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佯醉
小侯爷移开眼, 仿若毫不在意这点伤:“我没事。”
姜予被他扶着,还在东倒西歪,依着宁栖迟的手臂才能面前不倒下去,又似乎是着急他后颈的伤, 趴在他肩臂往后看。
春觉都惊呆了,她急的几乎想跺脚。
眼下姜予就像是抱住了他,还不安分的一再贴近, 脖颈相交, 她身上淡淡的酒香扑洒在肌肤上,如猫尾轻挠。
宁栖迟的手悬在她腰后, 神色凝滞,春觉竟看出了一分手足无措的意味。
救命啊, 姑娘一喝醉就无法无天的相怎么还没变啊!
春觉一鼓作气, 几步上前拉住姜予的手臂, 将她往自己这边带来, 姜予往后歪倒在她身上,左右晃了晃。
“春觉。”姜予搂着她的腰,睁大眼睛看她,“大夫!”
春觉自然看见宁栖迟为了维护自家姑娘被雪砸了,但这也轮不着她们管啊。
她不敢看小侯爷,扶着她要往走,“姑娘咱们快回去吧!”
姜予却执拗的拉住她,春觉一时间被她闹的脱不开身。
她嘴中一直念念有词:“你去找大夫,大夫……”
水画也被吓到了,上前几步同宁栖迟颤颤巍巍地开口。
“小侯爷,我们少夫人喝醉了,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素日小侯爷与少夫人井水不犯河水,别说是这样接触,就连说话也很少。
也不知小侯爷今日怎么会在这,还恰好碰上了姜予。
两个婢女都觉得这是巧合,而且看小侯爷的脸色,似乎是不太愉悦的。小侯爷一直都看不惯她们姑娘啊。
春觉一手扶着姜予,一边道:“奴婢们这就带她走。”
乘着小侯爷还没生气,可别在他眼前晃悠了,水画也去搀扶姜予,准备带着她离开。
可还未将人扶稳当,便听见宁栖迟开口道:“折枝院太远。”
两人婢女动作微顿。
他拂去身上的碎雪,目光落在歪倒在春觉身上的女子身上,启唇道:“将夫人带回帆居吧。”
春觉愕然抬眼,“啊?”
*
帆居没有多余客居的房间,从引和水画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心里惴惴不安,又想也许是小侯爷好心呢?
姜予是抱着酒坛子来的,她死活不愿意走,还跟春觉闹,不给喝还哭,俨然已经醉过头了。
现下还在外边喝酒呢,更诡异的是小侯爷居然也陪着她。
春觉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姑娘不要出太大的丑吧。
书案边,姜予抱着酒坛子,双腮酡红,窗微微开着,一点点凉风都能让她格外舒爽。
宁栖迟已经上过了药,行至她面前。
小姑娘已经有些困了。
微闭着眼,眉头舒展,很显然是放松的姿态。听见动静,也不过是微微抬了点眼皮,接着又闭上了。
她的声音无力慵懒,“小叔,你怎么又来了?”
“......”
宁栖迟竟不知该不该说破,如果得知坐在这的是自己,她会如何?
他坐在她面前,静静看着她露出的半边侧颜,酒香溢散在空气中是,竟有些岁月静好。
“我有点困了。”她声音很小,几乎是喃喃自语,“我这是在,借酒消愁。”
愁?
宁栖迟神色微动,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许多人说,姜家从商户家接回来的女儿,庸俗,粗鄙,不识大字,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不堪为良配。
见过她,才知珠玉蒙尘。
他从未感受到她有任何的怨念。
刁难、轻贱、歧视,于她来说,不过一笑抿之。
可似是站在朝阳里的人,也会有影子。
姜予将脸贴在坛子上,企图降一降脸上的热度,她闭着眼,呼吸缓缓,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让人听不见,先前之言像是从未有过。
良久,宁栖迟问道:“愁些什么?”
姜予眉间微蹙,抱着酒坛的手臂又紧了些。
她半幅度的摇摇首。
愁些连她也不知要如何面对的事,她脑海里浑浑噩噩的出现那日贵妃同宁栖迟在殿中对峙的场景,闪过宁悸的问话,春觉的试探,她面前摆着佳肴美酒,身后又是万丈悬崖。
她好似没有退路,又好似处处为路。
“小叔......”她声音很小,几乎像是喃喃自语,“其实那日你问我的话,我想过了。”
那日路上,宁悸拉着她问她是否愿意再寻一个郎君,姜予并非愚钝之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细腻,春觉都能看出来,她如何看不出来呢。
那日之后,她思考了一夜,她这一生,不该有太多的期待和牵挂,她习惯了对未来没有憧憬,因为这样,在期待落空时,才不会又太多失望。
她被骗过太多次,第一次在陆家,母亲不要她,第二次再姜家,亲生父母不认她,最后一次是在宁家。
被骗的多了,她也就学乖了。更何况如今的她,已经没有选择的资格。
她喝的头晕目眩,这些思绪原先是放在心底的,如今却汩汩的冒了出来,夹杂着苦涩、释然以及淡漠。
她缓慢的睁开眼,眼底空荡。
“我这样的人,若和离后,会走的远远的。”
“从此与故人,再不相见。”
宁栖迟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猛然攥紧,眼看着姜予的眼睫又一点一点的垂坠下来,好似牵扯他的心脏,阵阵钝痛。
他似乎想到什么,面色发白。
那日殿中,她就站在屏风后,烛台打落,她未必没有一分动容。
可偏偏覆水难收,他默认了。
成婚那日,他挑开她的盖头,红烛明灭,少女笑靥如花,瞳孔全然倒影出他的身影,她眼底有不轻易显露的喜悦。
她十指干净如玉,凤冠霞帔周正齐整,像是早早就做好一切准备,她脚腕有伤,可依旧忍着疼痛走完了全程,她坐在榻上,不曾挪动一分。
她有些生疏的唤他,“夫君。”
夫君,她只唤过那一次。
宁栖迟甚至不记得,那句‘夫君’是她用怎么样的神色唤出来的,自那之后,她对他便一直尊称小侯爷。?
他仿若错失了什么,喉间漫上苦涩,他切身处地的感受到自己的意图,和那份几欲作乱的贪念。
忽然,屋外春觉敲了敲门窗,“小侯爷,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她心下十分紧张,过了许久,想再敲一次时却听一道男声应下,她松懈下肩膀,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便瞧见自家姑娘跟个醉鬼似的摊到在书案上,磨了磨牙心想下次绝对不能让她碰酒。
她施了一礼,“那奴婢就将姑娘带出去了。”
之后春觉小心翼翼的走去,她根本不敢看宁栖迟的脸色,将姜予扶了起来,谁知一碰她,她便像个八爪鱼似的缠上了自己。
姜予搂着她的肩膀,不住的道,“春觉,你有没有看大夫。”
春觉无奈道:“我没受伤,不用看大夫。”
“真的吗?”
“真的。”
姜予半睁着眼睛,好似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何好的如此快?”
春觉头皮发麻,将她的乱动的手扒下来,道:“奴婢没有受伤,是小侯爷受伤了。”
姜予似乎分外不解,这才安静了一会。
可春觉支撑着她起身,姜予却半点不安分,东倒西歪,还捏捏春觉肚子上的肉,忽然手移到她腰间,春觉一个激灵,下意识松了手,便被姜予扑着一同倒在地下。
春觉被压的屁股痛,简直心如死灰。
身上的姜予眼神恍惚,道:“好困啊,就在这睡吧。”
她气的发笑,“姑娘!”
忽而,身上的人被人一把拉起,姜予歪倒在那人身上,春觉下意识心跳快了一拍。
她赶忙起身拍拍衣裙上的尘土,“奴婢让水画来一起带她回去。”
“不必。”宁栖迟却道:“我来吧。”
春觉‘啊?’了一声,劝道:“这......这不合适吧?”
小侯爷没有回话,而是将人拦腰抱起,他背脊挺直,如同抱一只猫儿似的无比轻松。
姜予下意识将手臂环在他脖颈上,茫然了片刻,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她睁着困倦的眼睛,似乎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缓慢而又迷糊的问了句,“小侯爷,你受伤了吗?”
宁栖迟睫羽轻颤,‘嗯’了一声。
可身下的人,却没半点反应,不曾着急,不曾关心。宁栖迟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她不关心他,不是情理之中么,又有什么好失落的?
轻呼一口浊气,他抬步走向房间。
春觉忙不迭的跟上,心底惊涛拍岸,从引和水画对望一眼,也是俨然吓得不轻。
今日小侯爷的举动,明显过界了。
宁栖迟走向床榻,轻手轻脚的将她放下,才发觉姜予已经睡了过去,她呼吸平稳,眉间却轻轻皱起。
不似白日,她睡梦中似乎有许多的烦恼。
宁栖迟瞧着,许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