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只是遗憾,崔文熙运气差了点。
按说她是国公府嫡长女,也不该落得二女共侍一夫的结局。
只是,谁让她是高嫁呢?
崔文熙似乎并未把这事放到心上,说道:“许驸马都病逝三年多了,有些事情,该放下就放下罢,平阳何苦为难自己?”
平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到这会儿还忘不了他。”
崔文熙抿了口茶,自嘲道:“伉俪情深的不长久,我这貌合神离的还不知得拉扯到什么时候呢。”
“这话说的,往日四皇叔待你也算忠贞了。”
“就是因为他待我好,哄得我跟做梦似的,到头来却是一枕槐安。”
“子嗣终究是难题,也怨不得他。”
“我知道。”
“那你还忍不下?”
“我怨他先斩后奏。”又道,“去年入秋时他离的京,今年开春回来,这才小半年,刨去在路上耽搁的时日,那女郎就怀着身孕回京了。你仔细想想,他去魏州的那些日到底都在干什么?”
“……”
“咱们都是女郎,平日里私房话也说得不少,你四皇叔已经变了,变心就是变心,哪有那么多理由和借口?”
这话令平阳沉默,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郎,要不然两人不会凑一起唠嗑。
两人各自沉默,都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阳才开口问:“四皇叔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他会允你和离?”
崔文熙:“他自然是不允的,不会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
平阳默了默,“当年你二人的婚嫁可羡煞了不少女郎,这会儿又闹起了和离,只怕市井茶余饭后的谈资总少不了这茬了。”
崔文熙摆烂道:“管他呢,只要能离开庆王府,那些流言蜚语都不是事儿。”
平阳不禁被她盲目乐观的态度逗笑了,有时候她无比羡慕她的心态,仿佛任何事情都看得开。
若说许驸马的病故是一场打击,那与庆王分道扬镳才叫怨憎。
一生一死,好歹两人的感情有始有终,至少不曾被辜负。
半道儿上走散了才不是滋味,从两情相悦到两看相厌,这中间的挣扎,必定是酸楚无奈的。
“你还真是想得开,我若是你,不知得闹腾成什么样子。”
崔文熙:“闹一场又如何?除了让他人看了笑话外,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平阳无奈道:“你没有生育,确实理亏。”
崔文熙:“所以我自请下堂,他却不允,打定主意要把我困死在庆王府,一时半会儿只怕是挣脱不了的。”
两人就和离一事在厢房里唠着,正打得热络,东宫的马车已经行到了平阳府门口。
众人得知是太子驾临,纷纷行跪拜礼。
待马车挺稳后,内侍放好杌凳,卫公公打起车帘,搀扶赵玥下马车。
那骄矜的少年郎伸手搭到卫公公的手臂上,从车帘后探出头来。
他穿了一袭月白色团花纹圆领窄袖袍衫,腰束玉带,脚蹬六合靴,手里握着一把金楠纸扇,通身都是娇生惯养的贵气风流。
这样明媚的少年郎委实扎眼,只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侍卫在前面开路,赵玥背着手进府门,走路的姿势不疾不徐,腰间的香囊几乎没怎么摆动,可见其仪态。
另一边的平阳得知太子来了,同崔文熙出去接迎。
路上赵玥碰到庆王等人,双方相互致礼。
赵承延上下打量这个清朗风流的侄儿,打趣道:“平日里二郎从不来凑热闹,今日怎么想着来消遣了?”
赵玥看着他笑,白净的脸上浮着意味不明,“阿姐许久都不曾办过春日宴了,今日来捧个场。”
赵承延指了指他,调侃道:“你小子,多半醉翁之意不在酒。”又道,“今儿来了不少小娘子,只怕都是冲着二郎来的。”
赵玥脸上的笑意更深,桃花眼里装着狡黠,并没有否认。
东宫没有妃子侍妾,像他这个年纪也该婚配了,故而这场春日宴赵承延并没有猜错。
只不过,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侄儿竟然藏了祸心。
同周边的皇族宗亲打过招呼后,赵玥才去了玉琼园,途径长廊时见到平阳和崔文熙过来,他远远就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女郎正与他的长姐说笑,手里拿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也不知她们在议论什么,一双杏眼里含着春色,脸上的梨涡娇美可人,丝毫瞧不见闹和离的憔悴焦灼,展露出来的皆是女郎特有的婉约风情与半遮半掩的韵致。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窥探,女郎们的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
赵玥不露痕迹地避开了,压下内心深处的暗潮汹涌,一副道貌岸然的清高样子。
第15章 红脸
他没法与那女郎对视,因为心中有鬼。
双方在长廊上碰头,赵玥目不斜视行礼,崔文熙还礼,平阳说道:“今日二郎来得早,临走前阿娘可曾对你叮嘱过什么?”
赵玥抿嘴笑,颇有几分腼腆,“没说什么。”
平阳指了指他,小声道:“方才我同四皇婶议了议,都觉得忠毅伯府家的周三娘很是不错。”
赵玥斜睨了崔文熙一眼,阴阳怪气道:“倒是有劳四皇婶费心了。”
崔文熙拿出长辈的做派,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殿下这个年岁也该婚配了。”
赵玥没有吭声。
也在这时,一婢女过来说庆王寻庆王妃过去。
崔文熙同二人道别,由芳凌搀扶着离开。
赵玥用余光偷瞄那道走远的背影,半透的纱衣把柔润肩膀遮掩,颈脖纤细修长,婀娜身段儿风姿绰约,总忍不住想多瞧两眼。
平阳拿扇柄戳了戳他,问:“二郎一路进来,可有瞧得上眼的女郎?”
赵玥唇角微弯,随口敷衍道:“有。”
平阳来了兴致,暗搓搓问:“哪家的?”
赵玥回道:“不告诉你。”
平阳佯怒地拍了他一下,“淘气。”
姐弟二人朝玉琼园去了,另一边的崔文熙则惹了不少窥探的视线。
她的个头比多数女郎都要高挑,气质又养得好,符合主流审美,光站在那儿就有不可亵渎的正宫气场,哪怕你不是第一眼瞧见她,却总会不由自主被她通身的婉约贵气吸引。
路上碰到熟悉的妇人向她行福身礼,崔文熙颔首,偶尔也会搭几句家常。
一些年轻稚嫩的小娘子忍不住偷偷看她,也有悄声议论她的。
崔文熙选择无视。
芳凌心里头不痛快,板着棺材脸小声道:“背地里不知多少长舌妇嚼舌根,奴婢恨不得撕烂她们的嘴。”
崔文熙挑眉,自嘲道:“兴许全京城的市井都在议论这茬儿,可够得你去撕了。”
芳凌:“……”
有时候她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态,真是稳如老狗。
这不,她们的斜对面就有两名女郎在悄声热议,身着粉色春装的妇人用团扇遮脸,“瞧瞧,庆王妃过来了。”
同伴压低声音,“勿要多嘴,恐叫人非议。”
粉装妇人:“又不是只有我们在议。”顿了顿,“听说宫里头的皇后都出言劝过。”
二人窃窃私语,崔文熙的视线朝她们瞟了去,同芳凌道:“去跟庆王说,我身子乏要歇会儿,就不过去了。”
芳凌应声是。
府里的婢女把崔文熙引到客房小憩,另一边的庆王过来寻她。
崔文熙半坐半躺在美人榻上,隔着翠罗纱帐,精致的熏炉里弥漫着浅淡的丁香气息,院子里幽静,没什么人来往,是平阳专门给她备来躲清净的。
不一会儿赵承延过来,纱帐遮挡了里头的美人儿,只瞧见她慢条斯理地摇团扇,姿态慵懒,极具诱惑风情。
赵承延撩起纱帐走入进去,说道:“怎么躲这儿来了?”
崔文熙冷哼一声,娇嗔道:“托四郎的福,外头处处都在说我崔氏不识好歹,光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赵承延抿嘴笑,自顾坐到美人榻前,暧昧地伸手捉住了她的脚踝,“可算替我说了句公道话,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这话崔文熙不爱听,拿扇柄戳他,“你大老远给我戴了顶绿帽子回来,合着不是欺负我?”
赵承延任由她戳,把她当成小孩儿哄,“你若生气了,怎么着都行,只要不提和离,我皆纵着你。”
崔文熙被气笑了,嫌弃道:“说得我崔氏像离不了男人似的。”
赵承延指着外头,“你自个儿听听,公道自在人心,若这事错在我,她们岂不得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崔文熙没有答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这也许就是时代赋予女人的悲哀。
哪怕她与那些女郎同为女性,遗憾的是她们无法与她共鸣,也无法理解她内心的渴求。
亦或许,她们都要比她更通透聪明一些,知道什么时候低头去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走,毕竟对于大多数女郎来说,能稳坐主母位置就已经算成功了。
这是时代的局限造就了她们的眼界。
而她崔文熙,便是不符合主流价值观的异类。
无法与赵承延说清楚,她索性懒得搭理了。
也在这时,家奴来报,说曹老太君进府来了。
曹老太君近八十的人,身子骨却硬朗,是庆王的婶婶。
皇族宗亲上头跟武帝那一辈的长辈就只有曹老太君还活着,今儿老太君来凑热闹,他们这些小辈儿的自然要去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