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细
只有他有一下没一下抚弄她的发丝时,他大指上的那只扳指,碰到了她的脸,是冰冰润润的。
去而复返的阿绫,一推开门,就见两人这般一上一下僵峙缠叠在榻上。
阿绫捂了眼睛背过身去,她只是想回来拿上她的药箱!
方才摄政王殿下一进来就摆手让她退下,阿绫见知知半睡不睡的,也不敢叫醒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可药箱是她吃饭的家伙,一刻也离不得的,她这才冒着惹殿下不快的风险回来了。
若不是因她刚从里头出来不久,江天也不会放她进去。
没等阿绫站稳脚跟,萧弗的眼尾的余光已扫过她的身影,刀刃似的剜人。
字字都森冷透骨:“出去。”
他能感觉到,被这一撞破,身下的呼吸,立时慌促得失了章法。
阿绫闻言,三步并两步磕磕碰碰地往外跑,知知晓得她吓得不轻,尽管自己也很栗栗不安,还是道了句:“殿下别凶阿绫……”
当日奉茶端庄得体,如今私底下与他相处,却惯会如此的羞声小气,如同春丝烟缕,令人听之不足。
就好像那么多的糕点,也没喂饱她。
让人想要迫开这张樱口,好让婉转的柔吟,大声一点,恒久一点。
萧弗一直都很清楚,他对她的动机何在。
更何况,她还有心思管别人?
他抿了薄唇:“担心她,不如顾好自己。用完就丢,本王竟不知,知知有这样的好本事。”
被扣了一顶这样的帽子,知知不晓得如何去反驳。她有意不去看萧弗,却瞟到了自己茜红色的抹胸。
身为婢子,外裳都大同小异,不会用太招摇的颜色。但亵衣这样不见外人的东西,总能够可着自己的心意来的。
知知特地选了从前喜欢的茜红,绣了一株还算看得过眼的睡莲。然而此时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胸口的睡莲也鼓鼓胀胀,花瓣都被撑开了。
这让知知想起,见萧弗统共不过几次,两次都是这般境地……
她不好意思地转头,头发被萧弗的手摁着,牵扯得发疼,却不敢叫出声。
只闷哼了一声,才弱声道:“殿下,知知从来没有想过用完就丢,殿下是知知的大恩人,就算知知只是个奴婢,也会感念殿下,对殿下好的……”
萧弗只觉耐性已快要消耗殆尽:“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本王从不在意他人行事目的为何,你想救你父亲,当日主动示好,本王也应承了。知知现在是觉得,做到如今这一步,已足够换本王为你父亲寻医,为他伸冤?”
可,他从不是浅尝辄止的人。
他松开她,端然磊落地坐正,在知知的视角里看他,就好像不是在帐幄之中、枕榻之上,与普普通通的一次下朝归来一样,衣冠楚楚,行止容与。
狼狈不堪的,衣衫不整的,始终只有知知。
而此刻,萧弗的声音那样疏冷,这些天的一点情昵仿佛已悉数化为了泡影,他含嗤含讽地继续问道:“是否——太看的起自己?”
知知并不是善言的人,如何挡得住这样的诛伐。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摇头。
意识到这一次再也搪塞不过去,她只能把那个心底深处丑陋卑怯的念头,和她小小的、无足轻重的算盘,透露给萧弗。
“不是的殿下,殿下要知知怎样都可以……可阿爹若知道知知为了救他给人做妾,阿爹会很难过。”
不管他们如何,那都是私底下的事,可一旦她当了他的妾,就走不脱也瞒不住了。至于她还想收拾包袱回沈家的计划,知知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说,因为殿下说过的,不是他的,他便不会碰。
可萧弗显然不接受这个理由。
按她的意思,是早就做好了打算,是要他苟苟窃窃地幸一个丫头?
他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急色之徒,只贪涎一度欢好或几回春宵。
难道他还会缺上赶着荐枕求宠之人。
萧弗的眼中已毫无欲色,强自压下那些兴风作浪的绮想遐思:“原不是与你商议,但知知既然没这个意思,那就穿好你的衣服。”
思量至她今日的遭遇,未再说其他,只余泠泠的一笑:“去吧。”
榻上的小姑娘拢了被子,嘴唇咬的发白。
她意识到,殿下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生气的殿下,就像远山遥巅的冰雪,看一眼,都冷的刺人。
这教知知想起刚进王府的那会儿,她不慎摔了用来泡茶的釉花白壶。因十五年来一直被养的细皮嫩肉的,一点点烫就受不住,那套瓷器又太过于轻薄,她才一下子没捧住。后来她跪在老夫人面前,反反复复磕头,磕得额头都红肿了。
老夫人没有责罚她,还宽慰她不必如此慌惧。可知知不敢不慌惧,因为她没有身家去赔,一身所有的,都只是不值一钱的一条命。
而今阿爹还在牢里,仰仗着摄政王寻的医官才吊着命,来日是昭雪出狱还是被关在牢中终日枉累,都只是萧弗手掌翻覆之间的决断。
就像朝露姐姐说的,知知如今有的,能摆到他面前的,也不过是她自己而已呀。
只是这次破碎的,不是瓷壶,是她天真的想法。
都怪今日的殿下好温柔,那一句沈香知,让她恍恍惚惚的认不清自己了。她甚至还想对他撒娇,把他当做了和阿爹阿娘,和孟大哥,和家里的旧仆,和朝露姐姐一样,可以亲近的人。
知知也喜欢老夫人,也很想把她当成自个儿的长辈去敬爱,但她从未造次。
怎么到了殿下面前,她就开始松懈,开始忘了自个儿的身份,讨价还价不说,还给殿下添了着许多的麻烦和不快。
从她求他之时起,她就应该好好取悦他的。
若殿下要求,就算是再也做不成当初的沈香知,知知也不应该推拒。
知知抖着身子坐起,从被褥中剥脱出来,方才那些烫人的汗湿挥散在空中,也带走了身上的热气。
知知从身后抱住萧弗,仅着丝缕,“知知错了,殿下。”
她认命的闭上眼:“殿下,知知没有顾虑了,殿下别赶知知走。”
因常年在茶水房候命,知知的手上是不染蔻丹的,干净圆整,每个指头都小巧可爱,似一尖不着纤尘的粉蕊。
而现在,萧弗看见,白的晃眼的藕臂从后伸来,媚艳得不可思议。那日她第一次给他奉茶时,明明得了一只红芙蓉玉镯的赏,不知为何从不见她带。
只有光净雪妒的两臂,一丝不着,轻折半弯,将他环叩。
而最梢头的柔荑细指,抖颤着怯盈盈的粉色。
她在害怕。
先前还叫她不要对他太好,如今恐又把他当坏人了。
但无妨。
萧弗轻轻一推,那双弱软可怜的手就不堪一击地溃退了。
他背身立起:“就算是交易,也该心甘情愿放上筹码。沈香知,想好再来。”
他是想要她,但更要她心甘情愿。
…
知知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书斋的。
也记不清,殿下说的是“沈香知,想好再来”,还是“沈香知,你要点脸面”。
好在是仔仔细细、有头有尾地穿好了衣服。
就是那一双鞋,她差点穿着窄窄的布袜就落荒而逃了,得亏地上太冷,钻心的冷,知知才记得要穿鞋。
其实她之前还很怕殿下笑话她亵衣上绣的纹样不好看。
还好,殿下始终没有转头。
只是等走出了书斋,才见阿绫还站在外头。
将夜,满庭院的风烛,躲在纱罩里,连成辉煌的一片。
阿绫看见知知的脸,灯色下如月盘一般扑朔而明艳。
阿绫急着拿回她的药箱,不说别的,那里头的银针灸炷都是去伺候老夫人时便会用到的东西。
以至于,她忽略掉了知知眼尾勾着的那一脉泪光,急急上前道:“知知,你可算出来了,能不能帮我进去拿一下药箱。”
知知如今神思有些模糊,浆黏在一块儿似的,竟愣着神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阿绫为何立在此处等她。
阿绫不敢进去见殿下,她现在又何尝敢呢?
没有人会比知知更会惹殿下生气了。
知知咬了咬唇,对时常木头一样杵在门边的江天道:“江、江小弟,能不能帮阿绫姐姐进去拿一下药箱。”
毕竟是江天亲手把她从周谦亦的虎口捞出来的,知知便没有称他为江侍卫。
江天有些不满这个称呼,但他确实小她一些年岁,又因开口的是知知,殿下交代过他可以听她使唤。江天没问什么就进去了。
他禀明形况,萧弗只淡淡颔首应过,便继续注目案牍,未发一辞。
可骤而,又仿佛想到什么,自堆累如山的案牍之后抬头,叫住了抱着箱子一只脚迈出门槛的人:“她让你进来拿的?”
第13章 催问
其实不必问,没有他的吩咐,旁人大约也使唤不动江天。
很好,连见他也不敢了,鼠胆如此,果真是小户闺阁里养出来的娇娇小女。
萧弗轻嗤了一声,没来由的烦躁。
于是,江天刚欲答是知知姑娘请他进来拿的,一个知字还恰在喉咙里没见雏形,萧弗就令他下去了。
“把那包蜜饯也丢出去。”他又道。
书斋外,阿绫一看到自个儿的宝贝药箱,上前接过,忙谢了江天两句。
江天也只是面无表情道了声不必谢。
江天瞧着至多十三四岁,可这没有什么人气儿的模样,阿绫每次见都寒得慌。想她弟弟这般大的时候可是和泼猴似的,遇着谁都要贴上去笑闹两句。
她之前竟然还想着攀附摄政王,瞧瞧他手底下的人,一个个混成了什么样。
她还不如想法子多在老夫人面前露露脸,多得些赏银呢。
转头才发现知知许久都一声不吭的,阿绫觉出一丝不对味来,怕不是方才教摄政王折腾着了。她道:“我送你回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知知原本垂着脑袋看着地面,这会儿才抬起头来:“没事的阿绫姐姐,知知不怕黑的。”
阿绫便也没再强求,利索地挎上箱子就走了。
动身回去之前,知知是要谢江天一声的,毕竟开口麻烦江天的人是她。这一谢,却正见江天手中那油纸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