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塞外客
宋鹤卿瞅着折子,眉头越陷越深,冷不丁道:“不饿,不吃。”
已经被恶心饱了。
何进小跑进书房,放下食盒忙不迭掀盖子端碗,嘴里念念有词:“这是新来的唐小厨特地给您做的,您不知道他那手艺啊,啧啧,烂叶子都能成香饽饽,您就尝一口吧,幸亏小的跑得快,这粉还没来得及坨呢。”
宋鹤卿抽出目光瞄了一眼碗里东西,继续看起折子道:“看着油腻腻的,给狗狗都不吃,拿走。”
何进苦口婆心:“我的大人,您自己算算您几天没吃饭了,神仙也撑不住啊,何况您还熬夜,一熬熬一宿,再这样下去真出人命怎么办?”
宋鹤卿分析着手头这鬼案子,随口道:“别管,我早死早解脱。”
“大人啊!”何进真急了。
宋鹤卿嫌吵,无奈扔下折子,闭上眼短暂养神,耐着性子道:“端过来。”
何进立马转忧为喜,兴致冲冲把碗端到他面前,又双手将筷子递上。
宋鹤卿睁眼接过筷子,皱着眉头用筷子挑起一根裹满红油的粉条,满脸的嫌弃,足这样顿了有片刻,他才低下他那颗骄傲的头,将粉嗦入口中,耐心咀嚼。
嚼了没两下,宋鹤卿表情凝固住了。
何进满脸期待:“怎么样大人?好吃吗?”
“噗!”
他直接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我百度了,医生说七天不吃饭死不了人,所以本文设定很科学不接受反驳(我不管我不管
第8章 与君初相识
◎疑似活见鬼◎
何进傻了眼:“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宋鹤卿眼泪刷刷直往外冒,扔掉筷子用力咳嗽,手指向茶壶急促不已道:“水!水!”
何进赶忙斟了杯茶水给他。
宋鹤卿接过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喝完似是不过瘾,又捧过茶壶直接对准壶嘴狂饮起来。直将满壶水喝了大半,他才松下茶壶,魂魄得以归位似的,低头长舒一口气,表情有种劫后余生的祥和宁静。
何进看到大人额头辣出来的那层细汗,恍然大悟转过想来,气得说话直哆嗦:“好哇,那小厨子果真不是个靠谱的,什么看着辣吃着香,他跟小的在那鬼扯呢,小的这就去找他算账!”
说罢就要将红通通的酸辣粉端走。
哪想宋鹤卿却在这时道:“等等!”
何进动作停住了,不知少卿是何用意。
宋鹤卿呼吸尚未平息,胸口一起一伏,口中酸辣之气未退,全身冒着热汗,舌尖仍感烧灼疼痛。他盯着那碗差点将自己送去见祖宗的粉,本该恼怒才是,可感到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在那种味蕾刺激中,感受到了一种十分久违的……痛快?
怪,太怪了。
“味道好怪。”宋鹤卿忍不住拿起筷子,“再吃一口。”
何进更加傻眼了。
少卿大人有多久没主动吃点什么了?
过去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什么好东西没端给他过,弄半天他老人家竟是好这口。
“大人慢点吃,小的去给您把水添上。”何进不敢劝,拎起壶就往外跑,心想别管辣粉酸粉还是臭粉,吃了就比不吃强。
宋鹤卿专注嗦粉顾不得回答,点头光嗯嗯。
粉在红汤中泡那么久,早已入味至极,一口下肚七窍生烟,酸味辣味穿透天灵盖,辣的人两耳嗡嗡响。越辣,越忍不住想吃。
宋鹤卿被辣到头脑一片空白,什么尸体折子,案子公务,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些都是和他无关的东西,他此刻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嗦粉人罢了。
嗦完最后一口粉,再一口气喝上半壶凉茶水解辣,宋鹤卿瘫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大喘粗气,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胸口中郁结许久的那口闷堵气,一下子通了。
痛快啊,真痛快,多久没有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滋味了。
“何进。”宋鹤卿唤道。
何进见他这般模样,喜忧半掺地走上前:“少卿大人有何吩咐。”
宋鹤卿哑着喉咙,意味深长道:“那个唐小厨,有点东西。”
“留住他。”
……
转眼太阳落山,膳堂中的人都走干净了,唐小荷乐得清闲,待在她的小厨房里刷起锅碗瓢盆,边刷边哼起老家民谣——
“王婆婆,在卖茶,三个观音来吃茶,后花园,三匹马,两个童儿打一打,王婆婆,骂一骂,隔壁子么姑儿说闲话。”
“花脸巴儿,偷油渣儿,婆婆逮到,打嘴巴儿……”
她哼的正专心,身后冷不丁响起句:“小厨这是在哼什么呢。”
唐小荷打了个寒颤,汗毛都竖起来了,转头见是何进,松口气道:“是你啊。”
何进笑眯眯,面上又回到基层工具人的标准和事佬表情:“不是我还能是谁啊,我是特地来找小厨你的,毕竟你那碗粉做的可真是——”
唐小荷小脸一垮,正想掉两滴子泪使苦肉计装无辜,便听何进吐出见鬼二字:“漂亮!”
唐小荷:“……”
唐小荷:“你嗦啥子?”
何进激动到握紧双拳,就差原地转起圈,兴奋地看着唐小荷道:“小厨你不知道啊!我们大人那么挑剔的一个人,居然把你那碗粉吃光了,一根都没剩,你敢相信吗!”
唐小荷目瞪口呆,眉头紧皱在一起,心说这我还真不敢相信。
她甚至动手掐了一下胳膊,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听错,不是在做梦。
那姓宋的把她那碗追魂夺命酸辣粉吃光了?还一根没剩?
“等等小哥,我想问一下,”唐小荷扶了下头,尽量维持着平静道,“宋狗啊不是,宋大人吃完之后,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有啊!”何进两眼发亮道,“大人吃时淌了一身汗,吃完乏得很,躺床上便美美睡了一觉,现在醒来又有精神又有劲儿,批折子的速度是先前两倍,跟换了个人一样!话说起来唐小厨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一碗粉就将我们大人不吃饭不睡觉这两样毛病都治好了,你就是神仙派来拯救我们大理寺的吧!”
唐小荷讪讪苦笑,小声道:“哪个神仙那么缺德啊……”
何进全然没听见,兀自乐的手舞足蹈,乐完闪到唐小荷跟前拍了下她的肩,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总之,少卿大人非常满意你,你已经通过了他本人的亲自考验,我们大理寺决定对你发出正式入职邀请,工契我都给你带来了——”
唰唰唰,何进从怀中掏出三张纸契,轮个儿怼到唐小荷眼皮子底下,热心道:“这工契时长有长有短,有五年的,十年的,十五年的,你想签哪一个?”
唐小荷只感到一阵眼花缭乱,开口想说:“我无……”无论哪个都不签。
何进耳毛一竖:“五年?好嘞,手给我来,咱们把手印走一个!”
唐小荷这还懵着,手就已经被何进抓住,半边手掌被他往印泥里一按,再往契上一贴,眨眼工夫,贼船已上。
何进喜笑颜开,收好工契对唐小荷一作揖:“从此以后咱们便算是同僚了,欢迎小唐兄弟,正!式!入!职!大!理!寺!”
哐哐六道轰雷,将唐小荷整个轰成了石头,她盯着自己的手,两眼一眨不眨,感觉头顶好似有群乌鸦嘎嘎飞过。
何进直起腰:“我这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叨扰小唐兄弟啦,以后刷锅洗碗自有杂役来做,你只负责采买食材和厨房做饭即可。对了,你住的地方离膳堂不远,名字叫八宝斋,等会儿我会差人带你熟悉路线,咱们且先别过,明儿早膳见哦。”
等何进飞没影儿了,唐小荷才浑身一哆嗦醒悟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再度看了看自己通红的手,又看了看何进离开的方向,追出去大喊道:“什么啊!什么五年!你在说什么啊!我来大理寺不为打工啊!”
她只为让宋鹤卿那个狗官吃瘪而已。
可目前情况似乎越来越往离奇的方向发展了,弄半天,她不仅没如愿把宋鹤卿毒出病来,还被他赏识上了?
这什么鬼东西啊!
唐小荷要被气死了,她宁愿宋鹤卿吃的上吐下泻一怒之下把她赶出大理寺,也比把她憋屈在这强。
“不行,不蒸馒头争口气,这破活儿我不干了!”唐小荷越想越窝囊,干脆扯下围裙往地上一摔,跑出厨房预备走人。
她的想法很壮烈,心想我就是上街要饭,要不到饭饿死在街上,我也不给你们大理寺服丁点软。
少顷,大理寺大门口,夜色弥漫,凉风乍起。
守门的认出她是谁,嗤笑道:“哟,又是你啊,怎么,这就被赶出来了?”
唐小荷下巴一扬眉梢一挑:“谁被赶出来了?你们大人稀罕我稀罕的不得了,我就是出来,出来……看看风景。”
她扫了眼门外漆黑的街景,心道怪啊,怎么白天门口那么热闹,到晚上就没人了,看着怪瘆得慌的,要饭都找不到主顾。
差役松着护腕:“那你接着看,正好接我的值,我回去歇歇先。”
唐小荷连忙转身拔腿就撤:“别别别,我看完了,我现在就回去,我有我自己的活,我不跟你抢活干。”
不行,太黑了,和白九娘被杀死的那晚一样黑,她遭不住,还是改天跑路吧。
差役哈哈直笑,对她的背影扬声道:“就这老鼠胆子还敢乱跑,我告诉你,大理寺晚上可还闹鬼呢,你这么细皮嫩肉,跑慢了当心被女鬼捉去当下酒菜。”
唐小荷听到那个字,头发都竖起来了,转头斥道“我才不信!”,脚下却跑更快了。
她心里叫苦连天,心说怪不得外边连个摆摊叫卖的都没有,合着还有这样一出,这都什么事啊,一开始就不该混进来讨这个罪受。
春日里的晚风尚带丝丝凉意,吹起唐小荷一身鸡皮疙瘩。
她先跑回厨房,等了会儿没等到来给她带路的人,就又跑出去,想随机捉个胥吏给她引路。可这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胥吏都还在班房挑灯加班,没有一个出来摸鱼的,弄得她蹲半天没蹲到救星,闯进去打扰人家办公她又不好意思。
她就只好自己无头苍蝇似的到处转,借着月光,抬头到处瞧每处房屋前的牌匾,嘴里抱怨道:“什么八宝斋,我还八宝粥呢,给我床被子我就住厨房好了啊,弄那么麻烦,这里还跟个迷宫一样。”
此时的唐小荷哪里知道,大理寺里外三堂衙门,房屋以百间为数,头一次走动若没有人带路,她就是走到天亮也不见得能找到自己找的地方。
不知走了有多久,连月亮都被云层遮住了,唐小荷不仅没找到八宝斋,还误入了一个大园子。
园子里茂竹丛生,假山矗立,水塘映影。若放白天,这里的风景定是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睛,可放在夜里,就可称得上一声“鬼影重重”了。
唐小荷又冷又怕,心惊胆颤不停观察着左右,拉着哭腔道:“祖宗,菩萨,大罗神仙,我这是在哪啊,八宝斋到底在什么地方,难道我走错路了吗?”
就在这一片诡异寂静中,她的耳后蓦然响起低沉一句:“是,你走错了。”
唐小荷叹口气:“多谢,我就知道我走错了。”
话音落下,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转身闭眼就是一拳,嘴里大嚷:“救命!有鬼啊!”
“嘶……”宋鹤卿踉跄后退两步,手捂左眼,痛到弯腰。
作者有话说:
女鹅刷锅哼的民谣是四川民谣,她的身世设定就是巴蜀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