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程晚舟
楼前迎客的小厮一见二人衣着不凡, 青年更是清贵卓绝,赶忙躬身笑迎着二人入楼。
杏花楼临湖而立, 萧淮止便择了楼上雅间。
一来安静, 二来推窗便可观天上明月, 湖波澹澹。
三来,萧淮止侧目凝过女郎那张白纱帷帽, 几步之下,已至雅间。
重重珠帘迎着湖面细风而吹。
珠玉碰撞, 锒铛作响。
二人于紫檀木镶玉案几前对坐,小厮从旁上了酒水, 谄媚笑着说:
“二位贵人慢用, 此酒名为般若酒, 今夜饮下此酒二位定能白首相携!”
说完,他再度躬身赶忙退了下去。
席间只剩了他们二人。
玉姝摘了帷帽, 抬睫看向正低目斟酒的萧淮止。
自进入杏花楼之后,他似便一直这般沉默。
或许是她多想, 他本就寡言。
正思索间,眼前已递来一只骨肉匀称的手,桌前烛火映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分明是军人,却一点不似旁的武人一般粗糙。
唯有掌心那因常年握刀拉弓而留下的层层薄茧, 以及……她的目光循着烛火看向那袭锦袍。
锦袍之下, 刀戟枪箭, 伤痕无数,她是见过的。
“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玉姝眸光往上,掠过他修长微突的喉颈,而后是他的面容。
窗外悬月高挂,在男人的脸上镀上一层银辉,将他那双晦暗深邃的眼眸掩在明灭的光线之下。
玉姝回过神,“没,只今夜的月色太好,一时看得入了迷。”
她的话倒是微妙。
看着他,说着月色。
但实则究竟又是为何呢?
萧淮止不动声色将指尖一盏银樽往她面前屈指一推。
指尖陡然相触,压迫的气息也随之覆盖而来。
沉黑的眼睛灼灼将她锁着,四目相对间,玉姝微凛一口气,便听他道:
“孤从前不知你爱看月亮,倒是与你浪费好多时光。”
玉姝略松下气息,抬指欲从他手中接过银樽,“上京的月亮,也没什么好看的。”
银樽被他指尖力度扣下,萧淮止狭眸一凛,覆手将她的皓腕一并攥紧,沉下声线发问:
“你既不喜上京的月,可是更喜欢宿州的月?”
倏然间,玉姝心中骤紧,乌眸随之睇向他,檀口微张。
此刻竟不敢去猜,他是在试探自己吗……
玉姝不敢去想自己的后果。
她是记得的,欺骗他的后果,总归是难捱的。
一时之间,玉姝乌眸涔涔,只将萧淮止凝望着,气息也渐渐急促起来。
然而下一刻,攥着她细腕的大掌忽地松了几分力。
雅阁外行过一阵肃齐脚步声,离得太近,这步伐又过于肃厉齐整,不由得让人生了几分疑色。
萧淮止握着她的腕,眼底眸光却是不动声色地瞥向旁侧浮动的帐子。
漆目在焰光下微微一转,帘外几道黑影倏忽而至,金革皮靴包裹着粗壮的腿。
几乎瞬间,萧淮止右臂肌肉都已紧绷,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突起,蓄势待发。
但下一瞬间,外间几道影子从此间掠过,他狭眸敛垂,冷峭的面容便显得异常平静。
玉姝此刻凝着萧淮止那双漆黑双目,见他神色如常,复而又将银樽推至她的掌心,微乱的心绪也随之静了几分。
而后,他低眸捻起银樽,眸色微转,深深注视着玉姝,从容道:
“这壶般若酒,孤曾略有耳闻,在宿州城中格外有名。百年前战乱不止,贵族女子遇见了清贫如洗的少年,因门第之隔,又因少年满心壮志未酬,遂决心南下参军,谋一个前程,也为与那女子相配;临别之际,正逢上巳节,女子不舍少年,为他酿了一壶好酒,名为般若。”
话至此,萧淮止捻转酒樽,睥过玉姝敛垂的浓睫,“此酒承载着女子与那少年之情,所以宿州的有情男女都息在上巳节这一日,来饮此酒。”
“他们都盼着能长相厮守,那你呢,知晓这酒中意,可要与孤饮下此酒?”
自相识以来,这是她第一回 听一向寡言的大将军,说起这般多的话。
银辉月色下,衬着他锋锐冷峭的轮廓,而在此刻,那双寒星般的眼眸似融了几分温度进去,变得炙热而柔和。
湖波漾曳,映出悬月;檀窗微敞,湖面倒挂一双人影。
与他相识以来的画面从眼前逐一闪过,她看着眼前这个人,想起二人之间发生过的那些龃龉,还有那些极为短暂的、一闪而逝的深刻。
竟也生了一丝私心的,
可她又想到,今夜本就存了几分欺骗的,可他们之间本就是错误的开始。
但是,她还是想要私心一点,只一点便已很是满足。
于是玉姝握紧了银樽,与他相碰。
“今夜,本就是我邀你饮酒的。”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
一对银樽在月下相撞。
二人的指尖触过彼此,而后仰脖饮下这樽温酒。
般若入喉并不辛辣,后劲却是十足。
短短须臾间,二人已将一壶般若饮尽。
檀桌下,二人的衣袂已经交缠在了一处。
桌上烛火融着月光,镀在二人之间。
贪婪似在心中放了一把火,燃烧、吞没着他。
萧淮止滚烫的气息压了下来,细腕被他大掌一扯,玉姝从桌案对面身形一晃,落在他的腿、间。
纤瘦的背脊抵着窗台,他涔湿的黑眸也抵至眼前。
刹那间,目光如电般击过彼此颤动的心间。
唇齿相依,大掌紧紧扣住她的细颈,极度饥饿地吸、吮。
吻到她已呜咽,他仍觉不够,喉舌烫着,需要她去浇、灭。
一只掌心已游至她的腰际,萧淮止微弓着背,如蓄势待发的狼,一把将人拖臋抱抵窗台。
慌乱下,玉姝只得双臂缠绕在他颈间,紧紧地抱住他的肩背。
她垂首承着他的吻,他便仰脖,头颅擦过她盈软雪-脯。
窗台之外,月光融于湖面;窗台之内,烛光镀着银樽。
“将军……”她囫囵地唤他。
都被他尽数吞下。
萧淮止狠狠在她的唇上咬下一口,乱着声息,迫道:“还唤这个做什么?”
她又只能改口,“萧——淮——”
尾音被他的啄吻吞没,萧淮止深目梭巡在她微张的唇间,声音沉如蛊丝:
“唤二郎罢。”
他垂睫,想起幼时也曾在家中行二,虽他早已失去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
玉姝睫羽颤颤,轻声如丝般启唇道:“二郎——”
听到这一声,萧淮止这才满意松开她的唇,但一时间没了支撑,玉姝只能胡乱去抓他凌散的衣襟,身形往前倾着,唇猛然间磕上他微凸的喉结。
声息如烛焰,噼里啪啦地响了。
玉姝眼波涟涟地望向他,放在她腰间的大掌骤然锢紧。
坚实而硬的胸膛紧紧包裹着她。
玉姝唇间一吸,眸光流过微光,便听他闷声一哼,大掌往下在她臋上一拍。
“故意的?”
他哑声问。
浓烈的压迫感朝她倾覆而来。
玉姝被他从窗台边沿缓缓放下,于腿正面相对。
背抵着檀桌,煌煌焰光照着她迷乱乌眸,她伸手去摸桌沿,袖口触过烛盏下方。
骤然间,心跳越快越乱。
啪嗒。
又是一声火花响动。
眼前高大挺阔的身形靠着椅背晃了晃,那双极具侵略性的黑眸一张一合,最后合上。
玉姝晃了晃脑袋,眼底清明几分后,去拨了拨他把着自己的大掌。
一拨,便垂了下来。
她长吁一口气,从萧淮止腿上-下来,掐了把自己的脸颊后,玉姝仔细看过萧淮止合上的眼眸,确认是真的昏睡过去,这才悄然从珠帘竹屏处退去。
外间廊芜,晃动着明灭火光。
玉姝走了几步,看见了廊道前端站着一名白袍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