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台 第37章

作者:昔在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徐令光揉着眼睛,“妙英姐姐,怎么了?”

  吴妙英试探着,询问道:“令光,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去取个伞怎么回的这般晚?反倒是陛下先来接了皇后。”

  徐令光打?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因为是我派人去通知了陛下,陛下才来接皇后的。”

  吴妙英神情一僵,诧异道:“你?可是,今日是宋太?师为陛下讲政的日子吧?”

  徐令光挑眉道:“这不是正好吗?刚好连宋太?师也看到了陛下是多重视、多宠爱皇后。”

  吴妙英眼神复杂,“可是,没有问过皇后的意思,就擅自禀告陛下,若是耽误了陛下的政事,陛下不高兴怎么办?”

  “姐姐看陛下有不高兴吗?”徐令光反问,不以为?意的复又在小床躺下,“陛下恐怕乐在其中呢。”

  吴妙英担忧道:“我只是怕陛下以为是皇后任性?。”

  “皇后年?少,持重涩讷,我们做奴婢的不用点儿心思,帝后何时?才能圆房?”徐令光拉着她的手,宽慰道:“你看,此?番陛下亲自来接皇后,二人的感情不是又亲密了不少?”

  吴妙英默然,徐令光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句句都是为了帝后感情着想,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

  翌日一早,细雨初停,魏云卿返回显阳殿。

  午间天晴,日头出来,魏云卿便带着宫人们在院子里酿起了杏花酒。

  宫人有?的清洗着花瓣,有?的淘洗着糯米,都是年?轻姑娘,洗着洗着就打?闹了起来,花瓣在院子里四散飞舞。

  魏云卿半挽袖子,拌着酒曲,笑看她们玩闹。

  一个小宫人抓了一把花瓣洒在魏云卿头顶,惊叹笑道:“皇后太?美了,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呢!”

  魏云卿惊讶地看着头顶四散的花瓣,花瓣沿着她的周围散落,好似一场杏花雪过,她的手上还粘着糯米,花瓣粘在了她湿乎乎的手上。

  梁时过来传话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皇后的脸上不慎粘了酒曲,有?花瓣粘在了娇艳的面孔上,好似花钿,妆饰粉靥,如梦如仙。

  梁时看着这如梦如幻的一幕,恍恍惚惚来到魏云卿身边请安,笑问,“皇后是在酿酒吗?”

  “是啊。”魏云卿边拌着酒曲,边问,“梁常侍此?时?过来,可是陛下那边有?什么事?”

  梁时?颔首道:“临川太妃近来有些不舒服,陛下刚刚出宫去探望太?妃,让奴婢来跟皇后说一声?。”

  魏云卿手上一顿,错愕道:“临川太妃?”

  天子年?幼即位,是由寡居的临川太妃荀氏入宫母养天子,垂帘听政。

  荀太妃年轻守寡,儿子又早早夭折,抚养天子时?,对他视如己出,寄托了所有?的母爱,临朝之时?,亦是恪守本分。

  可就是这样一个本分的女子,却听说她当年似乎是犯了什么大忌,被朝臣弹劾驱逐出宫,之后才由平原长公主临朝称制。

  梁时愁眉叹道:“是啊,陛下自幼被太?妃抚养,恩若亲生,碍于身份,不得常常探视,太?妃缠绵病榻多时?,近来乍暖还寒,雨水不断,最难将息,听说是大不好了。”

  魏云卿搅拌酒曲的手停下,天子去探视临川太妃是应该的,这是他应尽的孝道。

  即便?临川太妃没有养育过他,仅凭叔母的身份,在其病重时?,天子也应该去尽孝探视。

  可是,他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去?

  脑中叮的一声?,一阵失落之意翻滚。

  魏云卿心口微堵,勉强笑道:“我知道了,请陛下替我问太妃安。”

  梁时?颔首告退。

  魏云卿继续心不在焉地搅拌着酒曲,神色落寞。

  吴妙英端来清洗干净的杏花放在她旁边,“殿下怎么突然变的郁郁不乐的?”

  魏云卿回神,敷衍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忧太妃病情。”

  吴妙英眉梢微拧,叹道:“太妃自被软禁王府后,就一直有?些幽忧之疾,这病本就是心境怫郁所致,若是看开?了,也就好了。”

  吴妙英说了很多,魏云卿却没有听进去一句。

  她一向敏感。

  母亲喜怒无常的性?情,让她自幼便懂得如何察言观色。

  她从未忤逆过母亲,对母亲百般顺从、讨好,按照她的期望,做男孩也好、做女孩也好,去搏她的欢心,只为?得到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母爱。

  入宫后,她把这份谨慎也带到了宫里,如同顺从母亲一般顺从着天子,她的丈夫,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他的爱。

  天子,的确对她十分宠爱,恩宠赏赐不断,给她捧来如山的金银珠玉,无尽的奇珍异宝。

  可是,她此?刻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就是天子娇养的金丝雀,只需用?华美的服饰,珍稀的珠宝哄着即可。

  金丝雀很美丽,可是,谁会带一只宠物去拜访自己的长辈至亲?

  未庙见,不成?妇。

  天子表面纵是对自己百般宠爱,万般呵护,可实际上,心里还是没有完全认可自己是他的妻。

  一阵风过,魏云卿身子一抖,一阵怅惘,她本就心绪复杂,顿时?又觉头晕目眩,手中拌酒曲的勺子“啪嗒”落地。

  吴妙英闻声?抬头,看着紧揉太?阳穴的魏云卿,连忙过去扶着她道:“殿下怎么了?”

  魏云卿擦擦脸,眉尖微蹙道:“有点儿头晕。”

  吴妙英连忙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惊道:“怎么这么烫!”

  徐令光也放下手上的东西过来关心,“皇后是怎么了?”

  吴妙英边扶着魏云卿回寝殿,边焦急道:“可能是昨日淋雨受凉发热了,快去请太?医。”

  “好。”徐令光连连点头,招呼来个宫人吩咐去请太医。

  宫人们忙乱之际,徐令光似又想到什么,拔腿往式乾殿跑去。

  *

  临川王府。

  天子御驾亲临,王府周遭警跸戒严。

  妇人缠绵病榻多时?,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已?然是大限将至之像了。

  萧昱低声唤道:“二婶。”

  荀太妃勉强支起身子看着萧昱,看着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目光慈爱,眼泪止不住的流,“陛下降恩来视,恕妾不能起身给陛下请安了。”

  萧昱心中五味杂陈,“二婶,你好好养病,我还要向你尽孝呢。”

  “妾大约是不行了。”荀太妃摇摇头,清泪沿着眼眶滑落,在脸上淌过斑驳的泪痕,“临终之前,能见陛下大婚,妾死而无憾了。”

  萧昱微微垂眸,“迎娶魏氏,实为时局所迫。”

  荀太?妃叹了口气,安抚道:“一根藤上结的两个瓜都不会一模一样,何况是两根藤呢?太师的亲儿子都未必与他一心,何况是外孙女呢?”

  萧昱苦笑,“皇后位,也的确没有比魏氏更好的选择了。”

  “先前公主过来,跟妾聊起了皇后的舅舅,宋世子,去的可惜。”荀太妃回想往事,鼻子一酸,“一生襟抱,未曾展怀。”

  “宋世子做这些事,想来也并不在乎功成是否在他。”萧昱若有所思,又试探着问道:“二婶,想见一见皇后吗?”

  荀太?妃摇摇头,苦笑道:“陛下能来看看妾,妾已?经知足了,当初妾是因为替宋世子请命之故而被软禁,皇后乃宋世子嫡亲外甥女,实不宜与妾走的过近,免得被薛太?尉猜忌。”

  萧昱默然,语气复杂道:“二婶是在记恨薛太尉吗?”

  当年?,是薛太?尉捧她临朝垂帘,最后,也是薛太尉亲手把她拉下高台,软禁王府。

  “不,妾不恨他,是妾罔顾朝廷大局,欺陛下年?幼,诱骗陛下写下诏书,软禁于府是妾罪有应得。”

  荀太妃语气十分平静,陈述的那般云淡风轻,“薛太?尉尽公无私,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萧昱又想起近期朝政,沉沉道:“只是这大局,不知何时?能定?。”

  “朝廷之事,不能操之过急。”荀太妃安抚道:“陛下还年?轻,太?师已?垂垂老矣,留给太?师的时?间不多了。”

  萧昱沉思道:“宋氏已?经让出了齐州,现今最大的问题不是宋氏,而是宋氏所代表的大小世家。”

  “陛下安心,待霍驸马完全掌控齐州,局势只会更有利于陛下。”

  萧昱轻轻点了点头。

  *

  离开?临川王府,返回宫中时?,天色已近黄昏了。

  刚到式乾殿,便?撞见了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的徐令光,她的神色匆忙,语气焦急,“陛下,皇后病的难受呢。”

  萧昱脚步一顿,眉峰紧蹙,立刻改道往显阳殿去,“怎么回事?”

  徐令光面色担忧道:“许是昨日游园太?久,又见了风雨,便?受了些凉。今日早间还好好的,下午突然有?些头晕,不想竟是有些发热了。”

  乍暖还寒的时?候,最是容易染疾!萧昱一言不发,快步往显阳殿而去。

  *

  显阳殿内宫人来来往往,太?医进进出出,端水、熬药忙忙碌碌。

  萧昱径直来到魏云卿床边,看着床上昏睡的小皇后,女子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更是苍白的近乎透明,嫣红的娇唇也不若往日鲜艳。

  他伸手摸了摸魏云卿的额头,问宫人,“怎么回事?服过药了吗?”

  吴妙英回道:“太医说皇后只是初来宫中,环境不适,加上吹了风雨,才突发急症。刚刚已?经让皇后服下退热的药了,又加了些安神的药,皇后好好睡一觉,发发汗就无恙了,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萧昱点点头,松了口气,他抚过皇后光洁的额头,上面依然是滚烫一片,他试探着轻声?轻唤,“卿卿。”

  魏云卿病恹恹睁开?眼,她虽发着热,可身上又觉得好冷好冷,旁边的人好像一团火一样温暖。

  她好冷,好想有人能温暖她。

  在最虚弱的时?刻,一些本能的反应,恰恰暴露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皇后的双手如柔藤一般不由自主地缠绕上了天子坚实的腰背。

  一团温软紧紧缠绕到身上,萧昱脊背一僵。

  宫人们全都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吴妙英会心一笑,轻轻掩口,推着徐令光往外走,又以眼神示意宫人们,一起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魏云卿抱着萧昱,迷迷糊糊道:“母亲,我冷,抱抱我好吗?”

  萧昱微微蹙眉,母亲?她是烧糊涂了吗?却还是很自然的把她抱到怀里,柔声?哄她道:“这样好些了吗?”

  “我难受。”魏云卿低泣道,把脸拱到萧昱怀里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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