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正说着,正堂传来说话声。
后堂这边的人根本无从反应,眼见着苏知州就率先进来,一脸堆笑:“贺大人,中书令梁大人来了。”
随后,身着暗红色官服的梁中书走进后堂,随之四下扫了眼,看到了被绳子捆住的孟元元,不禁疑惑一声:“是本官来的不巧,耽误市舶使了?”
后堂中乍然多了不少人,生出拥挤的感觉。
孟元元看去梁中书,是个看上去相当严肃的人:“大人,民女冤枉!”
她大喊一声,压住了整个后堂的声音,眼神也往梁中书身后看,可是没有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身影。
“哦?”梁中书不禁一笑,与一旁的苏知州笑言,“这喊冤之事不该归你的衙门管吗?怎的跑到市舶司来了?”
苏知州一脸不解,询问一般看去贺滁:“贺大人这是何故?这小娘子是犯了何事?”
“私通海寇。”贺滁从座上站起,顿觉头疼得厉害,“市舶司有权追查。”
闻言,梁中书点头,有些赞成道:“为了大渝,这等事情是该谨慎,细查也好。”
贺滁瞪了涂先生一眼,道:“还不把人带下去?”
涂先生赶紧应声,对着两个衙差使眼色,将孟元元带下去。
“且慢,”梁中书往前踱了两步,站去贺滁面前,“本官这里也有一件关于海寇的事,不如和市舶使一起听听,万一是一伙人所为呢?咱们也好早想办法,除之。”
贺滁盯着来人,官大一级压死人,尽管心里如何不愿,可是仍需答应:“自然,就依中书大人之言。不知,大人所说的海寇,是什么事情?”
梁中书笑笑,严肃的脸上一双有神的眼睛:“是因为一件稀世宝物,被海寇自官船上掠走。”
“哦?”贺滁两只又肿又痒的手背去身后,顺着说道,“如此大胆,是该狠狠打击。”
梁中书赞成的点头:“还好,本官这边已经找到线索,料想那些贼子也躲不了多久。”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心思各异。涂先生不禁就往贺滁看了眼,多少露出些心虚来。
梁中书与贺滁面对而站,旁人或许感觉不出什么,但是两人眼神中早已有了几番来往。
倒是不明就里的苏知州站到两人中间,道了声:“梁大人才来权州,就说来市舶司与贺大人商议。要说这些海寇,权州的百姓可是深受其苦,尤其是出海的商船,碰上了就是九死一生。”
贺滁此时也镇静下来,将无关人等遣出了后堂,并邀梁中书落座上首位置。
“说起来,本官这次前来,机缘巧合之下竟是救下了贺勘贺编撰。”坐下后,梁中书也不磨蹭,直接明言,“那些海寇劫击官船,谋害官员,当真十恶不赦。”
说出贺勘名字的时候,在场不少人面露惊讶,有心虚的,有惊讶的。
而心中最为激动地,当属孟元元。多日的煎熬等待,终究等到了他平安无事的消息。
眼睛没来由发酸,她就知道,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一手布下的棋局,怎么可能自己出事?
也正是此时,又有人进了后堂来。
年轻郎君芝兰玉树,身着绯色官服,神色清明。就这样稳步走进来,姿态端正的对在座几位官员行礼。
“见过诸位大人,下官已经确定劫官船之人是谁。”贺勘抬眸,首先看去最边上那抹纤细的身影,是他一直挂念的妻子。
他回来了,这次所有事情以及恩怨,便来个彻底了结。
第85章
梁中书与贺滁并排而坐,中间隔着一张茶桌。
以两人为中心,后堂中的人分站在两边,俱是看着站在中间的贺勘。有人疑惑,有人震惊。
“贺编撰但说无妨,”梁中书瞅眼贺滁,淡淡一笑,“贺司使如此关心海寇之事,定当会仔细听取的。”
贺勘称是,身子站得端正:“劫官船的人是海寇无疑,他们是冲着船上的火珊瑚树而去。便就是十一年前,官家想献给太后的寿礼,出自东海。”
一语落地,堂中一静,众人无不惊诧。
尤其是苏知州,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多年来不曾升迁,也是受那件事的连累。
“珊瑚?”苏知州差点掉了手中的茶盏,好容易稳住,“贺编撰,这可不能乱说啊!”
贺勘颔首:“下官熟知本朝律典,自然不敢胡说。当年为了避免珊瑚被贼人掠走,是我家的岳母大人,费尽心力交由觉摩大师保管。直到师寿限将尽,才将我娘子叫去灵安寺,将过往和盘托出。”
“觉摩大师?”苏知州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阵悲伤,“贺编撰不如明确说出,让诸位大人也听个明白。”
贺勘环视四下,过程中与贺滁对上目光。所有人都说这位伯父欣赏他,想提携。只有他知道,当初在洛州时,这位伯父没少问他关于陆家的事,还拿出珊瑚让他辨认。
那些,岂不是对他的试探?
有了苏知州的话,贺勘也就一五一十说出当年的事。陆致远如何收到京城来信,说那珊瑚本是有主的,不能送去京城,后来陆致远将珊瑚交于孟家保藏,自己却因此被人陷害。又是四年后,有人查到珊瑚在孟襄手里,孟家因此而败落。
所有人都没想到,珊瑚在灵安寺。
“自然,”梁中书开了口,“不能只听贺编撰一家之言,本官已经派人前往琼州,若今日这些话对不上,贺编撰也得承担后果。若是对上,本官自当一五一十禀明官家。”
一旁,贺滁脸色越发不好看,却也只能附和称是。
只有苏知州仍旧云里雾里,问道:“适才,贺大人说能找到劫官船的人,如何做?”
闻言,贺勘看过去:“劫船便是为那珊瑚,只是装珊瑚的箱子,是觉摩大师做的锁,并不是一般人能打开的。”
“对,”苏知州叹了声,语气中全是遗憾,“大师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却依旧为此辛劳,真得道高僧也。”
众人现在并不想听苏知州感慨,纷纷等着贺勘接下来的话。
只见贺勘面色不变,声音清朗,眼睛有意无意往贺滁的位置看:“话说箱子有两道门,两把锁。被劫走后的宝物,肯定是送到幕后主使手中。”
“自然。”苏知州道声,发现别人都安静的听着,他清清嗓子闭了嘴。
只听贺勘继续道:“他自然不会想到箱子有两道门,所以还是打不开。而且,第二道门上抹了一种玉斯国的巫毒。当然,这不是觉摩大师所为,是我为了宝物安全,自行涂上的。”
梁中书嗯了声,目光中很是欣赏:“所以,别人谁也沾不上这种毒,只能是那幕后主使人。”
“是这样。”贺勘肯定的颔首。
“玉斯国?”梁中书念叨着这处地方,“便是离着天竺与注辇很近的岛国,贺编撰说说那毒是何症状,咱们也好快些寻找拿下。”
贺勘不急不慢:“那毒倒不会致命,只是手若碰上便会奇痒无比,一日并无症状,两日冒出红疹,三日双手肿疼,若是五六日的话,便会开始溃烂。”
他说得轻轻巧巧,众人却听得心惊。尤其是涂先生,不自觉往贺滁手上看,身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也开始发痒。
苏知州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想到什么:“贺编撰是说,现在就去药堂药铺,查找谁买过止痒药?”
一旁的梁中书蹙了下眉,只道:“玉斯的巫毒由本国毒虫所制,普通的止痒药根本不顶用。”
“说的是,”苏知州点头,无意间瞥见了贺滁正往身旁收手,“贺司使的手……”
其实早有人看见,只是都不敢说。贺滁的双手,和贺勘口中所说的情况,一模一样,此时肿得厉害,还布满了红点子。
“我这是被蚊虫叮咬所致。”贺滁皱眉道,心中已然慌乱。
但是仅凭这双手,就想定他的罪名,未免太过天真。
苏知州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忙笑笑,又道:“这要是去查谁手肿,太费事,万一那人离开权州了呢?”
“苏大人所言甚是,”贺勘接话,“所以还是要先找到珊瑚,那样一件东西,应该是出不了权州。而且当初有人沿江看到,那艘匪船就是在权州附近消失的。”
关于查找东西这类案件,就是苏知州的职责,当场神情就严肃起来:“只是地面太大,找寻起来相当麻烦。”
“不碍,”贺勘道,“我有办法。”
苏知州惊讶之余,像是看到了救星,马上从座上站起来,对着贺勘就是深腰一礼:“贺编撰指点,这可是一件大事,莫要让那些贼子将东西带出去才好。”
当年因为这件事,他的官运就停住了,而且还不敢往外泄露一个字,如今这般,颇有些想要一雪前耻的意思。
贺勘回礼,随后看这后堂中的人:“这事非同小可,万不可泄露出去,是以在座的各位可能要留在这儿了。”
“自然。”梁中书应下,随后给了随自己而来的侍卫一个眼色,后者颔首会意,大跨步出了后堂。
没一会儿功夫,这里的每一道门被人守住。
一共有六个人从后堂出来。梁中书,苏知州,贺滁,涂先生,以及孟元元和贺勘。之所以有孟元元,是因为贺勘说需要她家中的一件东西相助。
六人才出来,守卫便将后堂的门锁上。直到珊瑚找到前,这些人无法出来。
“贺编撰想要做什么?”贺滁终于开了口,眼中毫无温度。
贺勘面对这个伯父,面色清淡:“下官差点儿葬身洛江,自然是查出真相。那珊瑚从我手上丢失,也是我的过失,将功赎罪罢。”
说完,也不再理会,眼神示意兴安。
兴安会意,跑过来道:“回大人,蒙獒已经放出去了。”
跟着兴安,一行人最后到了码头,是一处边缘地方,正靠着一艘船。
“就是那艘船,”贺勘抬手指过去,“东西便在船上。”
那艘船不说大也不说小,一般的商船,并无特殊之处。现在已经被贺勘的同僚带着官兵围住,一旁,明叔的手里正牵着那只蒙獒。
孟元元才明白,当初贺勘送来这只狗子,原是为了这般。
事态严重不敢耽搁,不由分说,几人先后上了船。
船上只有几个船员,也很是配合,不吵不闹。
兴安此时牵着蒙獒走上甲板,神情自若,狗儿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后面更是进了船舱。
“这是为何?”梁中书问。
贺勘眼见兴安走进船舱,自己收回视线:“蒙獒嗅觉灵敏,我在箱中还放了一个茶包,只要它寻到气味,便会找到。”
说着,他看着身边的妻子,茶包便是那日她做给他的,也让他想到了这个办法。
梁中书难得起了笑容:“环环相扣,果然缜密。”
“大人请看,”贺勘从同僚手中接过一本书册,正是市舶司登记的停靠码头船只信息,“这上面并没有这条船的记录。”
梁中书接过来,仔细看了两眼,而后抬眸去看贺滁:“贺司使,这是怎么回事儿?”
贺滁已然没有了刚开始的镇静,瞅了一眼便道:“这些偷懒的东西,回头下官会好好彻查。”
一句话,将自己撇了干净。而后面,跟随的涂先生早就脸色苍白,身体开始发虚。
这时,船舱内传来几声犬吠。
甲板上,几个人相互看看,遂抬步往船舱里去。等到前面的人都进去,后面贺滁还站在原处。
贺勘的那名年轻同僚,此时带人守在跳板处,神情严肃认真。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涂先生到了贺滁身边,小声问道,音调难掩颤抖。
贺滁冷哼一声:“管好你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