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70章

作者:退戈 标签: 励志人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古代言情

  倾风的机灵,在不该出现的时候,依旧表现得十分优秀。

  屡次被戏耍,剑意拖拽着尾光,对着倾风所在的方向颤抖了一下,赫然发出一声低鸣。

  那一抖,将众人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攥紧了起来。不知所云的尖叫声顿时响彻林间。

  好在此时对面山道上也有一群人闻讯赶来,目睹这一幕,张口结舌,出手作挡。

  季酌泉立即抽出长剑,飞身向前,对着虚空全力劈出一道剑气:“定!”

  剑势到倾风跟前时已不猛烈,倾风下意识避开,回了下头,那道追逐的白光趁机袭近,直直没入她的额心。

  倾风脚步骤然一顿,眨了下眼,视野中残留着的山道崎岖迂回的画面,转瞬被漫天柔和的白光所取代,随即手脚一轻,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她感觉自己的神智沉入一片陌生的地界,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纯白。

  不是日光澄澈的那种白,而是氤氲雾气笼罩着的那种朦胧,要她恍惚以为自己是飘进了一团云雾。

  倾风环顾四周,试着抬脚走了一步。

  随她脚步落下,地面漾开一团水墨般的涟漪。刚觉得有趣,对面传来汨汩的水声,平地拔起一道黑色的高瘦人影。

  对方身材与她相仿,浑黑的一团,身体周边飘荡着仿似晕开的墨气,由浓转淡。手中提剑,与她行了一礼,摆开架势,便在广莫天地间舞动起来。

  与先前剑意共鸣中看见的剑术不同,这次的墨影近在咫尺,动作间少了那种黏连模糊,且每出一式,都会在原地留下一道定格的残影。

  倾风凝神看着它打了一遍,将它动作全部记下。

  那虚影挥完一套剑法,收剑直立,再次同倾风作揖。身形如被清水冲散,消散在白茫之中。

  倾风飞快伸手去抓,毫无触感,耳边再次出现细微的水流声,转过身,原先的位置再次出现一道相同的虚影,朝着倾风施礼。

  倾风抬起手,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黑色长剑。而那虚影定在原地,看着她杵立不动。

  倾风走到它面前,提剑平指,摆出剑招的第一式。对面的黑影同样提起剑身。

  一人一影相对着舞剑,空气中的云气随着剑尖不住翻飞,黑色剑身在空中留下一道分明的墨色轨迹,将一招一式下的微末细节清楚拓印下来。

  倾风随那虚影舞了第一遍,还不怎么觉得疲累。

  纠正好错误的姿势,又打第二套剑招的时候,手中长剑蓦然开始发沉。

  一抬,仿佛有波涛压沉。

  一劈,仿佛有千石前顶。

  一刺,仿佛有万山阻隔。

  招式流转间,额头汗渍岑岑而下,每一招都要用十成的力,才能将那朴简的一招落下。

  甚至一套完整的剑招尚未出完,手臂已酸软得无法抬起。停下之下,那种疲累又急速消退。

  倾风喘着粗气,连续打了两遍都未成功,心底开始生出一丝燥郁。

  少年人最易缺乏耐性,她举着长剑在空中恼怒劈了一道。

  凌冽剑气破开云层,留下震荡的波纹。

  倾风陡然一惊,意识到自己莫名的焦躁,发狠在舌尖咬了一口。尝到血液的腥味,闭上眼睛,长长几个呼吸,将心神放空。

  她想象自己重新回到了界南,站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方圆数里内只有几株枯树,她是独翔于天地的一片孤鸿。

  无畏死生,无畏牵挂,日升月转间只剩下练剑一件事能做。

  彼时她筋骨受损,手脚伸不平直,笨拙地拿着剑,一遍遍地练,一遍遍地学。不懂失败是什么,亦不懂枯燥是什么。固执地活,野蛮地长。直至今时今日。

  天下间,没有她学不会的剑!

  倾风浑然忘却了幻境中的时间,思绪逐渐平静。脑海中只余下那套玄妙的剑招,驱动着手脚不断挥舞。剑生华光,片刻不歇。

  到后来,沉累的长剑又开始转轻,轻如落叶。倾风感觉自己的身形也飘荡起来,反被剑气带着游走,剑招快得惊人,某一瞬甚至好似能追光及电。

  直到最后一道剑气落下,边界处的白雾如泼墨的画卷一样渐渐淡去,露出背后那片妩媚多姿的青山——以及陈冀那张放大的老脸。

  倾风深吸一口气,受惊地朝后退去,才发现周身早已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闷得透不过气。

  天光亮得晃眼,倾风甩了甩脑袋,问:“你们要做什么?”

  陈冀被她这模样气笑了,骂道:“为师在后头叫你停,你还恨不能再长出三条腿飞奔是不是?”

  他只是抬起手,没说要教训,边上就有四五人齐齐扑过来将他按住。

  “陈冀你这莽夫,怎么随便就要打人呢!”

第80章 剑出山河

  (“你不如直接换个师父吧。”)

  一人开了腔, 一堆马屁精接二连三地跟上,对着陈冀就是劈头盖脸的数落。

  “这也要怪你,你不曾提及, 倾风师侄如何能认得那是剑意?”

  “无名剑光袭来,聪明人自是先避其锋芒,难不成干站着遭剑劈吗?”

  “你怎么连句辩解的话也不留人说?陈师兄啊陈师兄,你怎变得如此独断专横?”

  “倾风师侄一听你喊便落荒而逃,定是你平日过于严苛,不分青红皂白, 才叫师侄如此惶恐!”

  陈冀一口气哽在喉咙,几次开口反驳,愣是没争过他们,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刚挣开那几人的手,已被人群推攘出去。

  那帮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围在倾风身侧,掐着故作温和的嗓子,用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关切道:

  “倾风师侄现在感觉如何?是有哪里不适?”

  “可有从那剑意中领悟到什么?若是没有也无关系,参悟一事凭的是缘分。”

  “此番儒丹城一行想来是受累了,想来倾风师侄收获颇多。”

  倾风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 看得是眼花缭乱。要不说变脸是门绝活儿,不必摆台, 也不必找人吹弹拉唱,也精彩得乱坠天花。

  她故意不去看人群后方眼神幽凉的陈冀, 对着几位前辈憨笑着回应, 忽然想起一事, 询问:“我方才入定了多久?几位前辈不会久等了吧?”

  有人答说:“不久, 数息。”

  倾风惊疑, 她虽练得浑然忘我, 可也感觉已有好几个日月了。原来这就是大道的神通吗?

  众人刚要追问细枝末节,白泽抬了下手,喧闹的人声顷刻安静下来。他沉默地站着,面色平静,没立即开口。众人了然,朝着他躬身行礼,主动退离。

  陈冀要领着一帮弟子回剑阁上课,见他们还留恋不止,脚步拖沓,没好气地叫了句:“走了!”

  说着用木剑抽向最后方的几名弟子,催促他们:“还看什么?不都是两条胳膊一张脸?剑练得不行,光羡慕成什么用?”

  几人哄闹着往前逃去,捂住屁股,造谣着告状:“陈冀师叔就是这样打倾风师姐的!”

  陈冀气结,索性认了,凶狠道:“好!玉不琢不成器,往后我叫你们师父也这样打你!”

  说完回头冲倾风不善留下一句:“回家等我!”

  倾风:“……”迁怒她不好吧?

  等人散尽,白泽才叫着她的名字,开口询问:“儒丹城一行中可有头绪?为何能引动山河剑的剑意?”

  “我也不知道。”倾风坦诚说,“我什么都没做啊。”

  回京前还心虚了一路。不想这剑意那么不长眼……不是,那么目光如炬。

  林别叙干巴巴一声笑:“你还想做什么?”

  倾风早在来的路上便将这几日的经历在肚里翻来覆去地嚼烂了,要说最可圈可点的地方,大概就是她的良善,颇有些自得地说:“可能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林别叙神色古怪地道:“你救人,我受苦,你造浮屠?”

  倾风一听就乐了,心情都变得更为开阔明朗,囫囵抱了个拳,满脸欠揍地道:“诚然如此!多谢别叙师兄慷慨!”

  白泽对他二人吵闹不置一词,静静等她说完,才接着道:“而今人境存留的剑意仅有一道,是白泽先天领悟,多年前封存于剑阁。我会在每次持剑大比时传教于诸位弟子,正是你当日所见。”

  倾风点头。

  白泽引动的那段剑意明显更为浩瀚恢弘,蕴藏着人族数百上千年的意志传承,至今回忆起那些片段仍觉震撼非常,她只能窥得尺椽片瓦。

  ……还激得她旧疾复发,各个方面而言都可谓刻骨铭心。

  白泽说:“你师父其实也曾领悟过一道剑意,不过被他用于破城,已不存于世。知之者也是鲜少。你是否愿意将今日这道剑意传道于其他弟子?”

  “如何来?”倾风痛快道,“先生客气,我自是愿意!”

  白泽点了下头,请她随自己去后方大殿。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倾风尚属小辈,自己还未出言嘉许,便回头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暗暗忖度着她是否需要。

  他诸多弟子是曾表露过,喜欢得他半句赞赏。虽他自己不觉什么有用。

  倾风被他看得不甚自在,抬手摸了摸后脖颈,隐约觉得有点发凉。

  任谁被白泽盯着发呆,都忍不住要从祖宗上九代开始数起,看自己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倾风祖宗不明,自诩聪明,此刻也不由开始反思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浑话。

  二人四目相对,各自心绪飞转。

  林别叙在一旁闲观,被双方表情逗得发笑,胸口一阵闷痛,忙转过身小声咳嗽。

  在倾风快要煎熬不住的时候,白泽终于收回视线,扯出个很浅的笑容,说:“刑妖司弟子袭承你的剑意,该尊当半师。”

  倾风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本来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那道剑意里的剑招她已学完,留在身上还多费功夫担心是否又会引得妖力反噬。

  可余光一瞥林别叙,眼神不由发亮,委婉地说:“那我这辈分是不是平白拔高了?原先与我同辈的弟子该叫我一声师父?”

  林别叙一眼看穿她的坏心思。

  见过卸磨杀驴的,可他这驴当得劳苦功高且重伤未愈,倾风便一点情面也不念,实在是太过无情,便顺着话题说:“你若要同我论辈分的话,如何也是从先生这里算起。先生可是你祖宗的师父,倾风师妹该叫我什么?”

  “先生,您看他!”倾风张口就来,“扯着您的名号做大旗!往日没少欺压我!”

  白泽在二人脸上看了一圈,大抵是看不明白,摇摇头转身走了。

  待倾风封存完剑意,回到山间的小院,陈冀的早课尚未结束。

  从院中摆设可以看出陈冀这人独居时过得何其潦草,不过短短三日,枯叶便落了满地,院中的小桌上也全是积沉的雨水。

  往日倾风在,陈冀总念叨着她邋遢,拿着扫把在她脚底下赶,一副半点灰尘也容忍不下的架势。

  想是昨晚被一千六百两乱了心神,都忘了毁尸灭迹。

  倾风拿过扫把,将小院清理了遍,又将缸中的水打满,无所事事地在空地中间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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