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细
藕粉摊子的摊主原先虽见这对外乡来的夫妻衣着仪貌都远在人上,但他摊子支在这儿十几年了?,接待的贵人不在少数,本也?没多另眼相?看,这一听却是了不得了。
十分意气地上前道:“二?位真是活神?仙,我家?别的没有,只有几口大?锅,二?位若要施粥,我可以帮着你们煮粥!”
知知被说的怪不好?意?思,臊着脸眼神都不知该往哪放了,萧弗还要再添一把火,“只我夫人心善罢了?,我在家?中,一向听夫人的。”
知知暗想,他演起戏来,也太像那么回事了!
于是这日下午,二?人就去粮铺买了数十担米粮。
那摊主家?的大?锅也?不含糊,一口锅一次便?能煮上半担,这施粥的阵仗当真就那么轻易摆出来了?。
就摆在江滩旁,用砖头搭了?临时的炉灶,四?五口锅在后头煮着,前面几大?桶粥则一碗一碗派发给乞儿贫民。
也?多亏摊主午间回去后同街坊邻里都说了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消息流传的比九月的金风还快。
施粥现场很快人满为患,个个排着队,嘴里千恩万谢的。
他们带来的四名家仆本只为了做做样子,毕竟怀揣着千金出远门,没带几个护身的武士也?说不过去,此?时却也?恰好?派上了?用场,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也?是自这日后,杭宜县便?传,自京州来了个乐善好施的白粥仙子,见不得百姓贫苦。
那仙子云鬟雾鬓,桃腮杏脸,容颜绝世,身后还跟着一只瞧着就灵性吉祥的白猫。说是仙子降世当真半点不夸张。
而她的夫君亦面如冠玉,爱妻如命,足以与仙子相?配。
…
入夜,邸店里,知知正在给阿篱加餐,喂了它两条从王府里带来的鱼竿。
下午要布粥,连殿下都帮着盛粥发给大家?了?,她自然不可能闲着,也?就腾不开手抱阿篱了?,让它在地上走了?半天。
于是一回到邸店她就抱着它搓洗四只爪子,洗干净了?才?准它跳上床尾,这可把阿篱委屈坏了?。
正喂着鱼干,却听到开门声。
因要扮夫妻,知知和殿下当然是睡在一处的,但方才?她要洗澡,就把殿下赶出去了。估摸着时辰,如今想必也?该回来了?。
知知忙直挺挺躺平在床上,斜着扯过一角被子盖住了身子,闭上了?眼睛。
得赶紧睡着才行……
今日吃藕粉时她说错话?便?算了?,后来他们施完了?粥,最后一只木桶里那一层白粥的底儿都被大?勺刮尽了?,大家就开始帮着收拾,准备散场。
不远处却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搂着个小童,似是刚刚赶到。见粥已然发完了?,妇人犹豫着站了一会儿,叹着气要走。
知知一看那小童骨瘦如柴的,连年龄都不大?好?判断,妇人更是整个脸都枯黄着,满是风霜,就知道他们定是为了这碗粥而来的。
麻袋里其实?还有一点点米,方才?最后一锅里装不下了?,才?没一道煮了去。她忙提着袋子就追上去,塞给了?他们。
那妇人激动得眼泪汪汪,双手合十对着知知拜了拜。
她身边的小童便?道:“娘,我努力长大?,以后是不是就能娶这个好看又善良的姐姐?”
知知正往回走,听见背后这般天真的童言,也?不免忍俊不禁。抬头却见殿下掠过小童与妇人一目,而后注望着她,眼色不善。
知知想起在殿下这儿,她都是“卖”给他了?的,定?是容不得旁人觊觎。看见她笑,许是又不悦了?。
只是没想到,竟连小孩子说说也不成了。
怕殿下一身凛然,吓到那小童,知知柔柔喊道:“夫君,我们回去罢?”
依稀很快就听见身后那妇人同小童说:“看见没,这位姐姐已有了?夫君,可不许胡说。”
殿下才?收回目光。
……如今躺在榻上,越想白日里的事,知知就越觉得殿下很快要同她清算来了?,她洗浴前把他赶出去那会儿,他就老大?不情愿。
她这时候若能睡着了?,想必殿下也不忍心再叫醒她。
脚步声沉稳从容,从屋子外进到了屋子里。
却没如她意想那般走近,好?似停在了?中间的地方。
知知推测着他的位置,半点没松快下来,反而更加悬心吊胆。
她猛然意?识到,殿下也许在看她不久前写的东西……
因今日施粥是她的提议,她便?也?把钱算到了?自个儿头上。既让殿下掏了腰包,那就权且算她欠殿下的。
再加上那日的胭脂口脂、他给她的一万两银票,还有今日买米的一百两银子,她记性虽好?,到底怕越累越多,记糊涂了?,就问店倌要了一杆笔,算了?笔账。
统共一万零一百二十两。
都是要还给殿下的。
记完账因忙着安抚阿篱,她也?就忘了?收起来,大?咧咧地摊在了?桌子上。
若教殿下看去,他会不会发现她在算什么?知道了她打算尽数还他,又会作何想法?
知知心里没底,越想越慌乱。
那施施然的脚步声很快重新走近了。
她努力匀平了?气息,手却紧张地抓住了褥子。知知感觉的到,殿下就在床边打量着她。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如松如竹,独此?一份,再好?辨认不过。
忽然,知知另外那只垂落在床榻边的手却被人掰了?一掰。
她意?识到,是他拿走了?她手中拿着的,方才没喂完的半截鱼干……
知知连呼吸也不会了?。
突然间却辨听不得那人的响动了?。
知知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殿下站在架子上的铜盆前,用巾子慢条斯理擦着手。
殿下也?很快看向她,几乎就那么一瞬息的功夫,清凌凌与她对目。
“多亏夫人配合,这几日的作为想已见效,不必再多奔走。也无须留存体力了?,夫人?”
第38章 温柔
这时候再闭眼装睡也来不及了, 知知故意迷迷蒙蒙地?打了个哈欠,好似刚醒一般:“殿下回来了?”
萧弗看穿了她?的意图,并不戳穿, 顺着?问了声:“喂猫也能睡着?”
知知瞥到墙角,阿篱牙口很好, 正抱着?萧弗方才随手扔在猫碗中的半条鱼干又?啃了起来。
她?一个心虚, 便?老实交代了:“没睡着……”
萧弗挑眉:“那是?”
这不明摆着就是要她自个儿亲口承认方才是在装睡躲他。
知知说不出话,只能往被子里钻了一钻。
萧弗擦完手, 坐到了床边,撑手在她?身侧, 俯低了些, 打量着丰脸凝脂的小娇娘。
案上有她?记的账, 一看那数目, 萧弗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虽做了他的妾室,却仍想和他算得清楚。
再想起大狱中她与她父亲所言、她给猫儿取的名字。
这让萧弗有一种她?从?不曾真正成为他掌中娇雀,随时就打算振翅飞走的失控感。
可这般娇怯的性子,她真的有那个胆量吗?
萧弗的指背自她莹腻的脸蛋的滑下, 滑过脆弱的柔颈,便?是寝衣绉绸的衣襟。
可就在将要挑开衣襟,坦见轻颤着的玉山雪浦的时候,萧弗停了下来。
白日里她?为了布粥忙的团团转的身姿历历犹在。
她?因那小童的无稽之言勾唇一笑的样子也不曾忘。
不似在他面前时, 哭的比笑的还多。
知知已闭眼, 抖颤着?蝶翅似的两睫,等待着?降临在娇躯上的狂风骤雨,却听萧弗问了一声:“可以吗?”
可以什么?
殿下又在试探她了?
她?未曾睁眼, 也就错过了,向不必一点戾气, 就能威骇众人的男人眼中,来之不易的惜怜。
萧弗也不知自?己在问什么。他每有施为,她?的挣动都微弱得可以忽略。兰房香蕊,分明唾手可得。
可若她?不允,而?今他满身燥火,难道要去借一瓢兜头淋下的冷水来平息?
好在,榻上的小姑娘沉默了一阵,并未拒绝:“嗯……”
榻横软玉,玉色上一点点泛起桃花淡粉。娇声娇气的啼吟,终于把?今夜不灭的翠烛都唤酥了,流下了缠绵的蜡泪。
…
京州郊野的温泉山庄中,朝露穿着?知知备下的浴衣,踩着?滑腻的石头走进了池子。
九月流火,天气转凉,正是最?适泡汤池的时候。当年她十四五岁那会儿,每年都要泡上几日的。
可自?从?她?爹被流放北疆,这样安逸的日子就渐不可得了。
烟气浮腾,朝露一只胳膊支在石壁的台面?上,撑着?头假寐。
卞士昭端着一盘青葡萄走近,低身从?后给她?喂了一颗。
“试玉,”他喊了一声。
正是她?的闺名。
当年中书令黎家的小女黎试玉,也是艳帜高张,名动一时的。
朝露纠正过很多次,可卞士昭就是不肯喊她现在的名字,好像喊了从?前那名儿,她?就是还是从?前的她?,是他即将结发的妻子似的。
她?歪着?头,咬碎了葡萄,汁水浸艳了唇瓣里侧的娇红。
大捧的青发湿黏黏搭在肩上,极风情地?回头一盼:“世?子爷,听?说你快娶妻了?”
卞士昭眼色一暗:“听谁说的?”
他没想瞒她:“没这回事,不过母亲催我?多时,她?身子也不大好了,我?最?多撑过今年。”
他剥了一粒新的葡萄,再次将果肉送到朝露唇边,朝露却没张口去衔,反而?收了那摇曳的媚态,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