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赵氏听了冷哼:“就你才信她的鬼话!我们周家已经有了不懂规矩的儿媳,她会给你娶好的?只会挑些粗蠢丫头不争抢她的风头!刘氏跟我交好,她一想到当初没帮上我们家,就心里难受。按理说,尹雪芳就算守寡,依着她们家的家底,还有她的样貌人品,做个续弦正室也是有的。可她一心倾慕着你,甘愿入周家为妾,你难道还不觉得扬眉吐气?”
周随安听母亲这么一说,闷气略解,尤其是他听到尹芳雪与他再遇后,立志愿非他不嫁,心中又生了些微得意。
可硬话刚刚说出去,他不好改口:“当初我以为您会跟琳琅通通气,这才请了尹家人过来,可谁想你却将她一直闷在鼓里……她撂下话不容尹氏……我看还是算了吧!”
赵氏冷哼了一声,她并没有跟周随安说,自己是故意不跟楚琳琅透话的。
儿子被那卖盐家的小妇拿捏得死死的,可她却看得门儿清——那楚氏满肚子奸猾!她若是老早知道自己有意抬个学识出身都比她强的良妾,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她原本的打算是待尹家来人,过了家中族老,给尹氏上了族谱,才让楚琳琅知道。
到时候木已成舟,楚琳琅满肚子的坏也使不出来!
可没想到女儿在席间说漏了嘴,叫楚琳琅早早知道,只一夜的功夫就让儿子改了口。
这让一直跟楚琳琅暗地里较劲的赵氏败落下风,更加气闷。
以前楚氏善妒,她看在周家钱银渐宽的份儿上,便强自忍了。可儿子如今贵为通判,并非以前落魄子弟,她楚琳琅文墨不通,满身市侩,如何配得?
看楚琳琅作梗,赵氏更是拿定了注意,非尹雪芳不可!
她只求有了知书达理的良妾,为周家开枝散叶,教养出个有才学的来,更要跟楚氏分庭抗礼,免得儿子被卖盐妇人灌迷魂汤,拿捏得死死的。
周随安听到尹雪芳明明可以做续弦正室,却对自己一见钟情甘愿为妾后,态度又微微软化。
他看母亲一再坚持,便不再多言,跟被猎狗追撵一般出门去了。
周大人原本觉得公事繁琐,总是恨不得早早出了公署回家清净,可如今却发现,跟后宅琐事相比,还是公事要来得容易些。
他甚至打定了主意,这几日就住在公署里了。至于家里的事情,全由母亲和楚氏拉扯去吧。至于尘埃落定,该是怎样都行,他全盘接受便是。
赵氏送走儿子后,气闷了一会,决定找楚琳琅来训话:她一个不能生养的,哪来的底气阻止夫君纳妾?
可派婆子去传话才知,楚琳琅居然一大早就与尹雪芳一起去逛街吃茶去了。
听到这,赵氏心里一翻,暗叫一声“坏了”,楚琳琅这是要起什么幺蛾子?
其实这还真是冤枉了楚琳琅,她今早起来,准备出门去给知府夫人送些京城时兴布样子,顺便再打探一下自己准备买的酒铺子。
只是走到门口时,巧遇了等候多时的尹雪芳,尹姑娘主动要求同行,她不好推拒,这才应下的。
跟她们同行的,还有养在楚琳琅膝下的女娃鸢儿。
小丫头如今被楚琳琅养得白嫩嫩,不再是当初刚被带回来时皮包骨的样子。那大眼灵动,越发像楚琳琅。
因为周家人一律对外宣称这女娃是楚氏生养的,所以尹雪芳也以为这是楚琳琅亲生的。
在马车上时,她递给了鸢儿一个橘子。鸢儿低头剥皮,又掰了一大半,先递到了楚琳琅的嘴边。
尹雪芳不由得赞道:“姐姐养出个乖巧的女儿,这般孝心真叫人喜欢。”
楚琳琅一边吞下橘瓣,一边摸着鸢儿细软的长发。
这孩子被抱回来前也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胳膊窝里都是脏污,满头的虱子,看人戒备,有陌生人靠近上嘴就咬。
直到后来,楚琳琅亲自照顾着她,给她洗澡扎辫子,还送给她一只雪白小猫。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楚琳琅曾经外出过几日,等回家时却在自己床边的抽屉里发现一个大碗,碗里是已经发霉长毛的猪爪——那是小丫头祭祖之后,节省了自己的份额。特意留给楚琳琅的。
楚琳琅到现在还记得小丫头眼巴巴地等她开抽屉,可看到猪爪发霉时,失望心疼得嚎啕大哭的样子。
她理解鸢儿的心情。她的童年也曾像鸢儿一样,盼着有力而温暖的人照拂自己,然而母亲软弱无力,父亲市侩冷血,正室生的嫡子女也轻视欺辱她。
她那时总想,若是谁肯对她好,她会感恩在心,涌泉报答
。
这等缺憾一直到嫁给周随安,才算略微弥补。
鸢儿不是她亲生的,楚琳琅却比周随安对这孩子更上心,
听了尹雪芳的话,她也是微微一笑,并不点破鸢儿的出身。
逛街的时候,尹雪芳见鸢儿的衣色打扮简单,便想给她买些衣服头花,却被楚琳琅谢绝。
鸢儿六岁便上女学了,先生言明,不可在衣着装束上太过花俏。所以她也只让女儿穿得干净周正即可,没有花红打扮。
尹小姐暗暗吃了一惊。要知道女子与男儿不同,若非大家闺秀,很少有将年幼女儿送往女学的。
女学物以稀为贵,比遍地都是的男童私塾昂贵许多呢!尹雪芳家境还好,也是上不起的。
当初她得益于做高官的姨父家的表姐,跟着学了两年,才通晓些诗词歌赋。
这周家倒是舍得给女儿家花银子,尹雪芳心里对周家再添无尽好感。
尹雪芳这次同着楚琳琅一起出门也是有缘由的。
她原本觉得自己入周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谁想昨日饭桌上暗流涌动,让尹雪芳发觉原来周随安看重的压根就不是周母,而是这位看似不得婆婆欢喜的楚大娘子。
若是她心存芥蒂,容不下自己,恐怕这婚事还要再起波折。
她之前所嫁非人,受够了粗鲁阴毒人家的不堪。而周随安的文采儒雅,一表人才,是她从小就喜欢的哥哥。这次重逢,感叹着命运弄人,更叫她芳心暗许。
尹雪芳来了连州,看着周家井然有序的家境,更坚定了要入周家门的心思。
虽然名头是妾,可她毕竟是贵妾。周随安前程似锦,还有周尹两家的交情,正室的出身低微又无嫡子,只要她以后生了儿子,就是周家的唯一根苗,比去个不知根底的人家,做老男人的续弦,面对一群前妻子女要好很多!
只是她还得让楚大娘子放心,自己并非惯弄伎俩的妇人,日后也定然敬奉姐姐,只求周家上下和睦,而她会尽心为周家开枝散叶。
原以为楚氏会对她冷言以对,她也好就此解释一下。
谁知楚琳琅只是语调平和与她聊些家常,顺便问了问她家的亲戚往来,倒让做了一肚子准备的尹雪芳不知怎么挑起话头了。
楚琳琅清早出门前,就从小姑子那听了些,现在又不动声色将尹家摸了个大概,便说要去了知府那送东西,邀着尹小姐同去。
跟知府夫人喝茶的功夫,楚氏还跟知府夫人聊了聊尹小姐在京城做官的亲姨父,并讲了讲他供职的兵司现在的人事。
那些官场上的事情,尹雪芳听不大懂,只能有问必答,耐着性子作陪。
幸好坐不多久,楚琳琅就起身告辞,又带着尹小姐去她准备买下的酒铺子试菜。
尹雪芳先前因着母亲和赵氏的话,对这个盐商庶女出身的大娘子先入为主,心内隐隐有些鄙视,觉得周家哥哥年少时被美色迷惑,娶了个不相称的低微商贾庶女。
可是她一路跟着楚琳琅走来,先是看她与知府夫人熟稔亲昵的相交,又看到了楚琳琅待人接物的落落大方,谈笑风生。
这等圆滑让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尹小姐相形见绌。
后来她听到楚琳琅与丫鬟和小厮的闲话,得知楚琳琅名下居然经营着两家铺子,而且还都不是嫁妆,是自己婚后经营出来的,更是大吃一惊。
尹父为小吏,吃穿虽然比普通人家要好,可并非大富大贵的人家,她这个正经小姐,似乎还没有个盐商庶女来得富贵。
原以为楚氏是靠着嫁入周家而麻雀飞枝头。可现在尹雪芳才查觉,楚琳琅与夫君上司的官眷相处融洽,亲如姐妹,更是善经营能赚钱,支撑周家的嚼用。
这等贤内助,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同这些好处相比,她的低微出身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尹小姐原本觉得自己比楚琳琅强了许多,只要她不拦着,嫁入周家水到渠成。
可是不知怎的,与楚琳琅相处一段时间后,她心里却越来越慌,总觉得这事情可能不会像母亲和赵夫人想得那么顺利。
待在酒铺二楼点下酒菜之后,尹小姐再也忍不住,低低解释了她与周随安之前共同游湖吟诗的缘由,希望大娘子不要误会而心生怨尤。
楚琳琅听着尹小姐怯生生地说着伏低做小的话,明白她这般的缘故,无非是希望她这个正室有容人雅量,更不要因此而责难两家大人的决定。
楚琳琅并不指望周随安收拾剩下的烂摊子。若是猜得不错,周郎最近的公务会“骤然”繁忙,大约是这几日都不会回家露面了。
想到这,她抬眼打量尹小姐颤巍巍的娇弱样,懒得跟尹雪芳兜圈子,一边夹菜一边开门见山道:“尹小姐应该知道,我是庶女出身,从小看着亲娘在人鼻息下讨要过活。我真是不懂,你怎么会放着正头娘子不做,非要眼巴巴地跑来为妾?”
尹雪芳早前看到楚琳琅在知府夫人那的恭维奉承,温柔可人。
万万没想到楚氏跟自己独处,居然连表面的贤惠都懒得装,这么直白地嘲讽自己。
尹小姐的小脸登时白了三分,眼角泛泪地望向楚琳琅,声音颤抖道:“我真是一心仰慕着哥哥与姐姐的人品,愿意敬奉二位左右,姐姐为何不肯容我?”
楚琳琅并没有嘲讽之意,她也是真闹不明白尹小姐的心思,才有感而发罢了。
可这么一句话,就惹得尹小姐泪水涟涟,莫名间好像真是自己的不对,阻了别人上进之路。
不过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应付夫君的世交青梅了。
因为就在转头望向窗外楼下的功夫,她突然扫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对面街角处。
那人生得样貌好,身形又高大,惹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这不正是六殿下的少师——司徒晟吗!
第9章
乱扣黑锅
原本司徒晟出现在连州的街市上也不足为奇,可是楚琳琅扫了一眼他正立着的铺面,脸色大变。
因为这间满仓米铺正是张显小舅子找人开设的买卖,也是楚琳琅在那假章上杜撰出来,与仓禀往来慎密的铺面之一。
这个司徒晟大约不会心血来潮,自己亲自买米吧?又或者是捡了那页假账,跑到这来探听虚实了?
想到这,楚琳琅哪顾得上尹家小姐的含泪哭诉,只突然站起,说自己方才饮茶太多,有些尿急,便急冲冲朝着楼下而去。
楚琳琅原本的意思是下楼挨得近些,或者假装在米铺挨着的货摊边买东西,看看能不能隔窗探听到司徒晟来此的用意。
可没想到,她刚下楼过街,就发现司徒晟不见了踪影。
就在她环顾四周找寻的时候,背后再次传来低沉声音:“敢问夫人可是又掉了东西?需要在下帮忙吗?”
楚琳琅猛然回头一看,发现司徒晟不知什么时悄无声息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微微一愣,连忙摆好面上的笑,拘礼道:“真是巧,怎么在这遇到大人您了?”
司徒晟长相清冷,脸上挂着些许客气的笑,垂眸瞟了一眼楚夫人:“夫人还没有说,你是在找什么呢?”
楚琳琅自然不好开口说,我正找你这个碎催呢!
她微微一笑:“带亲友来此饮酒,吃得有些不顺口,正想着下楼买些酌酒的小菜……”
楚琳琅说到一半,就编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司徒晟从怀里掏出一页眼熟的纸,这纸……正是她昨日丢的那张!
千怕万怕,这纸儿还真被这男人捡去了!
他当着周随安的面忍而不发,却眼巴巴跑到自己跟前突然亮牌。这是拿捏着她是妇道人家,更好突审开口啊!
想到这,楚琳琅反而迅速镇定下来,眨巴着眼睛柔笑着,假装不认得司徒晟拿的是什么。
司徒晟当然知道这东西是谁掉的。楚琳琅昨日挟持六皇子时动作甚大,他亲眼看见这纸从这妇人的腰间掉落下来的。
六皇子昨日询问那个姓周的通判军中账目事务时,这位新任通判周大人到任半年,却一问三不知,浑然还没有进入状态。
可这个通判大人的家眷却怀揣着这么一张叫人浮想联翩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