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128章

作者:退戈 标签: 励志人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古代言情

  倾风推掌而去,花凋叶残,随掌风层层后退。

  那女人如同幕后一片琢磨不透的浅影,飘在空中,倏忽退出三丈,躲开了她突然的发难。

  一席白色的衣裙被风托在半空,她亦好似乘着无形风浪而起的孤舟,一手拂袖,一手半掩着面,温声细语地劝道:“姑娘,何故动怒?”

  她说话如幽兰吐息,带出淡淡的香气。

  倾风周身浸染在她的妖力中,耳边回响着她的声音,更是有种魂梦远扬的错觉。

  已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对面的这个女妖又是何人。

  倾风恍惚了片刻,再无迟疑,步伐暴烈向前,再次凶狠杀去。

  女妖举手投足妩媚多姿,看不清身法如何,人已鬼魅般朝边上避去。

  闪躲间,她右手背到身后,转出一把白色的花伞,靠在肩头。

  那伞面像是几朵花瓣,伞柄则是纤纤玉竹似的一根绿色长杆。花伞的阴影将她罩住,她周身立即浮现着一抹盈盈的白光,肖似水流奔腾而过时激起的那层烟潮。空气里的潮气也随之浓烈了起来。

  “姑娘。”花妖一张脸在伞后若隐若现,轻柔说道,“好生坚韧的毅力。姑娘是哪里人?”

  妖力比之先前厚重了数倍有余。

  她出口一问,倾风忍不住顺着思考,差点连自己的名字都要给忘了。

  这是什么妖啊?!倾风心道,见了鬼都没这么难缠!

  需得速杀!

  倾风以手作刃,发了狠心,朝前方猛劈而去。在尖啸的破空之声里,蓦地掺杂进一人困惑的询问。

  “狐君?”

  倾风反应慢了一拍,未意识到他在喊叫自己。

  王道询又叫了声:“狐君?你在做什么?”

  倾风与那花妖同是扭头看去,只见王道询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把剑,正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仿佛瞧不见倾风对面的花妖,以及花妖周身的妖域。

  倾风的思维极其跳跃,目下只能做最随性的决断。

  ——这女妖的招式变态百出。

  ——她为王道询而来。

  ——杀王道询!

  念头一闪而过。倾风当即收回手,旋身拧腰,转而以凌厉之势攻向王道询。

  王道询被她眼中悍然的杀气所凛,匆匆退了两步,抬手以剑鞘作挡,喝道:“狐君!你疯了吗?!”

  倾风全力下的杀招,王道询哪里能抗?光是迎面而来的冲涌内力就压得他手足僵硬,那柄小小的长剑也成了无用的摆设。

  眼看着倾风那肖似能劈碎华山的锋锐戾气朝他门面扑来,一把花伞适时从高空落下,横档在倾风掌前,同时余劲推得王道询跌倒在地。

  王道询周身的气血在两股磅礴内力的震荡下翻腾而起,忍着喉口的腥甜,大吼道:“狐君!”

  倾风站定在原地,大脑又一次被花妖抽空。

  她低头看向自己骨骼分明的手,又抬高视线,望向那茫然坐在地上的青年。

  她好像在杀人。

  但她忘了自己为何要杀人。

  ——那就先杀了再说!

  倾风长发飘舞,眼中因戾气而结出道道血丝,径直忽略了身法奇诡的花妖,认准了瘫坐在地的青年。

  花妖的声音里难得显出了一丝急切:“住手!”

  “哒……哒……”

  身后鸟雀低鸣,水滴落湖。

  在那几不可闻的悦耳声响里,王道询惊恐的五官倏然变幻,犹如迷雾尽散,露出另一张略显陌生的面庞。

  在掌心离王道询的鼻间仅剩一寸之遥时,倾风的理智在千钧一发之际回笼,生生扼住自己的动作,辨认着面前的人,不确定地叫道:“陛下?”

  她只记得这么个人,且不能杀。

  花妖身前的花丛像被什么搅碎,层叠的花瓣密雨似地纷纷扬扬洒下,扑在倾风身侧。

  一席长袖在风中舞动,她亭亭而立,因妖力枯竭,面色尤为苍白,温和道:“姑娘好重的杀性,怎么不听人讲道理?何苦相逼?回去吧。”

  倾风意志动摇了,收势回身,木然站了片刻,脑海中隐约多出些别的东西。

  ……她来这里,找王道询,拿钱。

  花妖见她总算冷静,亦不敢再试探,立即收起妖域,变回一个抱着衣服,神色欣喜的小姑娘。

  姑娘将衣服挂到手臂上,脸颊微红,冲着倾风小声提醒道:“姑娘,你发什么呆呢?将军回来了!”

  倾风脖颈僵硬扭动,看向身后的王道询。

  后者眼神也有些空虚,不过在与她四目相对时迅速恢复了清明,恭敬朝她一礼,问道:“狐君,可有事嘱托?”

  倾风大脑滞涩,简单直白的一个问题硬生生卡在正中,还是边上那小姑娘帮着开口:“将军,这位姑娘说,她落了好大一笔钱,该是你帮忙收着了,她今日顺道来取。”

  王道询一拍额头,面带歉意道:“是了,险些忘了这事。那些铜钱太零散,我自作主张,找人为您换成了金银。早上还在清点具体的数额,现下该算清楚了。狐君同我一道去取吧。”

  倾风跟着回神,点头道:“有劳王将军了。”

  王道询笑道:“哪里的话。狐君客气了。”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屁股,感觉有点钝痛,又想不起自己何时受过伤。不过念头稍纵而逝,也没在意。

  入夜之后,倾风才到家。

  流光皎洁,圆月衔楼,倾风停在门槛外揉揉眼睛,再三确认了左右,方迈腿进去。

  这一别不过短短半日,院落已焕然一新。

  道路两侧栽满了锦簇的花团,墙边那些奇形怪状的假石被尽数移走,廊上每隔数步挂上一盏木灯,将深幽曲折的长廊照得一片通明。

  难怪貔貅这妖锱铢必较,就这挥金如土的风格,不多从四处坑点钱来,哪里能容得他挥霍?

  倾风一路惊叹地走向前厅,远远瞧见门前灯火投映下的一道长影。

  就见林别叙从屋内走出来,不知等了多久,面上寒气慑人,冷笑着发出一句:“还晓得回来?”

  倾风莫名发怵,像被猫逮着的耗子,心脏颤了颤,琢磨着说:“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耳熟?”林别叙说,“你回回出门时,都将我的劝告抛到脑后,半句也不听啊。看来是嫌我碍你的事。”

  倾风小跑着上前,扯起嘴角赔笑道:“怎么会?不过是事情绊脚,以为你同貔貅他们待在一块儿,不会太担心我。往后出去一定同你打声招呼,不会叫你干等。”

  林别叙目光中有些微的困惑,从她身上扫过。还未厘清,倾风已急匆匆推着他进去。

  前厅的家具果然也换了一套。

  倾风往宽椅上一坐,没个正形地架起腿,端过案上的茶杯就要喝水,触手一摸,察觉到不寻常,凑近到眼前细看,叫道:“这套茶具摸起来好富贵!貔貅把这些宝贝搬出来,摔坏了可不关我事。”

  她抬头见林别叙直愣愣地站着,还在生闷气,才想起一事,把身后的花抽出来,递过去道:“送你了。”

  林别叙没接,审视了她半晌,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尾音都高了:“别人不要的,你送给我?”

  “什么别人不要的?这本来就是给你的!”倾风大感冤屈,在蔫吧的花朵上拨弄了一下,转着手腕展示道,“虽然是被压坏了一点,可是昌碣城里的花多贵啊!你当是什么遍地都有的东西吗?”

  她说完自己沉默下来,呢喃着道:“我没事给你摘束花做什么?还拿在手上四处闲逛。”

  她求证似地看向林别叙,自问自答:“为了给你赔罪?”

  林别叙将花接到手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问:“你今日下午去做什么了?”

  “去找王道询拿钱啊!我赌擂台赢了一千多两,全是铜钱,不好带在身上,该是他帮忙收了。进到他家里,恰好碰上他的朋友,顺道请他二人吃了个饭,这才回来晚了。”倾风仰着头,清透的眼睛被头顶的灯照得华光熠熠,义正辞严地道,“他帮我忙活了半天,我请他吃顿饭,是应当的吧?”

  林别叙说:“应当。”

  倾风飞快道:“所以你就别生气了,我也不是故意不回来。”

  林别叙眉梢微动,脸上怒色褪去,反挂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问道:“你是在哄我吗?”

  “那是自然。”倾风不及细思,想什么便脱口而出,“谁叫你是我们别叙师兄呢?哪里舍得叫你受委屈?”

  她说完,脑海如被针扎了一下,刺痛后莫名冒出个离奇的想法来,含糊地道:“什么美人计?”

  林别叙放缓了声音,轻声复问:“什么美人计?”

  “不知道啊。”倾风大脑一片混沌,仅能想起几个关键词,抬手指着他,就着那阵模模糊糊的记忆,揶揄道,“是你吧?美色动人啊,别叙师兄。”

  林别叙捏住她的手指,柔声问:“你还懂什么是美色啊?倾风师妹不是一心只有山河剑吗?”

  “你这是无端的猜测,我又不是瞎子,这都分不清。”倾风说着顿了顿,迟钝察觉他这举动有些暧昧,将手抽回来,抿着唇角道,“我今日是不是有点奇怪?心猿意马的。”

  林别叙歪着头看她,忽而笑道:“陈倾风,你若是一直这样直率,也挺好的。”

  倾风坐不住了,不安地起身,上下检查了番,没发现那里不对,回说:“你脑子也糊涂了?我不过是出去吃了顿饭,说得好似我着魔了。”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焦躁道:“是不是貔貅搞的鬼?还是这屋子风水不对。”

  林别叙在后面叫道:“倾风。”

  $1!?”

  她敷衍地转过脸,就见林别叙两指间的一道金光点在她额头,随即眼前昏黑一片,杯子脱手砸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别叙弯腰将人捞住,抱了起来,看着怀里人的脸,眼中满是笑意,嘴里却数落着道:“叫你别去,你不听,自己着了道。龙脉与白泽妖力点化出的花妖,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翌日早晨,倾风是被窗格里透进来的曙光晒醒的。

  混着灰尘的光团鎏金似地滚动。她起身瞅一眼天色,发现不过刚到日出时分。

  院里落了大堆的叶子,貔貅带来的那些植株似是水土不服,一晚上去了半条命。

  倾风洗了把脸走进厅里,就见林别叙手里转着把扇子,坐在椅子上出神,见她进来,也只是扫了一眼。

  倾风张开嘴本想喊人,见他面色有些冷淡,便忍了下去,顾自倒了杯水,小口地喝着。

  喝完的时候,林别叙冷不丁说道:“我喝过的。”

  倾风愣了下,顺势把杯子放下。

  林别叙又说:“骗你的。”

  “我喝够了。”倾风说,“你喝过的我也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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