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妾 第54章

作者:宁寗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开!”孟松洵定定道,只有验了尸,证明韦三姑娘的确是因灵犀香而亡,才能顺理成章治付夫人的罪,“晚些时候让仵作将尸格呈给我。”

  他吩咐罢,正欲回大理寺再行审问付夫人,余光却瞥见站在那厢的一人,“沈大人还有事吗?”

  听着孟松洵眸中难掩的嘲意,沈韫玉面色黑沉,却仍是得强扯起嘴角道:“侯爷神机妙算,怕是早料到凶手会自己招供,下官佩服,下官便先不打扰侯爷办案了。”

  看着沈韫玉狼狈带着刑部众人而去的背影,孟松洵冷笑了一下,旋即折身看向墓坑中的两口棺材,剑眉微蹙。

  武安侯府那厢,虽知晓今日要开棺,然只等到近巳时,孟松洵仍未回来。

  柳萋萋心下挂牵,加之因着那夜燃了灵犀香做的梦,不知为何,这几日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熟,便想着去花园走走。

  玉书取了披风给她披上,陪着她一道去,行至花园的池塘边,便见两人立于凉亭之中,望着平静的池面上倒映出的冷月怔神。

  柳萋萋认出是由钰画陪着的孟大奶奶徐氏,忙上前福身见礼。

  或是这些日子为了准备祭祀,相比于上回见,徐氏的面色显然憔悴许多,她转过身道:“是萋萋啊。”

  “这么晚了,大奶奶怎的还不睡?”

  “有些睡不着。”徐氏笑道,“看来你也同我一样。”

  见她精神不佳,柳萋萋迟疑片刻,大着胆子问:“大奶奶可是因着大爷和小公子的事儿才……”

  徐氏不承认,亦未否认,只望着清冷的夜色,低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般快,一眨眼他都已走了十余年了。”

  她顿了顿,望向天际,旋即娓娓道:“还记得我初嫁给他的那几年,不知喝了多少汤药,却是无论如何都怀不上,后来我甚至劝他纳过妾,他却说儿女都是缘分,怀不了便罢了,强求不得,何况家中还有阿洵,待他娶妻生子,要一个过继到我们膝下便是,左右都是孟家的子嗣。”

  “后来我也不强求了,谁知反而却怀上了孩子,他很高兴,还同我说,若是男孩便叫玉景,女孩也叫这个名儿,只将景色之景,改作美玉之瑾。”忆及往事,徐氏露出怀念的神色,却又不知不觉哽了声儿,“可惜我的景儿没能在我身边长大,没能开口唤我一声母亲,便急着去寻他爹爹和祖父了,也不知他们祖孙三人在地下过得好不好。”

  徐氏丧夫丧子之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柳萋萋很钦佩她在那般状况下依然能坚强起来,撑起整个摇摇欲坠的孟家,可此时面对她流露出的脆弱,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宽慰,思忖片刻,才道:“大奶奶,逝者已逝,唯有生者过得好,死者在地下才能得到安息。”

  “你说得不错,我是该释怀。”徐氏笑了一下,“反正终有一日是能同他们团聚的。”

  说罢,她又看着柳萋萋道:“夜里凉,快些回去歇息吧。”

  “是。”

  柳萋萋颔首,同徐氏低身告辞,走出一段,再回身看去,便见凄美的月色下,徐氏依然默默站在那里。

  她抿了抿唇,在心下低叹一声,往轻绯苑而去,临至垂花门前,远远便见一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而来。

  柳萋萋步子微滞,唤了声“侯爷”,忙疾步上前。

  “您怎得这么晚才回来?韦三姑娘的事如何了?可开棺了?”

  孟松洵垂眸看着柳萋萋急切的模样,薄唇微抿,“开棺了,且付夫人承认她给韦三姑娘送了灵犀香。”

  柳萋萋凝神盯了孟松洵半晌,却是秀眉蹙起,“付夫人既然承认了,缘何侯爷还这般闷闷不乐?”

  孟松洵轻笑了一下,不想竟教她轻易看出来了,他抬手拢了拢柳萋萋的披风,柔声道:“外头凉,去屋内说。”

  玉书玉墨巴不得孟松洵留在轻绯苑,见两位主子坐下,忙殷勤地上了茶水。

  孟松洵本想润润嗓子再同柳萋萋说道,可抬眸看见柳萋萋切切望着他的眸光,无奈地笑了笑,放下了杯盏,“仵作验了尸,韦三姑娘的确是中毒而亡,依肖成君所言,那灵犀香中添了种无色无味的毒,有致幻之效,容易损伤人的精神,若用得过于频繁,毒无法从体内排出,便会使人日渐衰弱而亡。但付夫人虽承认她确实在隆恩寺时给了韦三姑娘那盒灵犀香,可她说她只给了一盒。”

  “一盒……有什么问题吗?”柳萋萋不明所以道。

  孟松洵神色凝重了几分,屈指在桌案上轻扣,“我亲自审问过肖成君,他曾信誓旦旦地说,一盒灵犀香并不足以致命,因此我问了韦三姑娘的婢子明云,她说她家姑娘确实燃完过一盒灵犀香,先前从她房中搜出来的,是第二盒。”

  虽他并未明言,但柳萋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汗毛竖起,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若付夫人并未撒谎,那这第二盒究竟从何而来?又是谁给的呢?”

  看看韦三姑娘的死另有隐情,此案没有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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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柳萋萋试着捋了捋思绪, 看看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然不管怎么理,脑中仍是一团乱麻, 沉思许久, 她看向孟松洵道:“侯爷,我想再去韦三姑娘的闺房瞧瞧。”

  既然没有丝毫头绪,那便从头开始,重新再来一遍。

  “好。”孟松洵答应地干脆,“我也正有此意。”

  翌日一早,孟松洵来轻绯苑陪柳萋萋用了早膳后, 便一道去往韦家, 车上孟松洵还将自己抄写下来的尸格递给她看。

  柳萋萋还是头一遭看这东西,也不知哪里有用, 哪些无用,便一股脑地都囫囵记了下来。

  及至韦家韦三姑娘的闺房,柳萋萋又将那闺房里里外外重新探了一遍,甚至让明云翻找出用完的盛放灵犀香的空锦盒。

  柳萋萋将锦盒捧在手上仔细端详, 只觉盒子的大小花纹似和她那日自肖成君那厢得到的一般无二。

  柳萋萋垂眸若有所思, 少顷, 又放下锦盒, 转而站在了书案前。

  案上照旧摆着那一叠画像, 余光瞥见那盒朱砂, 掀开盒盖瞧了瞧, 柳萋萋蓦然想起先前被她忽略的明云说过的话。

  她侧首问道:“明云, 你先前是不是说过, 这盒内的朱砂少了许多?”

  “是啊。”明云颔首道, “这是我家姑娘几欲寻死, 好容易想开后,为了给二公子画像,才让奴婢去买的。可夫人也瞧见了,那些画像都是用墨描画的,哪里有需要用得着朱砂的地方。这朱砂怎就好端端少了那么多呢。”

  明云甚是纳罕,兀自嘀咕道:“若不是画画给用了,总不能是被谁给吃了吧……”

  一瞬间,似有什么在柳萋萋脑中闪过,她放下手中之物,疾步往站在博古架前的孟松洵而去。

  “侯爷。”

  柳萋萋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她心下的猜测有些大胆,她实在不大敢说,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有一个想法,但需您帮我验证……”

  孟松洵垂眸看着她忐忑的模样,并未问她究竟是何想法,只问:“你想做什么?”

  看着眼前人温柔的眉眼,柳萋萋鼓起勇气道:“我想见见那肖成君!”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狱。

  打一踏入昏暗的狱内,便有一阵寒意自地底渗上,似要透到骨子里去,监狱深处不时传来的惨叫,求饶和铁链摩擦碰撞声响,柳萋萋捏着手上的一副卷轴,丝毫不敢停留,快走几步,与孟松洵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孟松洵刻意放缓了步子,不时用余光看向身后紧跟的柳萋萋,也不忘用凌厉的眼神喝退两侧牢房中躁动不安的囚犯,以防吓着她。

  抵达肖成君被囚的牢房时,借着昏暗的烛火,柳萋萋便见角落里坐着一人。

  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哪还有她初见他时那副仙风道骨,清高脱俗的模样。

  乍一见到孟松洵,肖成君吓得猛然一抖,旋即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哀求:“大人,能说的小人都已经说了,至于那给小人香的,他遮得严严实实,小人真不知那人是谁,大人便放过小人吧,小人就是贪图钱财,没想害人性命啊大人……”

  见他作势要磕头,孟松洵淡淡出声,“今日并非来问你这些。”

  说着,他看向柳萋萋,柳萋萋会意,长吸了一口气,才微微俯下身道:“肖成君,我问你,那灵犀香,你还曾卖予过谁?”

  肖成君抬首疑惑地看她一眼,似乎奇怪牢中怎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但很快被孟松洵一记眼风吓得垂下脑袋,他思忖片刻,勉强报了几个名儿后,不由得面露难色,“这……这香我卖给过好些人,且有不少夫人姑娘为了避讳,用的都不是真名,一时让我想,哪里想得出来……”

  柳萋萋见他似是真快想破了头,也不为难他,展开手中的画卷问:“你可曾见过画中人?”

  肖成君跪在地上,两眼贴近画布,凑近细细瞧了半晌,“似乎有些印象……”

  “你再仔细想想!”孟松洵道。

  肖成君怵孟松洵怵得不得了,哪里敢不仔细想,想得眉头打结,一张脸都快扭曲了,才道:“哦,我想起来了,大抵半月前,这位姑娘曾来过我的宅院,一副急匆匆的模样,一开口便求了灵犀香,因而我印象极深。”

  虽有所准备,但亲耳听到肖成君承认此事,柳萋萋如遭雷击,她沉默片刻,缓缓道:那……你可曾告诉过她,此香若用得太过频繁,会有什么后果?”

  “那是自然。”肖成君闻言挺起背脊,“上门的都是贵客,出手阔绰,贫道怎会做独回的生意。不久前就有个夫人,出重金想请贫道去他们府上为她死去的夫君孩儿做法事,贫道见她神色哀沉,便将灵犀香卖给了她,为了继续做这位夫人的生意,贫道可是清清楚楚将此香不可频繁使用之事告诉了她的……”

  肖成君说这些时一脸傲色,好似真将自己当成了什么良商。

  柳萋萋淡淡扫了他一眼,没心思再听他继续说道,只收起画卷,起身出去。

  孟松洵命狱卒重新关上牢房,跟在了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柳萋萋背后,听了方才肖成君的一番话,此案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已然心知肚明。

  见柳萋萋这般低落的神色,他薄唇微启,正欲说什么,就听一声“侯爷,可算寻到您了”,折身看去,便见贺颂疾步而来。

  “出何事了?”孟松洵剑眉蹙起。

  见贺颂迟疑着看了柳萋萋一眼,他无所谓道:“但说无妨。”

  听得此言,贺颂才刻意压低声儿道:“那道士的证词,不知怎的传到了付家那厢,如今也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意图使付夫人以您掘坟威胁为由,承认自己是迫不得已说了谎话,再以道士的证词相佐,来认定付夫人不过是心疼韦三姑娘相思成疾,才给了那盒灵犀香,并没有害她的意思,更不是害死她的人。”

  孟松洵闻言眸光顿时晦暗了几分,他低哼一声,“是谁出的主意,还不明显吗?”

  若付夫人脱罪,那他必然会被治一个滥用职权,迫使逼供的罪名,如今朝中不知有多少人乐于见他落得这般下场。

  最急切的,莫过于那位。

  虽贺颂的声儿很低,但柳萋萋仍听了个大概,不由得感慨,世事之荒唐。那位付夫人纵然不是杀了韦三姑娘的人,但也是杀人未遂,亦是重罪,怎就能轻描淡写地推倒自己的证词,被判个无罪呢。

  正当柳萋萋垂眸沉思之际,就听另一声响亮的“侯爷”,一人急匆匆小跑至孟松洵面前,拱手道:“侯爷,陛下召见。”

  孟松洵与贺颂对视一眼,皆面色沉重,天弘帝在这个节骨眼上召他,还能为了什么,他侧首看向柳萋萋:“陛下召见,耽误不得,我便先走了。”

  旋即吩咐道:“贺颂,好生送夫人回府。”

  “是。”贺颂应声。

  眼看着孟松洵阔步往狱门而去,柳萋萋踯躅片刻,提声唤了句“侯爷”。

  见他止了步子,她小跑几步,站在他面前,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她不懂什么政事,也不明白那些朝中错综复杂的纠葛,但她知道,陛下这时候召见大抵不是什么好事,她局促地张了张嘴,最后只干巴巴地道出一句,“您小心些。”

  孟松洵看着她那双潋滟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轻声细语道:“莫怕,我很快便回来。”

  说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像在安慰一个孩子,罢了才折身快步出了大理寺狱。

  贺颂见柳萋萋愁眉不展地盯着孟松洵的背影,恭敬道:“夫人,我送您回去吧。”

  柳萋萋点点头,然才走了几步,却是骤然止住步子,看向贺颂,“贺大人……”

  “夫人唤我贺颂便是。”

  “大人是官,我不过区区一个妾,不好这么唤大人。”柳萋萋道,“敢问大人,那付夫人可也被关在这儿?”

  “是。”贺颂疑惑,“夫人为何问这个?”

  “我……可否见见她?”柳萋萋定定道,“虽不知有没有用,但我想试着帮帮侯爷。”

  贺颂闻言,面露难色。

  大理寺之事,按理一个妇人并不应插手,但看到柳萋萋说这话时格外坚定的眼神,贺颂有所触动,迟疑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下了。

  付夫人的牢房整洁干净,还有温暖的被褥,与那肖成君的简直天差地别,想来是有人刻意打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