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妾 第40章

作者:宁寗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孟松洵见状剑眉微蹙,将她打横抱起,在正屋的一张太师椅上放下,塞给她一杯热茶,柔声安慰道:“没事,慢慢说。”

  柳萋萋努力稳着呼吸,片刻后,看向孟松洵,朱唇微咬,似有些忐忑,“侯爷,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本奇怪的香谱,上头还有婴香的香方,甚至还有一个女子让我救救她……”

  说着,她竟忍不住滴滴答答掉下眼泪来,分明只是梦,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格外得真。

  “您能不能救救她,我也不知那地方在哪儿,可总觉得她与婴香有关……那婴香的香方,可世上怎会有如此残忍的香方……”柳萋萋脑中一片混乱,逐渐变得语无伦次,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甚至怕孟松洵将她当成一个疯子。

  打听见“香谱”二字,孟松洵一对眉头便皱得愈发得深了,看着柳萋萋这副既恐惧又痛苦的模样,知晓她或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他强忍着将她搂进怀里的冲动,低低地唤她。

  “萋萋,萋萋,别急,人我们会去救,我这便去救。”

  “去哪里救?如何救?”柳萋萋抽了抽鼻子,问道。

  “侯爷,侯爷!”

  孟松洵张了张嘴,却听院外蓦然响起贺颂急切的声儿。

  他看了眼柳萋萋,道了句“我很快回来”,旋即折身出了正屋,同贺颂进了东厢。

  柳萋萋远远看着贺颂沉肃的神情,心下总有不好的预感,起身往东厢而去,隔着门扇,依稀传来贺颂的说话声。

  “侯爷,果真……刑部的人一走,深夜那些护院便开始偷偷往外搬运什么……我潜入……发现后院的井中有一条密道……晚了一步……在巨大的蒸笼中……赤身果体,死状极惨……而今大理寺的人已包围了那宅院,苏大人正在命人搬运剩下的尸首……”

  虽是只听到几个模模糊糊的字眼,柳萋萋都觉一股凉意至渗到心底,甚至快断了她的呼吸。

  她以为那只是她的梦。

  为何一切却与她梦中那个诡异的香方这般贴合。

  “……倒入炼蜜混揉,将香材抹于女子玉肌之上,桶底置水些许,闭塞女子七窍,坐于其中,以大火蒸一炷香……”

  作者有话说:

  这香方是我编的,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不要纠结(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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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此时清平坊, 玉柳巷。

  苏译徜以手捂鼻,蹙眉看着一具具自地底暗室抬上来的尸首,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这已是抬出来的第三具尸首了, 因着这几日天热, 再加上尸首并未及时处置,这些赤身果体,未着寸缕的女尸已然长出尸斑,周身散发出阵阵腐臭。

  抬尸的大理寺侍卫纵然以麻布覆面遮挡口鼻,但仍受不住那浓重的恶臭,一出地面便有人止不住倚靠着院中的高树俯身呕吐起来。

  毕竟只消是个正常的, 看到底下惨烈的场景, 都会生出这样的反应。

  正屋地底是个密室,其内置一口巨大的灶台, 灶台之上有一浴桶大小的木桶,这些尸首正是从木桶中被发现的。木桶桶盖被死死闩紧,那些女子被脱去了全身的衣裳,抹满了香材, 七窍封闭, 只留鼻子稍稍通气, 双手双脚皆被绳所缚, 不得动弹。

  她们多是因着蒸腾的热气活活窒息而死的, 桶盖被掀开时, 她们以扭曲诡异的姿态躺在其中, 神情痛苦, 无助, 绝望, 桶壁和桶顶遍布长短深浅, 令人触目惊心的抓痕。

  每一道抓痕都是她们死前无尽的恐惧与挣扎。

  苏译徜不曾亲眼看见底下的场景,亦不敢去看,光是听着下属的描述,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婴香在京中流传了几个月,他不敢想象那顾长骤为此到底害死了多少姑娘。

  余光瞥见前去抓人的下属阔步而来,他登时急切地问道:“顾长骤可抓到了?”

  下属面露难色,摇了摇头,“禀大人,我们奉命去顾家搜查,顾长骤平素会去的地方我们也都去了,确实没有寻到,属下担心……顾长骤怕是早已畏罪潜逃。”

  闻得此言,苏译徜的面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须臾,吩咐道:“只消他还未逃出京城就还不算难办,派人去通知城门吏,严查所有出城之人,以防顾长骤趁机窜逃。”

  “是。”下属重重点头,看了眼那蒙着白布摆在院落中的尸首,眸中不由得显出几分愤恨,旋即折身疾步而去。

  很快,仵作也拎着木箱匆匆赶来,苏译徜没敢去瞧验尸的场景,只负手往外看去。

  虽大理寺的人已提前管控住了周遭巷子中的百姓,但院门外仍围满了人,对着这厢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如今从顾长骤院中搜出这些女子尸首,无论婴香凶杀案是否是顾长骤所为,害死了那么多人,顾长骤定难逃罪责。

  顾家这回算是摊上大事了。

  午时,皇宫,乾华殿。

  天弘帝跟前的大太监孟郝快步入了殿内,隔着软烟罗帏帐,便见殿内香烟袅袅,一近天命的男子两颊凹陷,面容枯瘦,满是病态,正慵懒地躺在床榻上,斜靠着软枕,任由身侧年轻娇美,不过双十年纪的女子捶着腿。

  “陛下。”孟郝小心翼翼开口道,“顾大人还在殿外跪着呢。”

  天弘帝眼也不抬,“好端端的,跪着做什么,让他进来……”

  “是。”孟郝应声退了出去,很快便将顾长奕领进了殿内。

  甫一在了帏帐前停下,顾长奕便屈膝跪地,高声道:“陛下,臣有罪……臣治家不严,才至家弟为奸人所惑,做出那般畜牲不如,人神共愤之事,请陛下责罚!”

  原闭目休憩的天弘帝闻言,这才缓缓抬起眼睑,“顾大人这是怎么了,究竟出了何事啊?”

  不待顾长奕回答,一侧的孟郝已先一步禀道:“回陛下,听说顾大人的胞弟,顾家三爷顾长骤嗜赌成性,为还赌债,以女子为材,制出了一种特殊的婴香在京中高价售卖。大理寺今早在他购置的院中抬出了不少女子尸首,这会儿正在京城各处搜捕顾家三爷呢。”

  听到死了不少女子,天弘帝稍一抬眉,却是未有太大的反应,只语气平淡地道了句。

  “是吗?草菅人命,确实该死。”

  顾长奕闻言重重磕了两个响头,义正辞严道:“臣虽不知家弟所为,但家弟毕竟也是顾家人,作为顾家家主,此事臣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于臣,以平民愤。”

  天弘帝在床榻上稍稍挪了挪身子,少顷,懒懒道:“顾大人都说了,此事是你胞弟一人所为,与顾大人又有何干系。朕是明君,又怎会因此迁怒于顾大人呢。”

  “此事不必再提,待抓住了那顾长骤,依法处置便是,朕定不会让此事牵累到顾大人。”天弘帝顿了顿,又道,“对了,上回顾大人制的香,对朕的痼疾甚是有效,你需要的香材都已备好,无需再等,明日顾大人便着手准备制香吧。”

  此言一出,原默默坐在床榻上的皇后朱氏蓦然身子一颤,捶腿的手凝滞在那厢。

  或是感受到她的动作停了下来,一个凌厉阴沉的眼风扫来,皇后咬了咬唇,忙垂下眼眸忍着手臂的酸涩继续捶打着。

  “是,臣明白。”

  如愿得了天弘帝的承诺,顾长奕长舒一口气,缓缓退出乾华殿。

  踏出殿门后,他拱手冲孟郝躬了一礼,恭敬地道了声“谢”,方才整了整衣袍,挺起背脊含笑往宫门方向而去。

  与来时截然不同。

  陛下尚且需要他,需要他们顾家,顾长骤犯的这等小事,又如何能轻易动摇得了他们顾家在朝中的地位。

  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顾家如今得到的一切谁都不能夺走!

  虽大理寺瞒得牢,然婴香一事仍是不胫而走,街头巷尾议论纷纷,都在说这味同少女体香的诡异婴香是由真的少女所制,一时间京中不少人因那些惨死的女子而义愤填膺,对作恶的顾长骤恨之入骨,巴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然大理寺和刑部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寻到顾长骤的踪迹,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柳萋萋自孟松洵口中得知以往那些被害的女子都被顾长骤派人草草丢在了京郊乱葬岗掩埋,心有不忍,便同吴叔道了一声,带着玉书玉墨出了府,欲去城外祭奠。

  路过一家寿材铺子时,柳萋萋正要让玉书去买些香烛和纸钱,便见一人提着篮子自里头出来。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柳萋萋开口唤了声“媛儿”。

  媛儿闻声看来,在见到柳萋萋的一刻面色微变,旋即笑着唤了声“娘子”。

  “你也是来买东西的?”柳萋萋看了眼她篮中之物,也是些纸钱香烛什么的。

  “是啊……”

  媛儿眼神飘忽,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却听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上传来清丽却有些不耐烦的声儿,“媛儿,说什么呢,还不赶紧上车来。”

  “是,姑娘。”媛儿似是松了口气,忙冲柳萋萋点了点头,快步往马车的方向而去。

  柳萋萋听出车上说话的人是沁玉,抿唇笑了笑,待玉书买了东西回来,继续朝前赶路。

  马车出了京城,又行了小半柱香的工夫,柳萋萋偶一掀帘,便见他们前头有一辆马车,那车身的颜色花纹甚是眼熟,好似就是沁玉和媛儿所坐的那一辆。

  两辆马车所行的方向一致,甚至最后在同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媛儿扶着沁玉下了车,乍一看见柳萋萋,不由得怔愣在原地,反是沁玉神色淡然,笑着冲柳萋萋道了句“好巧”。

  “你们也是来这儿祭奠的?”柳萋萋问道。

  “是啊。”媛儿颔首,如实道,“我和我家姑娘听到了外头的传闻,晓得那些死的女子大抵就是被妈妈卖掉的姑娘,她们都是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人,便想着来祭奠一番。”

  “倒真是巧,今日我也是为此而来。”柳萋萋在一片坟堆四散的荒野中环顾了一圈,却是无奈道,“就是不知,那些姑娘都被葬在了何处。”

  媛儿闻言低叹一声,“埋在这儿多是苦命人,名姓都不知,能烧给谁便烧给谁吧,就希望她们到了黄泉路上别没有过路钱,教鬼差刁难。”

  说罢,在一个宽阔之地蹲下,拿出篮中的纸钱和香烛燃上。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柳萋萋强笑了一下,回身看了玉书玉墨,两人会意地自车上拿出东西,在一旁燃了起来。

  沁玉亦没有多加言语,只默默蹲在媛儿身侧,跟着她将一张张纸钱丢进火舌中。

  荒野上的风带动杂草树丛哗哗作响,入目一片空旷寂寥,媛儿烧着烧着蓦然失声痛哭起来,抽抽噎噎道:“先前妈妈买来的一个姑娘,与我还是南斛同乡,同我说过好些话的,还说往后有空要给我做家乡的蕈子汤,如今也不知被埋到了哪块地方,她死得那般惨,死前定然浑身烫得厉害,只愿她和那些姑娘们下一世都能投个好胎,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别再被卖到像红襄馆这样的地方了……”

  见她哭成这般,始终未言的沁玉扫她一眼,低低道:“别哭了,没出息,有何好哭的,死了也好,与其活着被折磨,还不如死了干净。”

  虽这般说着,但看着沁玉暗暗发红的眼睛,柳萋萋晓得她就是嘴硬心软,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心里的难过未必不比媛儿少。

  柳萋萋抬眼望向四下散落的坟堆,有些一眼便知是新坟,有些却已是杂草丛生。

  她不知道,若武安侯并非孟松洵,那日她会不会已成功用那支通草花簪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也落得个被草草掩埋在了此地的结局。

  沁玉说得不错,有时与其被折磨,还不若死了强,能苟且偷生的人其实也得拥有常人所不能有的勇气。

  可幸好,打入了武安侯府,她不必再苟且,也无需再卑微,她已比这世间不少苦命的女子幸运太多。

  在乱葬岗祭奠完,柳萋萋和沁玉他们一同回了京城,在一个分岔路口道了别。

  想起那些惨死却连个刻着名姓的墓碑都没有留下的姑娘们,柳萋萋心下实在堵得慌,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玉书玉墨亦看出自家主子难过,默契地未出声打搅。

  直到行过一条繁华的街巷,玉书无意掀帘往外看了一眼,蓦然激动道:“姨娘,是侯爷!”

  柳萋萋闻言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果见孟松洵阔步自街边的一家铺子里走出来。

  那家铺子柳萋萋晓得,是制香世家程家的其中一间香药铺。

  玉书叫停了马车,转头对柳萋萋道:“姨娘,可要去同侯爷说说话,侯爷这两日办案忙,都不曾回府去,也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柳萋萋深深看了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一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她确实也很想问问案子查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