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叫裘叔的老者上前,对着孟元元弯腰行礼:“少夫人好,你和公子请放心,我会把这里照看的好好地。”
孟元元明白过来,这是贺勘找来看管这院子的管事。因为都不在这边住,不能荒废了屋宅,必须有个人打理才行。
“那有劳裘叔了。”她微微颔首,嘴角送出一个浅笑。
“应该的。”裘叔道声。
兴安在孟元元面前话就多了,指着东厢屋:“裘叔以后住那边罢,你去看看。”
裘叔称是,肩上搭着个灰青色包袱,后退两步转身,朝西厢屋走去。
“听口音也是红河县人。”孟元元道声。
“嗯,”兴安点头,开始从头说起,“裘叔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早些年也读过书,正好公子知道,就让他过来咱家里。往后田产收租,也是裘叔记账。”
被秦尤卖出去的那些田产,自然很难要回来,贺勘没有太多功夫耗在这边,马上年关,他要回去准备明年三月的春闱。
“林场呢?”孟元元问,这些以后会是秦淑慧的,到底小姑手里有些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底气。
“林场那边,也安排好了,昨儿人已经见过公子。”兴安回道,如今总算找到个可以说话的人,把憋了一早上的话尽数说出来,“那人少夫人认识,是之前在林场的赵叔。”
赵叔,孟元元记得,一直跟着秦老爹干活儿,人很实诚踏实。不过后来秦家出事,林场再没有上过工,人就回了隔壁县老家。
原来,短短的功夫,贺勘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
“以后这边的账目,裘叔会整理好,每隔三个月给慧姑娘送过去。”兴安又道,“估计这回回去,公子会让慧姑娘学习看账目。”
孟元元微微一笑:“那也是该学的。”
不管是背书也好,学账目也好,这些早晚是要上手的。也不知道秦淑慧学习账目的时候,会不会气得贺勘头疼。
说的差不多了,兴安指着东厢:“少夫人,我去带着裘叔四下看看。”
孟元元颔首,道声快去忙罢。
马上就要离开,她走进正屋,想最后给秦家二老上柱香。
才站在供桌旁,抽出一炷香,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孟元元回了下头,见着诸先生跨国门槛进到正屋。
“孟娘子。”诸先生一弯腰身,算是见礼。
孟元元回了一礼:“先生回来了。”
转过身来,她没想与对方多说什么,点了线香,随后对着供桌拜了拜,最后插在香炉中。
见状,诸先生也过来,上了一炷香。
孟元元扫扫衣袖,准备出正屋,想回西厢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秦家二老应当很喜欢孟娘子罢?”
孟元元才将要迈过门槛,便听见身后诸先生道了声。不禁身子一顿,回头看去。
诸先生笑笑,带着嘴边的胡子抖了抖:“现在大公子认下孟娘子,二老也会欣慰的。”
这话乍听觉不出什么,仔细品的话倒有几分别的意思。
孟元元也不多说,只简单道了声:“这是我和他的事。”
“此话差异,”诸先生摆手表示不赞同,一脸讲道理的模样,“公子是贺家嫡长子,每一件事都是重要的,尤其是婚姻之事。”
正屋中弥漫着线香的气味儿,有些呛人。
孟元元袖下手心一攥,面上仍旧带着淡笑:“诸先生也管这些吗?”
女子轻柔的声音,如同绵软的温泉,偏偏就堵得诸先生说不来话。
他一个埋没在贺家众多的先生之一,自然管不了贺勘的事,只是面前这女子,他觉得自己说得,因为贺家并未承认她。再者,在权州见过贺滁,对方可是提起过贺勘的婚事。
“元娘。”这时,院中传来一道声音,听着略觉清冷。
看过去,正是刚走进院门的贺勘,他在秦家交代完回了这边来。长长的披风罩在身上,每一步走着,带出稳当的步伐。
晨光落在他的脸上,清晰了他眉间的蹙起。
只一瞬的功夫,人就已经到了正屋,身子一挡面对诸先生,将孟元元护在身后。
“先生还不回船上去,这么早过来是有事?”贺勘问,薄唇间送出自己的疑问。
诸先生弯下腰,称了声是,随后便出了正屋。
等人走出院子,贺勘才转过身来面对孟元元:“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孟元元嘴角一牵,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关切。
贺勘嗯了声,帮着她理了理发鬓:“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来处理。”
孟元元说好。
“出去吃朝食罢。”贺勘看看日头,手托上孟元元的手肘,带着她从正屋走出来,“吃完了,咱们就上船。”
所有的事都已经安排好,秦家这边兴安会负责,只剩下些东西往船上搬运而已。
两人一起在街上走着,沿着主街一直往西,不知不觉到了苏安巷子。
巷口的馄饨铺子,正是他俩第一天回来红河县,用朝食的地方,支在外面的大锅,正冒着气。
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
孟元元先进了铺子里,外面贺勘正与店家点要馄饨。
她找了上次的位置坐下,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明还有别的位置,偏就会选择上一回坐过的地方。
“时候还早,一会等等点心铺子头一炉的点心,给你卖了船上吃。”贺勘走过来坐下,一双筷子摆去孟元元面前。
孟元元同样送了一盏热水给他。
没一会儿,店家端着两碗馄饨送上来,分别给两人摆放在手边,随后道声慢用,便收起托盘离开。
孟元元喜欢吃这里的馄饨,曾经有一次,她甚至带了一碗去给阿惜。可巧,阿惜也说那鲜虾馄饨好吃。
她手里捏着调羹,舀起一颗馄饨,皮薄而透,可是她并分不清哪颗是鲜虾的。
这时,视线中出现一个同样的调羹,上面装着一颗馄饨。抬脸,就见是贺勘送过来的。
“鲜虾的,”他说,并把手抬高了些,没有给她倒进碗中或是勺中的意思,“给你。”
孟元元扇下长睫,似乎这么些天,他不必忌口了,还特意挑出来给她。
然而,那调羹就这样隔着桌子,送到了她的唇边,她几乎感受到馄饨的温热。
他,这是要喂她?
孟元元唇角一抿,余光往四下看看,生怕有人往这边看,赶紧张嘴含了他的调羹,舌尖一吸,将馄饨卷到了嘴里来。
随后迅速低下头,只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同时听见了对面,他轻轻地笑。
用完朝食,便是去了点心铺,开早的第一炉点心,贺勘买了下来。
渡头边,停着上次的蓬船,是两人回红河县的那艘。船工正坐在船尾,手里打着船橹。
贺勘先一步跳上船,回身对着岸上的人伸出手,指节分明。
“元元,走罢。”
第58章
还是如同来时的那样,两人坐着这条篷船离开了红河县。
冬日的河水尤为清澈,浅些的地方能看见水底的砂石。
孟元元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在船头,清闲的看着前路。往前走了一段,到了郊外,两岸上的枯黄芦苇多了起来。还有,那些躺在岸边不远处的小村落。
身后的船篷中,贺勘正抽空看着各样的信笺。回头透过小窗,就能看见他拧眉深思。
孟元元记起,贺勘说他不喜欢红河县,而刘四婶也曾说他被秦老爹捡回去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好容易才救了回来。
那么当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贺家当真这样无情,不管他的生死?
如此想想,他对空清道长冷言冷语,对贺良弼强硬顶撞,也就能说通了。毕竟当初将他放弃,换做别人,也不会轻易放下心中芥蒂。
这时,贺勘转头,从小窗看出来,与船头的孟元元交汇上眼神。嘴角起了淡淡的笑意。
孟元元别开眼,垂下头去看着河面的水波。
没一会儿,水面上多映出一个人影,正站在她的身后,波纹将两人的倒影晃成许多的虚线。
“给。”贺勘屈膝坐下,手往孟元元面前一送。
孟元元侧过身来,见着他手心里的饴糖,两小颗,晶莹亮的如琥珀般。她看他一眼,随后垂下眼帘,手指过去捏了一颗糖怡,而后小小的张嘴,送上舌尖。
剩下一颗,贺勘探手过去,给她装进腰间的锦袋中。细长白皙的手指勾上她腰带下的丝绦系带,轻巧的塞进袋中。
孟元元腰间一痒,齿间咔的一声,那饴糖被直接咬碎,差点儿咬上舌尖。不自觉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她细细的手指抠上船沿儿的木头。
后面他虽然放弃了想和她行房的意思,但是手里仍是试探过,从腰窝到腹下……
“坐这儿不冷吗?”贺勘问,手过去捏上她的双颊,那张小小的巴掌脸儿稍稍变形,嫣红的唇嘟起,像一条小金鱼儿。
孟元元摇头,被他这样捏着动作不大。
今天晴朗无风,船头晒着太阳并不觉得冷,甚至有些久违的安静。虽是冬日颓废的景致,但是心中觉得安宁。
贺勘往她靠近了些,故意拿膝盖去抵她的,果然,她双膝往旁边一让。
他笑,眼中甚是愉悦:“元元,我的脚踝好了。”
“那便好。”孟元元开口,说了他过来后的第一句话。
她看着他嘴角的笑,总觉得略有深意。突然就想到,昨晚上她用这个蹩脚的借口拒了他的亲近,所以眼下他是故意这样说?
搭在船沿儿上的手指,不小心抠了下指甲,心中带着跳了下,更是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紧张感觉。
贺勘拉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对,是很好。”
他没有再回船篷中处理那些信笺,而是陪在坐在船头。大多时候,都是他在与她讲着各种事,天象地理,世间奇观,她话少,那就换他来多说,都是一样。
这样在河流中走了一段,晌午前,两人上了大船。
兴安和其他人走旱路,已经将东西带回到船上。贺家的大船停在距离洛江最近的一处大渡头上,与周遭的小船相比,真可谓是庞然大物。
上了大船,就缺少了那份安静,到处是人忙碌的身影。
孟元元往船舱走的时候,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诸先生,对方对她颔了下首,感觉像是在打招呼。她点了下头,遂进到船舱,没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