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台 第62章

作者:昔在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下一刻,宋朝来便明白过来了一切,脸上表情渐退,拂衣而起,冷声吩咐,“把这显阳殿的宫人,全都给我召过来!”

  魏云卿心里一咯噔。

  很?快的,显阳殿的宫人一排排被召来,在殿中站定,个个忐忑不安。

  魏云卿蹙眉看着殿中忐忑无措的宫人们,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可母亲怎么就突然变了脸色,动了怒?

  “显阳殿女史长是谁?”宋朝来扫视一圈众人,冷冷发问。

  “是奴婢。”徐令光惶恐跪倒回复。

  宋朝来睥睨着她,冷声吩咐——

  “拖下去,乱杖打死。”

第48章 对峙

  突如其来——

  变故使得殿上诸人都张大了嘴,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徐令光倒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

  魏云卿也被宋朝来搞懵了,她?感觉母亲又在发疯, 制止道:“母亲, 你这是?做什么呢?”

  徐令光立刻伏首请罪道:“奴婢实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求夫人饶命。”

  然而宋朝来早已洞悉了一切, 看穿了她?那点儿小心思, 她?冷笑着,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徐令光,“皇后五日一上?食, 为何不告诉皇后要留宿?”

  徐令光心中一颤,攥着手指结结巴巴道:“是?, 是?因为?先前陛下要三月庙见后,方与皇后圆房,奴婢顾忌当时告知皇后, 皇后见陛下不留宿她, 会对陛下?心生隔阂,有损帝后感情?, 所以未提醒皇后。”

  魏云卿点点头,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庙见之前,她?也?没想过留宿。

  便对宋朝来道:“这件事,确实不能算令光的错, 庙见之前, 陛下?也?没有要我留宿,奴婢们?八成是看陛下的脸色才没做提醒。”

  宋朝来冷笑, “妄自揣测圣意,罪加一等?。”

  魏云卿心里一咯噔,可母亲说?的也?不错,提醒是?女史职责,徐令光根本无需看天子脸色行事,即便天子无心留宿她,她?也?应该尽责提醒。

  宋朝来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继续问徐令光,“庙见之后,何故还不提醒?”

  徐令光瑟瑟发抖,颤声道:“是?,是因为陛下与皇后有了争执,所以未敢提醒。”

  宋朝来立刻驳斥道:“陛下?与皇后恩爱合乐,几时有过争执?小小婢子竟也?敢妄议帝后?”

  “奴婢失言!”徐令光立刻匍匐在地。

  宋朝来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儿歪心思,天天在底下?暗戳戳使手段挑拨帝后感情?,皇后能容,我却容不得。有那么点儿小聪明,就?敢在皇后面前耍心机,既然这么多心眼?儿,那就?到地下?跟阎王耍去吧!”

  “夫人饶命!”

  魏云卿眼神一动,挑拨帝后感情??

  宋朝来继续质问,“我再问你,到底是为何不提醒?”

  徐令光紧紧攥着手指,瑟瑟发抖,冷汗从额角滑落,她?紧抿着唇,牙缝勉强挤出几个字,“奴婢,忘,忘了……”

  “忘了?”宋朝来冷笑,“还不肯说?实话是?吗?你这贱婢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宋朝来说?完,便又给左右使眼色,冷声吩咐,“拖下?去,乱杖打死。”

  徐令光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魏云卿听不下?去了,觉得宋朝来又在发疯,无理取闹,制止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何故取她?性命?”

  宋朝来看着她?,句句肺腑,“母亲一心为?你,替你处置了这些心思不正的奴婢,你反倒来抱怨母亲?”

  魏云卿蹙眉道:“她只不过是忘了提醒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又算不得什么大错,何必要她?性命?”

  “你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错?”宋朝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指着徐令光道:“这婢子心机深沉,故意不告诉你该留宿帝宫之事,以此破坏你和陛下?的感情?,你竟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错?”

  魏云卿蹙眉,面色不解。

  宋朝来耐心跟她?解释着,“陛下?又不知道女史没有提醒你该留宿,久而久之,他定会觉得你是明知道要留宿,却不肯留宿,会以为?是?你排斥他,不想侍寝,而对你心生厌恶。这些个婢子,就?能趁着帝后感情?不合,借机爬龙床,你觉得这是?小事吗?”

  魏云卿脑中嗡嗡一片,她?实没想到这么多,宫中女史明明个个都对她关怀备至,恭敬谨慎,怎么可能会如此算计她?

  “这些个贱婢,一门心思肖想着爬龙床上?位,破坏帝后感情?,你品性温纯,不知人心险恶,可母亲却见多了这种手段。”

  这种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利用?规矩的手段,本就?防不胜防,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都是合情合理合规矩的,只是?却都只说?一半,不给你说?全。

  宋朝来声声由衷,“庙见之前不提醒也就罢了,庙见之后再不提醒,那就?是?存心为?之,你不要被她?此刻娇弱可怜的模样骗了,你对她?心软,就是害了自己!”

  魏云卿摇摇头,左右现在已经知道问题所在,以后不让她在跟前服侍就是了,根本无需要她?性命。

  她?继续劝道:“可她毕竟是?宫中女官,不是?无名之辈,即便有错,也?应交付掖庭令审讯,而不是这样擅做处置。”

  “掖庭令审讯?”宋朝来突然笑了起?来,嘲笑起?她?这女儿的天真?,“掖庭令由少府管辖,你觉得王少府会如何处置?”

  魏云卿脑中一懵,她?忘了,少府卿王崇,是宋朝来的亲舅舅。

  她?突然觉得,岂止天子被世家架空了权力,她?这皇后,又何尝不是?空壳?

  魏云卿不甘心,继续反驳着,“可她还是徐长御的侄女儿,徐长御是?陛下?的保姆,恩义深重,就?算要罚她?,也得问问陛下的意思吧?”

  “好,问问陛下的意思是吗?”宋朝来挑眉,随便招呼了个宫人,吩咐道:“你现在就?去跟陛下?回话,看陛下是什么意思。”

  宫人领命而去。

  徐令光的心里暂时落下了几分,天子一贯宽容大度,何况,他们?自?幼都是?被徐长御抚养,天子多少会念一些幼时的情分吧?

  宫殿中陷入了沉寂,宋朝来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坐在榻上?,悠闲地喝着。

  魏云卿坐在一侧,微微侧眸观察着宋朝来,又看着跪在地上惴惴不安的徐令光,回忆着过往她?在自?己跟前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她?即便此刻再回想着,也?想不出徐令光有什么出格与不当的地方,她?在自?己跟前服侍,也算尽心尽力了。

  也?许是?有存心不提醒她留宿之事的过失,可大概率也?是?因为?倾慕天子,有了那么一些私心,但?也?罪不至死。

  她?想起先前徐令光建议自己给萧昱纳妃的事,因为?外公的威慑,宫人不敢擅自?接近天子,所以要建议自己主动帮天子纳妃。

  若她?真?帮萧昱纳妃,徐令光作为?她?近身女官,是?最有希望得到她举荐的宫人,她?大概是?真?的倾慕萧昱。

  可她?没有答应,但?之后与萧昱争执时,却总会不由自主地频频提起纳妃一事,她?忽然意识到,她?心里的确是极介意这件事的。

  她?看了徐令光一眼?,徐令光也一脸惶恐地看着她,用?眼?神默默祈求她?救命,魏云卿微微垂眸,收回了视线。

  她也在等萧昱的处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都在宫殿中等待着。

  很快的,式乾殿有了旨意。

  梁时亲自?来了显阳殿,恭敬向魏云卿行礼,一字一句传达着萧昱的旨意,“陛下?有旨,后宫之事,一应由皇后处置。”

  魏云卿神色一动。

  宋朝来得意地扬起?下?颌,目光微嘲讽地看了一眼?徐令光,天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子,得罪皇后?

  天子的态度很明显了,任由皇后处置,跟听从宋朝来发落没什么两样。

  魏云卿目光看向宋朝来,她?至此刻才意识到,母亲发落徐令光是?假,借机逼天子在后宫面前表态才是真?。

  母亲是要借徐令光的命,给她?这皇后立威!

  徐令光心里凉了半截,最后一道希望也?没了,她?无助地瘫倒在地上?,心知萧昱是?把她?的命交给魏云卿发落了,魏云卿要她?死,她?就?得死,要她?活,她?才能活。

  魏云卿,八成要拿她的命立威了!

  她此时终于知道害怕,匍匐着爬向魏云卿,不停磕头,“殿下?救命,殿下?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魏云卿垂眸看了看她?,握紧了手指,正色对宋朝来道:“母亲,我才是?皇后,我宫里的人有错,我自?会处置,轮不到母亲发落。”

  “好啊,现在都会给我摆皇后的谱了。”宋朝来冷笑,看着她?,“可你别?忘了,你是?靠什么才坐上的皇后之位!”

  “若非是?因为?我,你外公能捧你做皇后?”

  魏云卿一震。

  宋朝来盯着魏云卿,母女二人对峙着,谁都不肯退让。她当着魏云卿的面,毫不留情?,再度一字一句冷冷吩咐内监——

  “拖下?去,打死算完。”

  徐令光吓得面无血色,嚎泣着拉着魏云卿的裙摆求她救命。

  魏云卿无力地看着她,心中一阵苍凉。

  世家碾死一个寒门孤女,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徐令光也?不过是?个如她?一般没有父兄、没有亲人的孤女。

  她?不过是?仗着显赫的家世,外公的权势得以有了皇后的身份,而这些家世卑微的女子,在宫里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一刻,她?看着痛哭无助的徐令光,仿佛在看着绝望的自?己。

  内监拖着徐令光,将要行杖之时——

  一道苍老衰弱的声音自殿外传来,“皇后开恩。”

  魏云卿一怔,抬眸看着颤巍巍而来的老人。

  容贞搀扶着病重憔悴的徐长御,蹒跚走来,她?始终记得吴妙英离宫前的吩咐,显阳殿若有大事,要找徐长御。

  甫一进殿,徐长御便不顾病体,匍匐跪倒在魏云卿面前,声声求情?,语气哀惋,“皇后开恩。”

  魏云卿抬手,示意宫人扶起?徐长御,“徐长御无需行此大礼。”

  徐长御长跪不起?,恭谨地跪拜着魏云卿,恳求道:“这孩子的父亲,曾任庐江舒城县令,庐江之乱时,其父叔宁死不从叛军为乱,被叛军所害,为?国捐躯,他们?都是?国家的功臣。徐氏纵有大过,可到底是?功臣遗孤,她?这一死不打紧,就怕有损皇后慈爱之名,寒了各州郡将士们的心啊。”

  魏云卿隐隐动容,魏国从军战死的将士,其子孙可养于羽林,由官家抚养教习兵法军事,世称羽林孤儿军。

  女儿若年幼,则养于掖庭,充为女史宫人。

  功臣之后,即便得不到多大的优恤,可也?不该这样莫名其妙的处死,这样罔顾人命,以后哪里还会有将士愿意为国拼命?

  母亲怎能仅仅为了给她立威,就?如此枉杀人命?

  她?已经离开家中,为?什么还是无法脱离母亲的掌控?!

  心底有一团火在烧,她?做皇后,难道就?是?为?了继续做被家族操纵的傀儡吗?

  魏云卿面无表情?,正色提醒道:“母亲,我才是?皇后,你又没有做过皇后,如何能教我做皇后?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一个皇后,她?是?我宫里的女官,她?有错,我自?会发落,不需要母亲教我如何处置。”

  “你就是不肯听母亲的话,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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