深目泛动几缕笑意。
前方传来飒踏脚步声,一名守将正朝着萧淮止走来。
走至垂花门,将士停下揖拳,恭声道:“主公,娘子今夜想见您。”
萧淮止眼尾微挑,夜光如流彩般照过他昳丽无双的脸,随后他漫不经心答:“假手他人?让她自己来。”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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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老婆:贝斯陈 2瓶;
原味小怡宝、欲买桂花同载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们!
第34章
◎像是一头亟待捕猎的狼王。◎
【034】。
亥时正。
照玉院笼着通明火光, 渐渐漫上浓夜中。
房中,玉姝站在珠帘旁仔细听完回话,眸底映着一簇烛焰, 沉默少顷, “他在何处?”
门外守将拱拳答:“回玉娘子,主公现在宫里。”
玉姝纤指蜷入云袖, 下意识想咬唇, 齿贝却触到一处凝固伤痂。
她垂下眼帘, 心知萧淮止还计较着。
所以要她自己去求,让她更深刻地去记住——他们的开始, 是她先求的。
“此刻宫门已关了。”玉姝眸珠转过,平缓道。
萧淮止早料到她会如此说, 门外守将又依着吩咐答话道:“今夜宫门会开至子时。”
他这是将她所有反应都攥在掌心中了。
脑中不由想起廊间婢女的那些话,她眼神微黯, 虽是要去求他, 但她绝不会与旁人一道伺候人。
随后她语气极淡道:“深夜入宫, 不合规矩,改日罢。”
说罢, 她便挥手示意绿芙将灯台灭了,转身走向了里间。
门外守将眉心突跳, 眼瞧着灯就此熄了,额间冒出冷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交代。
亥时末,整座照玉院都陷入阒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