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细
幼主登基以来,后宫实际等同虚设,省去了不少开支,国库较先帝在时更为充盈,而今年各地灾情频发,较之往年又更艰难。
萧弗亦早有此想。
看来他与小皇帝尚算是同心同德,这次南下给小皇帝预定的礼物,并不枉费。
贺鼎之的速度不慢,他们离开吴州这几日,他已加工改良了两把袖弩,派快马追送,今早便到了京州。
贵公子的爱妻自有贵公子保护,千金买弩不过幌子,真正需要一把防身的袖弩的,却?是龙座上称孤道寡的幼年君主。
但对知知许诺过的东西,萧弗也不会食言。
因此他最后订下的,是两把弩。
萧弗取出其一,慢步走下山廊,江天在身后跟着。
萧弗能想象的到,小姑娘看到这把弩,会有多高兴。
毕竟连区区一只机关?鸟,都让她欢腾得和只雀儿似的。
然而叩了半天门也不见人来开,萧弗一推门,便见屋中一团狼藉。
墙边柜子的一格屉子被?抽开着,屉角还挂着个药材包,地上也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几包。
其中一包还被咬出了好几个洞,裹着纸包的线也断了。
萧弗一转头,就见窝里的猫儿脚上勾着半截线。
药也敢咬,这是只要胆不要命的奶猫。
他提起?阿篱,检查了一番,见它嘴角并无药材渣滓,仍不放心?。
“叫医女来。”
富贵人家出远门,往往都会带上一两个府里养的医女,有备无患。
医女很快赶到,抓起一把药材放在掌心拨分辨别?,“这是……”
医女越看越胆战心惊,不敢明说。
萧弗抱着白猫,凤目未抬:“是什么?”
医女跪拜在地,身子止不住发抖:“是,是避子汤。”
她?知道这是沈姨娘的屋子,老夫人和殿下都没吩咐过,她?们没人有那个胆子给沈姨娘配避子汤。
这药又是哪来的?
半晌的死寂,连空气也僵冻住了,满屋子的肃杀。
每多一分静默,就多一分的压迫。医女汗流浃背,大气不敢出。
男人的声线终于重新在她?头顶响起?,冷似孤云:“去换个药性温和的方子。”
医女战战兢兢确认道:“可是要……替换成温补助孕的药材?”
萧弗一贯冷定的语气也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是换温和的——避子汤。”
她?既背着他喝避子汤,难不成他还会暗中把她的药换成补药?
她固然冷情绝义,他却?没那么下作。
况且一个不被母亲期待的孩子,即便怀上了,又有何用?
就像深宫中的小天子。
这一刻,许是移怨于人,萧弗忽觉自己从?前,对钟氏还是心慈手软了。
为了小皇帝的孝名?,他劝过小皇帝对钟氏可疏远,却?不可不有表面的相敬。
钟氏怀上段凛的时候身份低微,先皇后早逝,先帝从?此无心?后宫,并未因?此对钟氏高看两眼。反倒因这独一份的身孕,致使钟氏被?不少人打压,对这个儿子满腹怨气,生下来之后就不闻不问。
前头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比段凛年长许多,宫中许久没迎来新生儿,还是另一位妃子看不过眼,偷偷照顾了段凛几年。
一个不被母亲期待的孩子,生下来便是苦难,就连为君的好苗子,也差点夭折。
医女重新检看了药材,伏叩道:“这方子已算温和,是药三?分毒,何况是避子的药物。”
萧弗起?身,“那便退下。”
医女低着头,逃也似的离去了。
温泉山庄建在半山上,廊道也沿摹着山势。
因?算是半个皇家的资产,山庄一年到头也接待不了几个来客,婢女们清闲惯了,平日里一个比一个爱嘴碎,没事便在廊下说三道五,打发辰光。
“怪不得前些天不准我们近身伺候呢,我听说人根本不在山庄,这两天倒是在了,可也没见两人在一处啊,看来摄政王殿下怕也不大宠信这位妾室。”
“你没看见那些文书一批一批地送进来?殿下哪有心思同妾室寻欢作乐。”
“得了吧,和文书有什?么关?系,老夫人硬塞给殿下的人,能有多宠?不过我听说殿下就这一房小妾,来日若她?生个一儿半女,还愁不能母凭子贵?”
萧弗自拐角后转出,脸更冷了。
私下妄议主子,还叫正主撞个正着,几个婢女吓得连连求饶。
而且,殿下的来向,似乎就是那位沈姨娘的屋子……
萧弗毫不留情地从几人身边走过。
“不忠不敬的奴才,不必再留。”
不忠不敬的小妾,却?该如?何惩治?
…
当天,摄政王的这么一句话进了山庄管事的耳朵,管事?忙将几个婢女解雇的解雇,发卖的发卖。
能在温泉山庄这样的钟灵宝地做工,要干的活少,月钱却?不少,本就是美差肥差,可这几人谁也不敢求饶,能苟下性命就是万幸了。
温泉山庄无声无息的少了几个婢女之时,知知正在瀑布底下舒舒服服泡着池子。
百尺飞练挂壁,迸溅起?万颗珍珠,落在身上清清凉凉的,身遭的水却?是温热。
小姑娘穿着杏子红的单衫,衫子被?水打湿,一身肌雪便也半透,在沆砀的水气间,勾出姣美的轮廓。
连绣鞋都踢在了一边,可见是急着下池。
本为兴师问罪而来的男人,不觉驻步泉外,看了许久。
多天未见,知知一转头看见长身玉立之人,还吓了一跳,旋即笑吟吟问:“殿下忙完了?”
问完才想起自己浑身湿淋淋的,这烟一样?的轻纱贴在身上,能挡住什?么?
不过殿下什么没见过。
萧弗见她笑,呼吸就重了。
他除衣走入池中,“没忙完。”
早在他抽松衣带时,知知便咬着唇想走,听这话如?蒙大赦,满是希冀地看着他:“那殿下怎么不去忙?可是乏了想歇息会儿?”
这柔柔绰绰的模样?,断无一分使媚惑上的心思,最是撩人而不自知,直让人心?痒,想将她手脚发软地折在怀中。
事?实上,他也如此做了。
不必剥开水津津搭在身上的杏纱,瑰奇的淡樱羞粉,便已俱在掌握。
直至他修长骨瘦的指节,一路下行。
于草幽泉柔之间,谒得人间第一流的娇腻。
方笑着扳过小姑娘的脸,与她?对目,从?容启齿,“不是正在忙?”
知知已是水光盈目,呜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
知知是被萧弗背回去的,放下她?,萧弗就走了。
她?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和只猫儿似的蜷成了一团。
不明白今日的殿下为何那般反常,竟是用、用手……
她?半揭开眼皮子,翻了个身,才看见桌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袖弩。
殿下之前就来过?
知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下床打开屉子,见几包药都还稳稳妥妥地放在里头,悬着的心?才要落定,再一定睛细瞧,却发现这药包的数目,似乎和她?走之前,对不上了……
第43章 报答
回府这日?, 萧弗提前离开了温泉山庄,先去了一趟安国公府。
走之前江天?一路跟他到?门口,萧弗破天荒问:“倘若一个女子见到?你时肯笑, 那是否说明她对你并非全无好感?”
抛开通身武技和不苟言笑的老成样子不谈,江天?不过是个皮肤黝黑的毛头小子, 情窦都未开。
但殿下有?问, 江天?还是当?即一顿挠头苦想,回应道:“这女子见别人笑不笑?”
萧弗道:“笑。”
江天一拍大腿:“那只能说明, 她?那时心情好?”
萧弗冷着脸牵过马,令江天?先回山庄, 届时跟着知知一道回府。
忽又?释怀一笑, 在马上道:“问你作甚, 你还小, 不懂。”
继而纵马而去,飒沓如流星。
这些年安国公一直闭门谢客,除却政事上的必要?往来,已几乎不同外人交游走动?, 连门楣也要?生尘了。
得?知萧弗的来意,安国公宋庆问了丫鬟一声:“夫人现在何处?”
丫鬟道:“在屋子里赏花呢。”
宋庆这才将萧弗请到了院中的一方溪亭里,随后将一众奴仆都屏退了去。
宋庆亲自为萧弗倒茶。
萧弗将当日舟中洛梦所言告知了宋庆。
宋庆思忖着这个名字,不多时就和记忆中的人对上了号:“洛梦, 梦络……梦络竟还活着。”
这府里的丫鬟他能叫的上名字的并不多, 可大女儿贴身?伺候的丫鬟,纵然过去了十几年,他也清清楚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