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里春深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付玉宵动作一顿,心中愠怒就要升起,却听她委屈的下一句,“夫君不会让娘子哭的。”
在她的印象里,夫君应当呵护自己的娘子,连她掉一滴眼泪都舍不得。
可这个人听见她哭,一点都不管,甚至她越哭,他还……
她很难受。
付玉宵沉默片刻,道,“夫君是不会让娘子哭,但是在床榻上例外。”
她嗔恼道,“你骗人。”
“我不骗人。”
他说得笃定,这回轮到秦如眉陷入迷茫,她也和他一样,出了很多汗,额边发丝悉数贴在泛着红晕的脸颊上,呼吸轻颤,可人怜爱的模样。
付玉宵低声道,“你方才不是也很舒服吗?”
秦如眉蹙眉,居然当真开始思索。
好像有一点,但是她很害怕,没感觉到。
反正以后她都不要和他做这种事情了,即便他们是夫妻也不行。
付玉宵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乖顺,把她抱过来。
秦如眉吓了一跳,小脸煞白,慌乱道,“你做什么。”
“你身上湿透了,我带你沐浴。”
她为难地纠着眉头,“不要,我走不动。”
他不甚在意,“我抱你去。”
她被他拦腰抱起,见他动作熟练,心中对他的疑惑消了不少,试探地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你以前也这么抱我去沐浴吗?”
“嗯。”
她蹙眉,“那我每一次都这么惨。”
“没有。”
“我很不舒服。”她存心和他对着干,忿忿道。
付玉宵抱着她进了湢室,“那下次让你舒服点。”
什么,还有下次?
秦如眉煞白了小脸,“不要下次。”
她害怕起来,挣扎着要下去,付玉宵也不强迫她,任由她挣脱。
她终于落到地上,却因为腿脚没力气,摔跌在地,疼痛传来,秦如眉痛吟一声,眼眶红了。她心中惶惶无依,抬头想要找到依靠,却只撞上他平淡无波的视线。
他就这样冷眼看着她。任由她摔到地上,却不伸手扶她。
“王八蛋…”她委屈地抹眼泪。
付玉宵淡淡道,“不是不愿意让我抱你吗?”
既然她这样抗拒他的触碰,要离开他,那他就让她这么做。
等她疼了,痛了,难受了,她就明白不该离开他。
秦如眉闻言,果然蹙眉,眼睫低垂,在眼下遮出一片阴影,娇怜面庞尽是无措,明显被他这种做法激得生了后悔。
“现在要我抱你吗?”
他淡漠的视线攫着她的侧脸。
她不作声,他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弯腰将她抱起,放进温热的水中。
他的动作很温柔,只不过,当他略显粗砺的指腹摩擦过她娇嫩的皮肤时,激起她一阵战栗。
“你出去……不要你在这里。”
秦如眉忽然低低道。
不知为何,她有些害怕,他不说话的时候,周身浮动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让人窥探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付玉宵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我让禾谷进来伺候你。”
说着,他便转身绕过屏风出去了。
湢室里很快空空荡荡,宁寂无声,入秋的风从窗缝里漏进来,凉意侵袭身体,刹那间,秦如眉心中惶惶,她像一只被抛弃在陌生地方的幼兽,而身边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离开了。
她扶着浴桶,想要叫住他。可才张口,却蓦然愣住。
他叫什么名字?
她与那个男人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可她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方才他一言不发离开,似乎生气了……他是不是要丢下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正当她茫然时,门被打开,禾谷绕过屏风,看见她,登时红了眼眶,“姑娘。”
秦如眉退后,眼神警惕地看着她。
禾谷虽已知道她失去记忆,可现在看她稚嫩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痛,“姑娘,我是禾谷,你的丫鬟。”
秦如眉陷入茫然,低声道,“丫鬟?”
印象里,她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丫鬟的。
都是世家小姐才有丫鬟,她不是,她要干很多活,还要照顾……
照顾谁?
那似乎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秦如眉捂住头,疼得低叫起来。
禾谷一惊,飞快过来,“姑娘怎么了?”
“我头好疼,那个人去哪里了,你把他叫回来,我想见他……”
*
女子昏睡在床榻里,眉眼如画,小脸尖削苍白。
颜舒从床边起身,对站在旁边的男人摇了摇头。
付玉宵道,“诊断不出?还是治不了?”
颜舒衬度片刻,迟疑道,“侯爷,这毒是我师姐邬宁所制,从前我和师姐一同拜在师父门下,师父只将制毒的独门秘方传给了我师姐,没传给我。我的功夫也不如师姐,无法看出是什么毒。”
付玉宵沉默着。
良久,他道,“这个毒,是不是当年棠妃中的毒?”
颜舒硬着头皮道,“是。”
付玉宵缓缓紧攥拳头,眼底森寒。
颜舒犹豫道,“侯爷,秦姑娘的身体寒凉亏虚,应是从幼时便没有好好休养,以至于亏了本元,再加上两年多的思虑忧结,恐惧攻心,身体愈发差了。不过好在这毒只能攻击记忆,我会尽力配药治疗,虽……没有绝对把握,但随着时间,毒性应该会慢慢去除。方才我已给秦姑娘吃了固本培元的药,情况无虞。”
其实还有一句话,颜舒不敢说出口。
秦姑娘身体里好似还有一味毒,但她诊断不出来。
也许……连师姐都解不出来,得让师父出山。
可那怎么可能呢?
师父已经十数年没有出现过。
这话她不敢对侯爷说。
付玉宵颔首,“劳烦了。”
颜舒掩去心中忧思,诚惶诚恐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禾谷打了水进来给秦如眉擦脸,付玉宵坐在旁边,目光淡淡落在昏睡的女子脸上。
其实他不知道救她的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私心里,他其实病态地想要让她永远忘记。
但这是毒,如果不解,依着她的身体,不出两年必亡。
从前他还是孩子,有无能为力之事,如今他已经强大,却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他的女人死去?
付玉宵紧握手心,唇畔噙笑,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不,他不会让她死。
他要治好她。就算她将所有回忆都记起,痛恨他,厌恶她,他也要治好她。
无所谓。
反正她就算失去记忆了也依旧讨厌他,不是吗?
那就让她清醒着。
他沈昼只要活一日,她就不能死。
付玉宵起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丝微不可闻的轻喃,“阿昼……”
不远处的衔青大震,禾谷替她擦脸的手也霎时僵住,心中蓦然想起曾在付家那天夜里听见她如此呼唤,如今却又是这个名字,当初不知道阿昼是谁,如今跟了姑娘这么久,她好似知道了。
禾谷赶紧退到旁边,“侯爷。”
良久,付玉宵抑着情绪的声音响起,“都下去。”
禾谷立即应声,端着铜盆离开,衔青也怔怔朝床榻上的女子投去一眼,低头退了下去。
屋中便只剩下床榻里昏迷不醒的姑娘,还有站在屋子另一头的男人。
付玉宵一直没动,像是在无声等候什么。
终于,被昏暗烛火笼罩的屋子,响起第二声带着哭腔的轻喃,“阿昼……”
付玉宵再无法镇定自若,虽面上无甚波动,可他眼底的冷漠出现裂痕。
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心情。
也许是愕然,是难以置信。
心中如被狠狠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