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他怎么会去的?”她平和下语气,问道。
话都说出来了,贺御也没有想再瞒着的意思:“是祖父的意思,说这件事贺家有义务尽一份力。”
孟元元心口发凉,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尽义务可以有许多种方法,偏偏送贺勘过去?还是因为这些日子,贺勘为了让她进门,而惹怒了贺家的长辈,他们故意如此?
既然当年都可以放弃他,那么这些人还有什么做不出?
贺勘是有才学,年纪轻轻中了秀才。也是因此,贺家才会接他回来,他们擅长利益算计,怎么会容许一个控制不了的人?而贺勘,将来必会插手陆家的事,这与贺家的利益背道而驰。
额头隐隐作疼,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那些个权谋算计,她可能并参不透,但是这份诡异却明明白白。
而且,他手臂上的伤才好,还未好好休养。
“嫂嫂,你别担心,”秦淑慧晃了下孟元元的手臂,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二哥会回来的。”
孟元元嗯了声,觉察了小姑的安慰,后知后觉自己是在担心他吗?
“对,”贺御也接话道,“我娘已经让人去储安院收拾了,给嫂嫂你添置了好些的东西。”
是这样吗?可孟元元心中总有些不安。
腊月二十九,天色阴霾。
孟元元收到了从北城送来的东西,一只箱子,里面装着几套新衣,还有首饰,是女儿家用的东西。
蓝夫人安排送过来的,她有心问几句贺勘的事,可是仆从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孟元元才知道,贺勘是腊月二十五从洛州出发,去的巨阙山。只几天就年节,谁会在这个时候让家人去那种地方?
她去了一趟上次和郜夫人去的茶楼,在那儿坐到天黑,始终没有船回来。
剿匪是官家的事,所以有什么消息百姓并不太会知道,况且要过年了,人去外面走动的少,没有多少巨阙山的消息。
从茶楼里出来,正碰见郜英彦急匆匆而来。
“兄长。”孟元元唤了声,快步跑过去。
“孟家妹妹,”郜英彦正是来寻孟元元的,见到她松了口气,“课安来信了。”
说着,从腰间抽出信封,往她面前一送。
黄色的信封,上头是穆课安熟悉的字迹,孟元元当即接过来,手指探进封口的时候顿了下。
信这么快过来,是因为穆课安在衙门中当值,有便利。那么是不是她想问的答案,就在这里面?真的因为父亲,而导致陆家的覆灭吗?
手里一紧,她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展开在眼前。
信上寥寥几行字,没有赘述,只清清楚楚的写着,当年的旧事查不到,但之前的事有了些眉目,让她回权州。
孟元元收起信,心中思忖。穆课安所说之前的事并没明确出来,可她一想便知,是关于父亲的。至于具体什么,信上没说。
“怎么了?”郜英彦问,眉眼中几分担忧。
“我要回权州一趟。”
一整夜,孟元元睡得并不好。
梦里也是乱七八糟的,有父亲和大哥的,也有和贺勘的,所有都搅在一起,乱得理不开。
翌日,大年三十。
孟元元早早起来,从大门出去,想去一趟前街裁缝铺,帮郜夫人拿定制的衣裳。
才出来,就见巷口走进来一个人。
未散去的晨雾,还有远处稀疏的爆竹声,他脚步中几分疲惫,连着身上衣裳也略显凌乱。
他看见孟元元时顿下脚步,似乎没想到这么早就回看见她,微微一愣。
“元元,”贺勘唤了声,嘴角随即展开笑意,“我回来了。”
第68章
时隔多日的相见,贺勘多了憔悴,下颌上冒出些胡茬。不过,他仍旧对着她笑。
年节,街上无人,两人相对而视。
他上去几步,双臂伸出将孟元元抱住:“怎么不说话?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
孟元元眼睛发酸,心中更是难受,听着他落在自己耳边的话语,双臂回应着他,环上他的腰。
“你回来了,”她喉咙哽咽一下,眼前浮出朦胧的氤氲。
两人紧紧相拥,在这无人的清晨。
“元元,对不起,”贺勘叹了一声,手掌扣着她的后脑,“这几日我没在洛州,还未将你的名字写进族谱中。”
本以为贺良弼已经松口,奈何那几个族里长辈仍想阻挠。
孟元元皱皱眉,额头贴在他的胸前,闻言心中很是酸涩。若不是因为她,他定然不必承受这些罢。
“其实不必非去添上名字。”她吸了口气,轻声道。
明显的感觉得到贺勘手臂一紧,下一瞬松开了,垂下眸看进她的眼中:“你说什么?”
孟元元叹出一口气,抓住双肩的手很是有力,她侧下头看着,见到了他手背上的些许伤痕。是在巨阙山那边留下的罢,他要春闱,那些人为何不让他温书,而是让他去剿匪?
春闱,只有两个多月了,贺家那些人不知道这对于贺勘的重要性吗?
她双手捧上他的手,手指摸着上面的伤痕,这只手很好看,握笔的时候尤是。
看着他的双眼,清楚的瞧见了里头的紧张,孟元元莞尔一笑,眸中带着水光:“不过是个名号而已,等以后再说。现下,你该读书,准备进京了。”
莫要在纠缠这些事情,会耽误春闱的,孰重孰轻明眼人都看得出。
贺勘眉间皱起,脸上全是认真:“不只是一个名分那么简单,因为是我想给你的。今日好不好?我带你回去。”
街上一声炮竹响,那是谁家早起的娃儿在点着玩儿。
孟元元看他,他从巨阙山回来,没有提一句那边如何,也没来得及收拾一下自己,就跑来这边找她。可也明白,今日是年节,他定然有许多事情做。
“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贺勘摸摸她的头顶,从身上掏出什么,往她手里一放,“回去收拾一下,过晌去江边渡头,我会安排好船。无论如何,夫妻要一起过年节的。”
孟元元低头,手心里一个圆鼓鼓的东西,被他的帕子包裹着。
“好。”她应下。
贺勘吻上她的脸颊,疲惫的脸上几分欣喜。没有久留,他又话了两句,便匆匆离开。
人走后,孟元元才解开手里的帕子,里头包着的是一件木雕,圆滚滚的小狗儿,她的属相。
记得当初贼匪劫走的货物,便是木雕。莫不是手里的这件,就是他从那些里头挑出来的?就是说,他把巨阙山的事做成了。
孟元元帮郜夫人取回衣裳之后,便与人说了自己要去北城。郜夫人知道她决定了,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要是有事儿就去找郜瓶儿,那边也会给她照应。
是以,在郜家用过午膳,孟元元便出发去了江边。
年节,她也换了一套新衣,海棠色的很是鲜亮,将她本就出色的相貌,衬得更加艳丽。
江边停着一只船,她一路顺遂的到了北岸,并上了早就等在那儿的马车。
还未到晚上,鞭炮声已经此起彼伏,大街上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
才走出去一段,马车突然停下了,车夫说了声车坏了。
孟元元掀开窗帘,外面是一条偏僻的路,之前并未走过。心中不由警觉起来,也就想起那日秦淑慧的话,贺泰和曾经让人处理了贺二公子的外室。
而要说马车坏了,也不见车夫有丝毫的着急,只是四下张望。
孟元元当即下了车来,提着裙裾便往前头大街上走。这里太偏,加上鞭炮声,要是出事很难被人发现,她不想留在这儿坐以待毙。
那车夫从车后转回来时,便见着孟元元已经走出了一段,眼看就要走出巷子,忙抬步去追。
孟元元自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确定了她心中所想,现在干脆迈步跑起来。
快要到巷子口时,一个高大男人出现,挡在哪儿。
孟元元停下步子,如此被夹在了两人之间,进退不能,而身后那车夫已然已经追了上来。
“咦,”一道妇人的声音,然后巷口的男人后面,站出来个女人,四十多岁,体态略胖,“元娘子?”
是银嬷嬷,脸上微微惊讶,似乎奇怪在这里碰上了孟元元。
“嬷嬷。”孟元元稳住气息,快步走过去,“马车坏了,可否捎我一程?”
余光中,后面的车夫站在那儿并没有动。
银嬷嬷往巷中马车看了眼,脸上笑吟吟的:“娘子随我来罢,我刚好帮夫人取了东西,正要回府。”
说着,走上前扶上孟元元的手臂,带着往巷子口走。
那车夫眼见三人离去,没了办法,神情很是阴郁。
上了银嬷嬷的马车,孟元元才放下心来,连忙对眼前的人道谢:“谢嬷嬷相助。”
银嬷嬷笑笑,也不多问,只道:“正好夫人想和娘子说说话。”
孟元元往人脸上看了看,道了声是。
安定下来,她才开始细想方才的事。从一开始就完全看不出蹊跷,甚至那车夫看上去都老实巴交的,而她也确信刚才那人是动了歹心。
若不是有人故意安排,谁会在年节这日做歹事?还是银嬷嬷身旁的壮汉,吓退了那人。
马车一路顺遂,很快就到了贺府。
与往常相比,贺府装扮一新,很有些过节的样子,但是这深深地宅院总叫人觉得阴冷。
孟元元是在后门处的暖阁中见到了蓝夫人,这里她记得,当初秦尤来时,想带走她的地方。
“就是在这里,”蓝夫人坐于主座,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让我知道元娘子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柔弱。”
今日过节,她也是换上一套新衣,发髻特意梳整一番,很是贵气。
眼看银嬷嬷退出了暖阁,这厢,孟元元走上前,对蓝夫人深深做了一礼:“谢夫人相救。”
蓝夫人一笑,手里册子搁下:“没什么救不救,还是得看你自己。自己跑不出来,谁也救不了。”
如此,她这也算是承认了。
孟元元便断定了自己心中所想,那车夫是有人派来害她的:“夫人为何救我?”
“大过节的,给自己积点阴德罢。”蓝夫人垂下眼帘,只是简单揭过。
暖阁内很静,完全隔绝了外面的鞭炮声。蓝夫人为自己斟了一盏茶,慢慢饮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