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57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吕辞说,太孙殿下喜欢你,可是他落到了什么好?

  贺兰泽自己说,你能承担什么?

  还有那日的三柱断香,她其实也很清楚,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他的母族其实从未接纳过她。

  可是,偏他又这样努力地对她好。

  十月十五,明月皎皎,又圆又亮。

  因谢琼琚已经连着三日没有梦魇,人亦稍稍精神了些。贺兰泽心情甚好,在薛灵枢处看她脉案时,留下与他对弈了几手,多饮了两杯药酒。

  他酒力不好,鲜少饮酒,对外应酬多以柘浆代之,只有在薛灵枢和公孙缨处,偶饮药酒。

  这日饮酒,说来是心情佳,实乃是压力大。

  薛灵枢送他回来时,有些报赧,道是已经给他施针醒酒,但怕是少不了头疼脑胀。谢琼琚谢过,将他扶去榻上。

  给他擦拭时,他尚有意识,还在与她道歉,不该在外饮酒。然待谢琼琚自己沐浴出来,贺兰泽已经彻底睡着了。

  谢琼琚立在榻盼看他,恍惚间看到新婚那日,十九岁的少年玉冠喜服,郎艳独绝,也是这样先她睡去,委屈间低语,“我没在外饮酒……长意,你莫恼,是合卺酒……”

  这夜,原不仅只有谢琼琚想到新婚夜,半醉微醺的男人也想起了数年前他们成婚的那一日。

  明明他们那样相爱,如今却要这样艰难。

  他抱着怀里骨骼脆弱、眉眼枯寂的妻子,嗅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令他痴迷的心醉的芬芳。

  他半睁开眼,缓缓支起身子,看身下朦胧的人。

  伸出一只手,揉她柔软的耳垂,抚她深凹的肩窝,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终于在起伏线条、海上明月里,感受到肌肤腾起的温度。

  谢琼琚醒了过来,本能地抗拒,却被一点神思控制。

  这是她的夫君。

  贺兰泽醉意未散,感知有些迟钝,征伐欲却上涌,一手掰住了她肩膀,许是过于瘦削的触感让他回神,“……有没有弄疼……”

  谢琼琚放松下来,摇了摇头,冲他浅笑。

  于是,最后的衣衫褪尽,久违的爱人相拥。

  贺兰泽想,长意是不是快好了?

  谢琼琚想,这是唯一能给你的。

  翌日天明,谢琼琚竟然先他起身。

  贺兰泽睁眼时,她坐在他床畔,柔声道,“行礼都收拾好了,下午出发吧。”

  想了想,她道,“已经四夜没有梦魇,白日我也不觉得太累,你早去早回。”

  贺兰泽听话,晨起便召了文武官员,傍晚时分,启程去了冀州。

  离去前,他附在她耳畔低语,“等回来,我们成亲吧。”

  谢琼琚含笑点头。

  *

  谢琼琚应他时,是真心的。

  他那样努力想和她在一起,她也可以试着再努力努力。

  哪怕撑尽最后一点力气。

  但是,他们总是难求圆满。

  贺兰泽走后第二十日,十一月初四,是个阴霾天,风又烈又大,浓云翻滚,似是酝酿着一场大雪。

  皑皑跌跌撞撞来殿寻她。

  小姑娘知道自己母亲养病中,鲜少打扰她,纵是过来,也都是报喜不报忧。

  加上,自从贺兰泽离开,贺兰敏当真照顾将谢琼琚照顾的很好。她的这片院子,无人来扰她,亦随她出入,未曾给她堵心。

  皑皑这回是实在受不了,又惊又恐,再憋不住,只想寻母倾述。

  “这是伤哪了?还是谁欺负你了?告诉阿母。”谢琼琚看她一身黑扑扑的样子,衣衫缠枝,显然跌了好几脚,只匆忙揽入怀里。

  小姑娘毫发无伤,也未曾受到欺负。

  她只是大口喘息缩在母亲怀中,颤颤道,“前日里,祖母处教我刺绣的于嬷嬷,不知为何就不愿教我了,我缠了她半日,她也没答应。晚间就吊死在家里了。昨日,老师也没来,说半道被马车撞死了。还有今日晌午北苑马厩起火,我的马,马厩里所有的马都死了,师父也被烧伤了……祖母不让我与你说,怕惊到你,可是我……”

  谢琼琚只觉一股血腥气直冲脑门,张了几下唇口亦未能吐出一个字,只将孩子推给紧追过来的竹青,自己奔去了南苑的小竹林。

  小竹林处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天地一色,皆为混沌。

  她怔怔看着,没留太久,返身回去。

  贺兰泽是十一月初六回来的,两日的时间,一切已经恢复如初。

  天气太冷,谢琼琚没有出城迎他,只在寝殿侯他。

  他将行程缩短了十中之三,连夜验兵,不敢浪费半点时间,就为早点回来。纵是传信一切都好,却总也不太定心,总是梦见找不到她。

  如今见她这般,盈盈立在殿门口,心中不由松下一口气。只向她奔去。

  谢琼琚看他模样,是后悔的。

  她不该纵他努力,不该全他欲念,不该任自己再度陷入情爱,妄图可以有一条救赎彼此的出路。

  这两日,她有些意识到十月初时自己的心意,她不愿搬去后院,是因为她恐惧亦不想面对他母亲;她想早点上榻,落下三重帷幔,是因为她不想再和他一起同榻。

  她,想离开这里。

  若当时就离开了,后面就不会有人枉死。她的女儿,就不会背负业障,同她一样,夜不能眠。

  她看着已经奔至面前的人,没容他半分喘息,开口道,“我不要和你成亲,我要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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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晋江首发

  ◎下雪了。◎

  天空已经阴霾了数日, 朔风不歇。

  东院的梅树却愈发繁盛。遒劲的墨枝上,缠满了红白两色的花骨朵,再过月余, 便会全部绽放, 满园弥香。

  是冬日里最美的风景。

  那样小的花,那样薄的花瓣,不识者以为她受风即落,凌雪则凋。

  却不想她能历经整个寒冬,香如故。

  像极了十六岁的少年, 苍白、虚弱,在她的梅林里撑伞初见,她有一刻暗思,这样重的伤,留这般多的血,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冬日。结果, 入冬见春,出伏入秋, 寒来暑往两个年头,他不仅没有短寿, 还愈发健壮,如山高大, 如竹挺拔。

  又如少年的爱意, 三年相伴, 一年相守,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深夜里, 她想岁月漫长, 四年也不过弹指一瞬, 他会忘记的,会往前走,遇新的人,过新的生活。却不想,至今日,他执念之深,用情之浓,依然未减分毫。

  她说,“我不要和你成亲,我要离开这里。 ”

  她的话,和他的动作,是同时行径的。

  以至于尾音的最后两个字,有些不清楚,因为他已经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

  抱得那样紧,几乎让她难以言语。

  但谢琼琚想,最后两字,并不影响她语意的表达。

  她说得足够清楚。

  是的,足够清楚。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干脆的话语,他如何听不清。

  不过是有些恍惚。

  甚至有一刻幻想,是不是风太大,夹杂在她的嗓音里,混乱了话语,让他听错了意思。

  或者这会还是在离开的二十余日隔三差五不停歇的梦里。

  梦里是这样的,满园梅花绽放,她都不曾留恋,只从葱葱郁郁的花树边走过,与他诀别。

  但是,这不是梦。

  贺兰泽能清晰感受到疼痛。

  “我不要和你成亲。”

  一柄无形刀,捅入他心肺。

  痛意蔓延到他有形的伤口。

  这次出去,他有些莽撞,受了点伤。

  十月十九到的冀州,视察的是琅山军营。

  许是那处治军规整,将士勃发,让他满意,加之临行前她应了他的求娶,心绪高涨。当天傍晚,他入了琅山深处,去猎唯有此山才有的三彩斑鹿。

  三彩斑鹿的皮毛最为保暖,她气血不足,才入秋便已经手足冰冷。

  他先是射到一头幼鹿,想着可以做披帛,余料做手套;然后继续前行,射到一头壮鹿,可以做毯子;射到第三头,他想可以做两双鹿皮靴子……

  本是说好了不入山最深处,然心念佳人,情意盎然,他便有些勒不住马匹,纵身直入天色擦黑,遇了狼群。

  索性身手不错,侍卫也离得近,只在和狼群迎面撞上的时候,被狼王扑来撕破了左臂半截皮肉,之后便回了营中。

  心中后怕。

  怕她恼怒训斥自己,更怕她觉得因她而起要自责。

  于是,他对霍律道,“这三头鹿乃你的功劳。”

  转身又对医官道,“改,刀剑伤。”

  霍律和医官面面相觑,两厢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