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里春深
“你说什么?”
他压抑着内心的撼然,和那一抹莫名其妙的狂喜,努力平静地问她。
“我舍不得咬你……”她神思迷糊地呢喃。
沈昼定定看了面前嶙峋的山路片刻,僵硬地扭过头,对上她迷蒙如水雾的眼睛。
“秦双翎,你痛糊涂了。”他猛地转回去,加快了脚步,像是在逃避什么。
秦双翎确实有些糊涂了。
她注视着沈昼的侧脸,竟看出了三个人影。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混沌中,心中却忽然涌起一个念头,想要告诉沈昼——
其实她不叫秦双翎,她叫秦如眉。
秦双翎这个名字,是一开始娘给她取的名字,娘擅长刺绣织工,尤喜爱翎羽,她希望女儿能够如同翎羽一般,被人看见光华,悉心呵护疼爱。
可是后来,爹去问了一个算命的方士,方士说她这个名字不好,克子,爹很生气,就把她的名字给改了,如眉,如眉,希望她嫁进高门,和夫君举案齐眉,便可以为家中增添助益。
她不喜欢秦如眉这个名字。
她更喜欢别人叫她秦双翎,因为如眉,听起来就好像必须要温柔似水,不能有自己的想法,须得事事依从他人。
她轻声说:“沈昼,其实……我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如眉……”
他嗤笑,“你都糊涂成这样了?什么如眉,你不是叫秦双翎吗?”
她痴痴地望着他的侧脸,扬起一个满足的笑,点头,“嗯,我叫,秦双翎。”
沈昼感觉到她柔软的脸颊蹭着他的背,心中不由得也软了。
“你累了吗?”
“有一点……”
“别睡着,我给你讲故事,你听不听?”
“听……”
“从前,有一只小狗……”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你讲的故事,开头真老套。”
他冷了声音,“我还没讲完,你听不听,不听算了。”
“我听。”软糯柔软的声音。
意识昏沉的秦双翎,此刻居然显出别样的乖巧,往上探了探身体,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看着他。
“从前有一只小狗,它娘生它的时候难产,死掉了……”
“啊!”她立即出声道,“好惨。”
“闭嘴,听故事。”
她的声音又弱了下去,“好吧。”
“那只小狗长得瘦小,又不机灵,它爹有很多个孩子,其他孩子都比它可爱,就更不喜欢它了。于是,在它爹的带领下,所有狗都讨厌那只小狗。小狗每天被关着,有一天,它终于找到机会,在狗窝里点了一把火,假装自己被烧死了,然后悄悄溜了出去。”
“……秦双翎,你笑什么。”
秦双翎咧嘴笑了一会儿,轻声道:“它真聪明。”
一阵沉默过后,沈昼继续道:“后来,小狗跑到了谁都找不到的草原上,认识了一些朋友,锻炼身体,壮大自己的实力,准备以后回去报复那些人,只不过,小狗中途出现了一次疏漏,被其他小狗差点杀死了。”
秦双翎听得愈发紧张,精神竟好了不少,“然后呢?小狗死了吗?”
沈昼瞥了她一眼,“没有,它昏倒在河边,被另一只小狗救了,还扔掉了另一只小狗的手帕。”
秦双翎呆愣愣地盯着他,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啊,沈昼,你骂我是狗!”
他终于再忍不住,胸膛震动,慢慢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在夜幕里,高高传扬出去。
第59章
秦双翎想掐他的脖子, 但一只手受伤不能动弹,只用一只手未免太滑稽,只好作罢, 趴回他的背上,低声道:“沈昼,这不会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不是,我编的。”
“那你还挺会讲故事的。”
“天生的。”
“什么呀, 夸你一句你还翘尾巴了……”
秦双翎哼了一声,转过头, 望向头顶深沉的夜幕。
她眨了眨眼睛,心里思绪纷迭,许久以后,嘀咕了一句,“要是那只小狗被人欺负的时候,有人能在它的身边就好了。”
沈昼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下, 不过很快恢复正常,继续往前走, “什么?”
“这故事虽然是编的, 而且最后你还把我加进去,把我也说成狗,太过分了……”她不忿说着, 瞪了他一眼,又趴下,继续思索着道:“不过……要是我能在那条小狗被欺负的时候, 出现在它身边, 我要把其他的坏狗先全部揍一遍,然后再把它们赶走, 让它们看看到底谁才是老大。”
她说的得意洋洋,沈昼忍不住发笑,“就凭你?”
秦双翎睁圆眼睛道:“你可别小瞧我,我虽是女子,可谁说女子干不成大事,世人的眼光未免都太局限……啊嘶……”
“你伤口痛了吗?”
“嗯,”她难受地应着,又忽然看向他,“沈昼,你怎么变得这么关心我了?”
他明明一直对她很冷淡的。
沈昼一怔,绷着脸,飞快找了个理由道:“因为你也救过我,我现在关心你,我们就扯平。”
“什么呀,”秦双翎急了,“怎么就扯平了,不能扯平!”
“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难道还没扯平?”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秦双翎纳闷地皱着眉,“明明我是因为你,才一时不慎掉下山崖的,不然我好端端的怎会有性命之忧,你本来就应该救我。”
沈昼哼笑,“我看见你时,你脚下的泥土也已被雨水泡软,根本无法着力,就算我不叫你,你也会掉下去。”
“……”她被怼得哑口无言,半晌,恹恹地撅嘴道,“你都不肯让我一句!咄咄逼人,就你这脾气,一点都比不上明石大哥,你肯定娶不到老婆。”
沈昼登时沉了眉眼,“什么明石大哥?”
她咧开嘴笑,却又扯到了伤口,一时间龇牙咧嘴,“就是我家隔壁的隔壁,卢嫂的儿子卢明石……明石大哥他人可好了,说话温声细语,特别照顾我,还经常给槐米送吃的。”
他冷哼,“估计是怕你太蠢,照顾不好秦槐米。”
“……你这人嘴巴怎么这么损啊,你肯定还没娶妻吧?”
他动作一僵,绷着脸道:“没有。”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难道你连侍妾都没有吗?”
“没有。”
“你是不是不行?”
“……?”
“秦双翎。”男人的声音咬牙切齿。
秦双翎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顺,竟把心中所想直接说出口时,吓得瞪大了眼睛,脸颊火烧似的,赶忙道:“刚刚不、不是我说的。我不是那意思……”
“晚了,你等着。”
她头皮发麻,赔笑道,“沈公子,看你一表人才,肯定是个君子,不会和我计较的。”
沈昼冷笑,“我从来不是君子。”
他是小人。
而且,还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
秦双翎瘪着嘴,不再负隅顽抗,算了,他要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吧,她没力气管了。
肩膀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说了这么久的话,她唇瓣愈发干涸,喉咙快要烧起来,忍不住抬头望向前方,“我们……要走出这片山谷了吗?”
“嗯。”
果然,当沈昼带她爬上陡峭嶙峋的怪石坡,绕过山坳后,眼前豁然开朗,阡陌原野、田舍房屋映入眼帘。
这里也是一处村落,看这里的景致,和秦双翎所在的村子很像,应该是天门县范围下的另一处村庄。
沈昼背着她,敲开了一家房屋的门。
开门的是个清秀的姑娘,看见沈昼的模样,愣了一愣,微红了脸道:“公子是?”
沈昼直言道:“打扰姑娘了,能劳烦给一处地方供我和我娘子休息吗?多少银子都可以。”
娘子?
年轻姑娘的羞赧,在听到这个词时消失了,视线一掠,看见他背上的秦双翎。
那是个极清丽妍秀的姑娘,即便脸色苍白,却别有一分破碎的美丽,此时她低着头,无声无息地靠在他背上,柔弱无骨。
原来他们是夫妻吗?
“啊好。”年轻姑娘愣愣点头,让开了来,“公子你们进来吧。”
年轻姑娘把他们带到了一间打扫干净的简陋卧房,打量着他们,犹豫道:“你们是哪里人啊……”
沈昼明白了她的顾虑,温声道:“姑娘不用担心,我们不是逃犯,也没做什么恶事,我和我娘子上山,却不甚跌落山崖,从山崖下来到这里。”
“什么?”年轻姑娘大惊,“你们是从望夫山掉下来的?那山不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