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说完,周尚带着秦二伯进了审讯室,确认秦尤的事。
这边,贺勘和知县走出地牢,明亮的日光倾泻而下,照亮了这处阴冷的地方。
“贺公子确认,赌坊那人不是被打死的?”知县看四下无人,这才再次清楚的询问。
“是,”贺勘确认的点头,解释道,“那人是有内伤,可巧那日喝了酒,服错了药致死。”
正好这时周主簿赶过来,交一张公文交给了知县:“确认了,赌坊的丁有是中毒。”
知县仔细看了公文:“如此就好。”
不是打死人,自然不必偿命,那秦尤伤人逃匿,要说发配东明岛是挺重的。不过那也是他咎由自取,送去那种地方也好,省得再在县里惹麻烦。
不管是知县,还是秦家的人,现在都是想把秦尤有多远发多远。
。
永安寺,在红河县东面的仙姑岭上,不算大,但是香火很旺。
离着年节近了,总有不少香客前来拜祭,告别旧岁,祈求来年。
孟元元来之前,去探望了一眼刘四婶,知道她要来永安寺,刘四婶也收拾了一下,两人结伴一起来了寺里。
两人在前面的大殿上完香,便四下的随处走走,聊些话。
“事情总算过去了,”刘四婶感慨一声,“以后你再不用担心,你婆婆九泉下也放心了。”
孟元元点头,扶着刘四婶走进一方石亭:“说是人就关在县衙地牢,既是抓到,便不会跑掉了。”
石亭位于寺院外,修在一处凸出的巨石上,位置与视野极好,能看着前方的路。天气好,加之今日是个黄道吉日,陆陆续续有人上山。
孟元元没有去县衙,所以并不知道贺勘现在解没解决完事情,是否处理的妥当?
刘四婶靠着亭子的木靠坐下,手里揉着膝盖:“你几时走?”
“就这两日罢。”孟元元笑了笑,在四婶的身旁坐下。
昨晚上,贺勘与她说的那些话,她记得清清楚楚。虽然是答应下回洛州,可是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
刘四婶欣慰一笑,眼角和嘴角叠起了褶皱:“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元娘是个命好的娘子。瞧,什么事二郎都替你办好。”
闻言,孟元元莞尔。刘四婶说的是真的,她这些日子也不是看不出。
“元娘你是后来到的红河县,可能并不知道当年二郎的事,”刘四婶笑意一收,认真道,“他被你公公捡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走到今天,他也不容易。”
对于贺勘的过往,孟元元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贺家流落在外的孩子,去年才认回去。隐约觉得,大概是当年和陆家的事有关。
刘四婶叹了声,没有再说,也看出不远处那条大路。
仙姑岭就是一座岭,地势不高,修着那条通向寺庙的路也算平坦。
山岭下面停放着几台马车,也有那些富贵人家前来上香,夫人带着小姐,婢子婆子左右里跟着。
“那不是二郎?”刘四婶看着刚停下的一辆马车,正见着出色的郎君自车上下来,身姿颀长。
孟元元瞧过去,点下头:“是他。”
刘四婶从木靠上站起,道了声:“我去里面听大师讲经,你等着二郎罢。”
贺勘还需要走上来,孟元元便搀着刘四婶进了寺庙,想把人送进经堂,自己再过去找贺勘。之前两人也约定过,说是在这处石亭中碰面。
如此,她送了刘四婶后,便从寺庙的侧门出来。
隔着一段距离,孟元元看见贺勘已经上来,正往那石亭进去。见他才踩上一级石阶,便停在了那儿。
原是亭中已经有了别人,还是一位妙龄贵家小姐,正与自己的丫鬟说笑。见着亭外突然而来的郎君,似乎也是一愣,继而娇羞似的低下头。
孟元元站在侧门下,刚好看得清清楚楚。贺勘并没有进到亭中,而是后退一步,下了石阶,转身站在亭外等着。
倒是亭中的那女子起了好奇,偷偷拿眼打量着外面的贺勘,仅仅是一张出色的外貌,已经勾了人芳心暗动。
边上丫鬟看出什么,对着自家小姐耳语一句。后者拿手作势打了下丫鬟,随后轻着点了下头。
这厢,亭中的主仆俩慢慢从亭中出来,走在前面的小姐姿态袅袅,仿若一朵风中的柔花。
贺勘见着亭中无人,遂抬头看了下日头,心中估摸了下时辰,这才抬步进了亭中。
而那边侧门下,孟元元总觉得有些蹊跷之处,便一直看着。果然,那对儿才走出石亭的女子停下了脚步,往石亭中回看一眼。
她手心攥了攥,往亭中望去,贺勘正背对而站,看着岭下的景致,可能觉得无甚可看,便撩袍坐于木靠上。
只是他刚坐下,方才走掉的那女子又折了回来,抬步进了亭子,一起进来亭中的还有女子身上刻意的香。
贺勘皱下眉,脸别去一旁,再次望着岭下灰扑扑的树丛。
“小姐,你的脚是不是崴了?”丫鬟提高了声音,故意往贺勘看去。这厢便看了个清楚,当真的人才一表。
那小姐娇娇的嗯了声,面上不禁浮出一层红润,贝齿咬了咬唇,干脆就往那木靠上一座,离着郎君甚是近便的地方。
下一瞬,贺勘迅速起身,像是被什么蛰到一样,离开到对面,脸色已然阴沉下来。
他的举动,让刚坐下的小姐脸色一变,尴尬的瞪着眼,似是完全没想到,就像她是什么毒蛇猛兽。
丫鬟也是一愣,自己小姐是个美人儿,平常那些郎君巴不得想接近:“公子,我家小姐脚崴了,你能否帮着照顾下,我去叫婆子来。”
丫鬟不死心,扯着笑问道,还特意想引着贺勘的目光过来。
主仆两个俱是看向贺勘,美人有难,哪个郎君会袖手旁观?
谁知,贺勘好像是没听见,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便抬步出了亭子,站在方才等候的地方。
亭中,女子眼圈里蓄满了泪,除了委屈还有不甘。瞧着亭外的郎君,也就是普通的穿着,她可是刚从京城回来的千金,怎可这样瞧不上她?
丫鬟一看,直接走出亭外,站到贺勘面前:“敢问,你是谁家的公子?”
“二郎。”
一声清清脆脆的女声传来,如那山涧的软泉。
贺勘转身,便见着了两丈外翠色的身影,静静俏俏的站立,自内而外的散发着柔美。
“元娘。”他嘴角浮出笑来,脸上的阴霾瞬间弥散。
任谁也能看得出,两人是相约在这里见面。
亭中的小姐皱起脸庞,面色很是难堪,指甲几乎掐穿手心,那丫鬟更是讪讪回来,丢大了脸。
这厢,贺勘走去孟元元身旁,根本没在乎亭中如何。
“给你的。”他把手往她面前一送,一个小纸包托在手心上。
孟元元接过来,手指一勾,就看见了里面,原是一包盐焗南瓜子。
不由,她脸侧了下看去亭中,正瞧见那小姐对着丫鬟撒气。
“走罢,去那边。”贺勘的手落上孟元元的肩膀,想带着她转身。
孟元元双手抱着瓜子包,仰脸看他,落下的光撒进明亮眸中:“你还没回答人家。”
“那,你想让我怎么回答?”贺勘手握上她的后颈,使了力道推着她转身,半推半带。
第55章
孟元元被推着往前走,脚下的步子不受自己控制,偏后颈上的手还拿捏着她。
她是不信贺勘这么精明的人,会看不出那姑娘的心思?人家分明想和他搭话,说不准是瞧上了罢?
“公子,你松开手。”孟元元小声道,被他这样捏着,总是有人往他俩看。
贺勘垂眸,便瞧见她后颈上的两点红痕,鲜艳如血。是他昨夜留下的,犹记得她当时的微颤与紧绷。
他置若罔闻,仍旧这样拿捏着她,看她平时袅袅的步子变得凌乱,面颊飞上娇俏的红晕。
“你适才还唤我作二郎,如今又改口?”他笑,眼中难掩愉悦。
终于远离了那处石亭,贺勘这才松了手,就见着手里的人利索后退两三步,与他隔开距离。
孟元元终于可以站好,后颈上还残留着被捏的触感:“脚没事吗?”
刚才看他在亭中时,躲避那小姐时动作太快,明显左脚慢了下。
贺勘动了动左脚,特意踏了两下:“无碍。”
“要去正殿吗?”孟元元问,她可还记得他说要来拜拜神佛的。
贺勘往看着寺庙中人头攒动:“等人少些罢。”
孟元元嗯了声,手里的瓜子包放进腰带上的锦袋。下意识,又往那石亭的方向看了眼。大概那姑娘的心情,现在糟透了罢。
不过贺勘这样冷清的人,是不太会去理睬在意别人的。
“元娘,”贺勘皱了眉,没错过孟元元小小的举动,“你方才一直在看,是不是?”
所以,他以为她没到,一直等在那儿。而她,就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看好戏?
孟元元不否认的点头,浅浅声音说道:“我在那处的侧门下。”
说着,她还老实的为他指了位置的方向。
贺勘看过去,那处侧门的位置,可不正好能将石亭完完全全看到。
她当时应该过去的,他想。毕竟她是他的妻子,看到那种场景,正常来说会觉得生气罢。
“大伯的事怎么样了?”孟元元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别开自己的视线看去一旁。
他这样早过来,那么事情应当是很顺利。
“在这儿。”贺勘低头,手指自腰间夹出一方叠起的纸,之后往孟元元手边一送。
孟元元呼吸一滞,手指蜷了蜷,终是接了过来。心中已然猜到,他给自己的是什么。
这方纸叠得方正,从背面隐隐透出字迹来。
她双手一点点展开,直到完全展现开。也便是第一次看到了秦尤将自己抵掉的契书,字字行行的,好像是浸满了血泪。
不知是风还是手不稳,契书抖着。
孟元元面前的字迹渐渐模糊,只瞧得见上面的“孟氏元元”……若是当日没跑出去,她会在哪里?淑慧又会怎么样?
“这件事彻底结束了。”贺勘道声,随后从孟元元收手拿回契书。
两人站在永安寺的墙外,靠着一处陡坡。墙壁斑驳,百年古刹带着深厚的沉淀。
孟元元手里一空,两只手还端在身前,那张曾经控制了她命运的薄纸,已经回到贺勘的手中。她不禁后脊一僵,看去他的脸,同时想到了阿惜,那个被祁肇掌控命运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