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细
好在她终于可以把那那一沓家书都寄回去了。
带来的那匹马还拴在院子里,知知便骑马去了隔壁杭宜县,从杭宜县把?书信寄出去。
这样即便顺着邮驿查,也只能查到杭宜县为止。
算是她最后做的一点防备。
京州沈家。
“快看看囡囡说了什么。”沈夫人?催促道。
“你别急,这不一封封看。”沈照辛便从第一封信开始拆,嘴上让沈母别急,手下却是一点不含糊,连着就拆了好几封。
两?人?一起读着知知寄来的信,总算知道他们的女儿如今住的地方不用愁,吃的菜也是自己种的,还准备在院子后面围一圈篱笆养鸡,因为邻居家总是给她送鸡蛋,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总之没什么花销的地方,知知说偶尔去早市上买鱼,那鱼也是现捞现钓的多?,有时候卖鱼人?赶着回去做工,一篓子鱼才卖一吊钱,她还会多?买一些煮烂了去喂附近的小野猫。
至于喂马所需的苜蓿那都是漫山遍野的,割一次能管好几天。
既然没需要花销的地方,知知便也不急着找什么营生,字里行间都在说日子如何的悠闲。
直到沈照辛看到知知为邻居出头,射伤了一名?大?汉。脸色还是变了。
沈照辛拍案:“太危险了。”
他看了妻子一眼,见妻子今天自外归来,穿的是那条雪白的狐皮,想起了这是摄政王府的东西?,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若不是摄政王,知知何至于一个?人?漂泊在外,有家不得归?你怎么还穿着这斗篷,这是王府的东西?,理当扔出去!”
沈夫人搡了他一把:“嚷嚷什么,这是女儿给我的。”
沈照辛瞬间没了气焰,总不能不与?妻子争舌,因只?别过脸去,继续读信。
沈夫人?却拢了拢斗篷,望着沈照辛叹了口气,护短是好,可自家夫君的性子真的该改一改了。
沈夫人?道:“这些话你家里说说就罢了,外头可不准讲。不是有人?在说昨儿摄政王骑猎时遇刺了,若让别人?听去,还以为你是做的呢。”
沈照辛不以为然:“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惧人?言。何况你夫君哪有那个本事?要我说,此等薄情寡义之人?,是老天看不过眼,降了罚。”
前阵子摄政王还派人到处找他的女儿,可这才没几天,却是突然就不找了,转而开始约人?去骑猎嬉乐,仿佛把知知抛到了九霄云外。
却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说摄政王骑猎时受了伤,性命倒是无?碍,却需要卧床养着。
沈照辛越想越气,连连叹声:“区区一月,就能放弃寻找,假若知知是被贼人?掳去呢?简直薄幸之至。见色起意之徒,能是什么好东西?!”
沈夫人?:“话也不能这么说,不找了是好事。再说你能从牢里出来,我们能回到沈家,知知能脱去罪籍,这一切不管怎么说都?是那位殿下帮了忙。而且你没见他那么满城地找的时候,也没来寻我们麻烦,用我们逼知知现身?说到底,不是奸人?。”
沈夫人?忽而想起:“诶,从前你在朝为官时,不还夸过他颁布的那些政令?”
沈照辛不自在起来,还是道:“那不一样。”
说归这么说,但沈照辛也知道,若不是他交友不慎,性子又?过刚,在官场上没其他人脉,沈家不至于被这么随意一算计就崩坍了,才给了觊觎他女儿的贼人可乘之机。
沈照辛下定了决心:“前半生我的志向在朝野,在百姓,累着夫人?跟着我受苦了,但你放心,沈照辛后半生唯一的志怀所在,就是你和囡囡了。”
“她不是说她隔壁还有个屋子空着,等这段风波彻底过去,我们就举家搬到哪里去,到时候直接把院子买下来,过过田园生活。”
沈夫人大喜过望:“真的,你舍得?”
沈照辛见妻子一副不信的样子,承诺道:“君子一言,还能有假?”
想必过两?个?月,摄政王都未必记得有知知这么号人?了,届时他们立马就去和女儿会和,也免得她回帝京想起伤心事。
他低头去翻那些信:“我看看啊,知知说她如今就在杭宜县边上找了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
这几日知知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倒不是因为殿下不再找她,而是因为她和严叔重新联系上了。
她特地打了酒做了一桌子菜,请严叔在家里吃饭。
知知把几个荤菜都摆到了严叔那边,心里好奇地不得了,她都?没告诉严叔她不去杭宜县了,两?人?约好联络的铺子也关业了。
“您怎么找到我的?”知知问。
“这事说来也是巧了,”严凌山撂了筷子,看着眼前的小女娃,“张浩勇你有印象吗?”
知知点头,脊背都?蓦然绷直了。她第一次伤人?,当然对对方的名字印象深刻。“我记得的,是顾婶的前夫。”
严凌山说起张浩勇,语气中带着不屑:“这家伙腿被你打伤了,养了几天,想在道上找人?,找你麻烦呢。”
原本他问知知的下落问了好久都?无?果,杭宜县的兄弟都?说没听说过向知这号人?。忽然有一天,却有个?人?说,隔壁瑞嘉县这两天有人想雇他们道上的弟兄去教训个?人?,好像正是叫做向知。
严凌山一听,赶紧就来瑞嘉县一看虚实了。
至于教训人?这事,自然是被压了下来。不仅如此,严凌山确定住在这里的就是知知之后,还让人?重新揍了张浩勇一顿,好让人?知道,他要教训的人在道上是有人罩着的。
他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永绝后患,严凌山道:“不怕他再记仇。这种人?就是畏强欺弱,拳头最能教他老实。”
“这么说是您帮了我。”知知晓得自己当日还是冲动了,也不怕和严叔说实话:“这些日子我眼皮总是隔三差五地跳,就怕出什么事,原是犯了小人?,要是他真的找了帮手,那我还真没法子。”
“你一个?人?在外面,处处都?要小心,否则我怎么对沈大?人?交代?”严凌山嘱咐完她多加小心,却是想起另一桩事,“本来我在瑞嘉也谋了份差事,就想租下你旁边这宅子,也好就近保护你。谁知今日来时去问,才知道这宅子竟已被人买下,就在不久前。”
知知愕然,这么快,她就要有新邻居了?
…
知知如今租赁的这宅子夹在两座院子中间,是最小的。
顾婶和她说过这宅子的来历:“我从小就住在这儿,原本呢我们家旁边,只?有一户人?家,姓苏,就是你住的宅子左边那户。但是十几年前,他们家两?兄弟都?大?了,闹了分家,老大?去了京州做工,那对老夫妻就把院子辟出去了一小半,给了老二住,这才有了两?户人?家。后来新造的这户也就是你现在住的。”
可知知租房子时,那屋子的主人说两座宅子都是他的,知知不解起来。
“那两座宅子怎么都没人了,那对老夫妻呢?”
顾婶道:“贫穷时各自谋生,富贵了就重新并作一家了。去京州做工的老大最后是靠经商白手起家了,就回到了咱们瑞嘉县建了大?宅子,豪奢着呢。苏老爷把?二老和弟弟都?接了过去,这边的两座小宅子他是看不上了,自然也就归了弟弟,让他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
没多?久,果然就有人把一箱箱的东西往旁边的院子里搬。
那宅子翻新过,墙砌得高,知知一直没见过里头的光景,也是如今院门开了,知知才发现里面的环境比她租的这宅子好上许多?,怪不得价格也贵,当初她一听就没考虑。
可院门敞着,院子里箱子堆着,知知却一直没见到入住的人。
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些箱子的材料都是上好的木头,必是造价不菲。却也没见什么仆从来看护这些箱子,不怕人?偷似的。
她不由被勾起了好奇。
终于这日,租给她房子的苏家老二回来了,他急匆匆找到知知:“向兄弟,我要去接买下这宅子的新屋主,他行李多?,我怕一人?搬不过来,你能不能跟我去搭把手?”
怕知知不同意,他伸手比了比:“这样,五成,下个月的月租我减你五成。”
知知如今最大的花销就是租房子的钱,虽说也要不了多?少,再者?这苏家二爷给她提供了容身之所,即便是钱货两?讫,知知也心怀感激。
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力气不算大?,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苏家老二忙说没事:“两?个人搬总比一个人搬容易不是?”
知知跟着他去了,才发现他们竟到了她当初上岸的那处地方,那里有一路蔓进江水中的石阶,可以供人?上下。
江边则停着一艘小船,苏家老二率先跳了上去:“走吧,我们走水路去接人?。”
知知跟着上了船,苏家老二如今有个?富商哥哥,但竟也愿意做舟子这样的活计,拿起了浆就撑着船离了岸。
可船越在水上行,知知越觉得附近的景色眼熟。
她终于认出,他们走的这条水路,好似就是她当初来时渔人带她走的那条。
无?缘无?故为何要走这条路?这样的巧合令她生起了不安:“怎么不走大?路……?”
苏家老二立在船头,对她说明情况:“那位公子说是身份不便,进不了城门,过不了那些水上的关卡,我刚好识路,就提议带他偷渡了,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啊。”
知知稍稍松了一口气,许是那人?和她一样,来瑞嘉县避难来的,没有身份文书,自然就只能走这条小路。
看来这条水路便利的人还不少。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船一路向北荡开碧浸浸的寒波,吴州地处江南,纵是冬月雪日里,河水也不会冻结,只?是两?岸草木苍苍,究竟倒映出一水的冷色。
直到一只?白鹭掠水惊起,知知却蓦然发现,这船最终泊岸之处,竟然是她当初上船的打渔码头。
岸边立候的人背着身,负着手,知知在船上坐着,逆着光看去,不甚分明?。
第58章 相见时
等看清楚那人的背影, 知知呼吸都停了。
可她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万一只是?人有相似,万一真的只是碰巧才和她走了一样的?路、和她做了邻居,万一只是?她多想?。
可当船抵住爬满青苔的岸壁, 知知被猛然震了个晃荡,稳住身?再抬头时, 最后的?幻想?也破灭。
那人转过身?来?, 薄唇衔着笑:“是从这里登船?”
殿下找到?她了。
他在问?她是?不是从这里上船逃到瑞嘉县的?!
他这是要复现一遍她逃跑的?路线,告诉她, 她始终在他眼目下,指掌中?
这?个认知, 让知知眼中染上了恐惧。正是风厉霜飞的?时候, 冻骨的?水气透过船板, 从脚底心钻上来?。
这?时候苏家老二却答话了:“对对对, 我?把船缆系好,您再上来?。”
知知这才倏然反应过来?,原来?殿下不是?问?她。
是?她太紧张了。
她好受了一点,但不禁又想?, 实际上也没什么区别,左右殿下都找到?了她,之后会怎么对她呢?
苏家老二脚一蹬一跨之间,已经麻利地跳上了岸。
他搬起萧弗身边的那口?箱子, 掂了掂, 双手托稳。
知知赧然想?起她本是?来?帮忙的?,这?般干坐着像什?么样,岂不白白占了人家五成租银的便宜。
她不再仰头看岸边的锦衣人, 忍住颤栗的?冲动,平复了会儿, 起身?想?要上岸,苏家老二却腾出一手给她打了个坐下的手势,嘿嘿一笑:“向兄弟你坐着,坐着。这?箱子没想?象的?大?,我一个人能行。”
知知只能重新坐定。
萧弗这时也从容踏步上船,就坐在她对面。
却好似根本不认识她,只是?方才从苏家老二口中才得知她的?姓氏一般,对她道了声:“向——公子?”
这?样好听的?声音,却似催命的刀刃。知知面色发白,根本作不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