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贺府里,最近又有了传言,还是关于大公子和他那在外面娶的孟娘子。
听说是两人当初的婚事不作数,当初草草成婚,连婚书都没有。没有婚书,自然不算夫妻。那孟娘子也识趣,说会自行离开。
明着是这样说的,可是私底下传的就是各式各样了。其中,传得最多的就是贺家不认孟娘子,是因为京城贺家给大公子安排了一桩婚事,这位孟娘子是挡着道儿了。
有人说,做妾嘛。
便有人说,不是还有一段红河县的过往吗?那孟娘子留在贺家,等那正夫人进门,不是故意膈应人家?
这件事,远在石门山清荷观的陆夫人也得知了,还曾让紫娘回府来过问,蓝夫人给亲自走了一趟。
两三个月的闹腾,眼下看起来,这位孟娘子是进不了贺家的门了。
上元节如期而至。
满街的彩灯各式各样,离着天黑还有好一会儿,街上已经行人满满。
孟元元到了北城,日头正好落下。
面前熙攘的街道,这是她看过的洛州府最热闹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女子们更是打扮鲜亮,四下游走。
一截梅枝伸到眼前,修剪的很好,娇嫩的粉色花儿一朵朵嵌在上面。转头,便看见芝兰玉树的郎君。
“淑慧没有来吗?”她笑着接过梅枝,往他身后去看,并没有见到小姑的身影。
贺勘拉上她的手,带着往旁边人少的地方:“她在茶楼。”
孟元元跟着他,中间隔了一天未见,好像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她之所以出来,是因为他拿秦淑慧做借口。
要回权州了,和小姑道别倒也是正常的。
贺勘并没有带孟元元去茶楼,而是拉着她一直在街上走,看着天色慢慢沉下来,灯火盏盏点起来。
“不会被人看到吗?”孟元元问,四下里看着,总觉着在某处地方,就有贺泰和安排的人盯着。
“能罢,”贺勘对她一笑,指间紧扣上她的,“可是,我为你挣了许久,眼下总该挽留下的。”
“挽留?”孟元元笑出声,心里却有些发苦,“可是,挽留不能太久。”
也是,要说两人突然断开不再纠缠,总会显得奇怪且刻意。
随着夜幕的降临,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远处巨大的花灯台上,正在选新一年的洛州花魁。看那灯火璀璨的台子上,一个小娘子正摇着柔软的身子,翩翩起舞,引得台下人一片叫好。
人潮汹涌中,贺勘紧紧护住孟元元,避免与她被冲开。
他带着她去了花灯台对面的酒楼,这才避开了外头的拥挤。
包厢中,没有秦淑慧的身影,贺勘走过去开窗,指着一街相隔的对面。孟元元便看见了站在二层平座上的小姑,此时正一脸雀跃的看着花灯台上的娘子。
“以后的日子,淑慧要自己留在贺府了。”她看着对面的身影,语气中略略的忧虑。
贺勘站于她身后,手过去扶上她的腰间:“她不小了,该自己学些东西。越是她身体不好,就越该比别人多学一些。”
孟元元回头看他一眼,叹了声:“你对她总是严厉,难怪她见了你就怕。”
“你别担心,她在贺家不会有事,”贺勘笑了声,手里故意去扣上她腰间最软那处,“蓝夫人说了,会照顾她。”
孟元元应了声,秦淑慧一个小姑娘,贺家应该不会为难。
这时,伙计进来,手里端着托盘,将两个碗摆到桌上。
两人到了桌旁坐下,除了几样精致菜肴,刚送进来的是两碗元宵。坐的地方正对着窗户,能看见远处的花灯台,可能是换了一位娘子,底下吆喝的更加热闹。
“京城比这里更热闹罢?”孟元元看着,眼睛里映着璀璨的光。
贺勘看她,往两只碗里放了汤匙:“是。”
孟元元收回视线,看着碗中白滚滚的元宵,不由想起京城贺家。那边给贺勘准备的亲事是什么样的?对方那贵女是何样的?
就像所有的事情都会发生不确定,这一次分开会怎样呢?
正在分神之际,一只元宵喂到了她的嘴边,抬眼就看到那张好看的脸。不管怎么看,他的五官还是那样出色。
“元元不想吃元宵?”贺勘看看汤匙,又给她送了送,“红豆沙的,不烫了。”
孟元元鼻尖一酸,张口吃住那颗元宵。贝齿咬下,软软糯糯,明明是甜蜜的,嘴中偏偏觉出了一丝苦涩。
见她吃下,贺勘笑了,又从自己碗中舀了一颗:“我也是明日出发去京城。”
话音落,两人之间一默,外面的喧闹那样明显。
这样团圆喜庆的日子,终归还是提起了离别。离别,从此南北相隔,横亘千山万水,相见之期不定。
孟元元总也咽不下那颗元宵,似乎是沾黏在喉咙里,堵得厉害。
“好吃吗?”贺勘问,捏着汤匙又送来一颗。
“嗯。”孟元元鼻音轻轻的一声,抓起茶盏往嘴里送了一口水,这才让喉咙顺畅些许。
她嘴角挂着笑,吃下了他送来的第二颗元宵。
贺勘收回汤匙,落回汤碗中:“我也尝尝看。”
他舀起一颗送进嘴里,咀嚼两下,而后咽下。
“我有东西给你。”贺勘将瓷碗往旁边一推,拿过一旁册子,往孟元元手边一送,“你回权州后可能用得上。”
孟元元捡起来,手指翻了几页:“你,你怎么会知道……”
惊讶于上面,全是写的她回权州后有可能遇到困难,以及所需要的对策。首先就是要回原属于她的家宅,他给她列了两种方法,其中第一种便是离间。
参考的例子,是他在红河县对付秦升等人那次。从人性贪婪入手,先找到最平庸摇摆不定之人,一步步让他们的联合产生矛盾……
其实,她也是这样想的。
孟元元合上册子,抿唇不语。相对于贺勘对她的好,她感觉自己做得太少。
“似乎有水声,这楼下有河吗?”她问。
“有,”贺勘颔首,“这楼的后面便是清河,有一道小门通到河边。”
孟元元看去包厢的门,一双眼睛柔柔弯起:“我想去看看。”
“好,”贺勘站起身,从桌前离开,“我去让店家把那门打开,你吃完下来找我。”
孟元元点头,然后看着他离开了包厢。她听到下楼梯的脚步声,自己从座上起来,也离开了包厢。
只是她并没有走那条通往后河的小门,而是去了街上。
这厢,贺勘等在河边,好一会儿也没见着孟元元下来,便转身想回去楼中。
才走几步,就见着狭窄的门道中走来纤巧的身影,少女一身碧色衣裳,款款而来,裙裾拖曳。
她手中托着一盏芙蕖河灯,摇曳的烛光映着一张娇美的脸。
“元元。”贺勘唤了声,身形遂往旁边一让。
孟元元对他展颜一笑,而后轻巧走到河边,蹲下。
河水潺潺,尤带寒凉,她双手将河灯轻推进水中,而后闭上眼睛,双手抱起在下颌处。
“信女祈愿,期我家相公此去京城一路顺遂,金榜高中。”
第73章
黑黢黢的河水上,那盏芙蕖河灯缓缓飘摇,载着一截蜡烛随波而去,同样也带走了美好的期许。
可能,她为他做的不算多,可如今是真的期盼他能一切顺利。
顺流飘着的,还有别人放下的河灯,这样美好的佳节,总有人会许下温馨的祝愿,期待新一年里实现。
酒楼后面这处很是幽静,隔绝了街上的那一片热闹。
眼看河灯远去,孟元元从河边起身,几丝夜风吹来,调皮摇着她的裙裾。
才站起,就被人从后面抱住,后背带着贴上他的身前,细细的腰让一只手握上。
“元元……”贺勘将人勒紧,唤出她的名字,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想像话本中的那些男子一般,面对心爱的女子,说出动人的情话,哄她笑逐颜开。可他仍旧嘴笨,搜肠刮肚的找不出一两句。
为何面对困难,他能侃侃而谈,面对她就卡住喉咙了?
孟元元眼睛眨了几下,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吹到了,总觉得酸的厉害,轻轻地回应一声:“嗯。”
贺勘笑了声,不算好看的笑藏在黑夜里:“你就什么都不问吗?”
关于他去京城,会做什么?而那府里关于京城贺家给他安排亲事的传言,她其实知道的罢,却也不问他吗?
孟元元仰脸,看着天上的圆月:“相公,咱们在京城的院子有多大?”
“我也没看过。”贺勘抱紧她,在她的耳边轻喃。
又是静默,两人相拥,共同看着头顶的圆月。明日的这时,两人已经各奔南北。
“我不会接受别的亲事,”良久,贺勘开了口,声音混着流淌的水声,像是承诺,“孟元元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一字一句的,清晰地钻进耳中,孟元元抿了下软唇,心中生出惆怅。
曾经,她并没体会过这种惆怅。直到昨日,她将婚书给到贺泰和手中,当时心底蓦然的失落,生出了些不确定。
毕竟那张婚书,是她和他唯一的联系了。才知道,其实她心中也是在意的,会难过,会乱想,会不舍。
听不到她的回应,贺勘手臂一松,扶上她的肩膀转回身来,与自己相对:“你等我,好罢?”
孟元元仰着脸,落下的月光映着她精致的脸儿。
“等着我,”贺勘低下头,去吻上她的额头,“不许和穆课安走太近,别的男子也不行。”
他说着,开始越来越不放心。自己不看着这个妻子,一定被好多双眼睛盯着,不由,心中带她去京城的念头再次松动。
本还有些离别的伤感,听他这样酸溜溜的话,孟元元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这叫什么话?”
贺勘手扶上她的后颈,带着她靠近了一些:“总之不行。”
他还看不出穆课安的心思?先是当初他与她成亲,穆课安跑来阻止;后面又跑来洛州,和她商议怎么离开;再后面又是跟去红河县,想带走她。
再怎么样,他一个男人,当然了解男人的想法。不喜欢,是不会这样上心的。要不是他紧抓着她,怕是就被拐走了。
“好没有道理。”孟元元摇头,忽就觉得面前这男人变成个孩子般,有些像贺御,不讲道理。
“你别听不进去。”贺勘无奈,便将人抱紧,拦在身前。
孟元元的鼻尖碰在他的胸前,双臂回应的环上他的腰,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