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第27章

作者:且墨 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春溪我从不担心,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仆,她机灵通透,决计不会想着媚主。”

  余娴摇头,“我是担心春溪知道俏柳被处置,要?伤心很久呢。她和俏柳一起进府、一起长?大,我还没出生时她俩就?睡一个被窝,说相依为命也不为过。俏柳先成?了二哥的?丫鬟,常拿被赏赐的?好?东西给春溪,我出生后,春溪一直照顾我,也没忘了这情分。她知道俏柳和二哥做了那种事后,嘴上说着看各人?的?福分,私下却偷偷抹泪。”

  春溪是个重情义的?丫鬟,主仆情一场,就?可以不顾生死挡在余娴身前,那夜被截杀,分明有活路,也不愿意抛下余娴。那么?她与俏柳的?情谊,若是知道这件事会多难过。

  抿了一口?茶水,陈桉扶着额,撑在小桌上,双目无神,“我何尝没想过留俏柳做通房,孩子不能?出生,但等楚堂有了娘子,可以把她抬成?姨娘,也算念一场情分。但是,你二哥是个嗜赌好?嫖的?浪子,哪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我也没那歹毒的?心思把好?人?家姑娘骗进门吧?若真有姑娘自己愿意,必是余家祖上积德几辈子修来?的?。可余家祖上自己的?德行都不怎么?样。”

  一顿,她摆手不提祖上,“……就?是没有,我只能?养你二哥一辈子!又哪有窝囊人?自己不立门户,我这个当继母的?帮她管一辈子通房的?道理?他但凡是个愿意读书的?,愿意从商也行,只要?他出面担起这责任,我就?算被人?说闲话,也会为他保下俏柳!可他偏偏……偏偏是这样!”

  “更不要?说,祁国府那头的?利害,他们处置了面首,我却充好?人?把丫鬟留着,让他们晓得了,又可以顺势生一波事,届时你爹的?官位还要?不要??余府的?心我都操不过来?,春溪丫头的?心我更顾不上了。”

  实则,还是祁国府那边更让人?为难些。阿娘心肠软,其实退一步帮二哥管一辈子通房,她必然也是考虑过的?。但凡俏柳没出去跟面首乱搞过,但凡当初事发时二哥就?站出来?留下她,阿娘也许就?让她当通房了。再退一步,但凡俏柳招惹的?不是祁国府的?面首,而是普通面首,就?算出去行过欢好?,只要?没得花柳,阿娘也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留作浣衣丫头。

  偏偏二哥没保她,偏偏俏柳勾搭过面首,偏偏勾搭的?还是祁国府面首,这一道道难关下来?,阿娘再软的?心肠也只能?和祁国府行径一致,把人?处理了。

  可祁国府不就?是要?玉匣才频频出招吗?到底为什么?撑着不给?余娴趁机提议试探,“阿娘,不若将玉匣给他们吧?马上过年了,您睡个踏实觉。”

  陈桉惨然一笑,良阿嬷不说,她也猜得到余娴所知甚多,想来?因为好?奇,没有太安分,只是她现在无心理会她知道多少,也没心思跟她从头说起,“若真有这个东西,我情愿给他。根本就?没有玉匣,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拿不出,怎么?办?”

  “那阿爹为何会入狱?”余娴惊讶,忙追问道,“传闻说,阿爹是给陛下看了玉匣才被打入牢中的?,若是没有,您当初请陛下窥的?玉匣又从何而来??阿爹又怎么?被放出来?的??”

  陈桉的?视线调至她的?脸上,“你阿爹被放出来?,是因为他本就?清白。但世上一定?有不清白的?人?,从头到尾,生下来?就?是个祸胎。从前我不信,但如今看你大哥二哥,我倾尽全力,怎么?教都教不好?,便信了。”

  余娴拱起眉心,露出疑惑之色,心想着正是询问真相的?好?时机,待要?开口?,余光瞧见一个嬷嬷风风火火冲上了廊子,转瞬间扑倒在脚边。

  “不好?了,夫人?!二少爷闹起来?了!”

  陈桉撑着额间无奈,“他不是每日都要?寻死觅活么?,晌午我要?见他他不想见,现在叫我做什么??让他闹去吧,别?吓着我的?阿鲤就?是了。”

  “不是!不是!”嬷嬷慌张陈情,“二少爷这次是来?真的?!他不知在哪寻着了刀!扎进跛的?那条腿,正院子里叫唤,也不准人?靠近!良阿嬷在一旁,但二少爷拿命要?挟,谁也不敢妄动!”

  “良阿嬷也制不住?”余娴知道良阿嬷的?身手,若她都找不到机会抢刀,想必是真拿刀子比划到了脖子上,她提起裙子,跟着已经冲出去的?陈桉,“阿娘我也去!”

  “刀子乱舞危险,你莫去!”陈桉摆开她的?手,摆了两下却因实在没力气,摆不开,也没时间再多劝,自己的?气力用尽了,正好?她扶着吧,“那你站远些!”

  娘儿俩脚步匆忙,嬷嬷跟在后头禀明情况,“良阿嬷来?敲打他,跟他说了要?处置俏柳,毕竟他屋里的?人?都知道俏柳与他的?那些始末,想着让他们都警醒些,谁要?多嘴来?院子问起,一律禀给您,却不知道哪里碰了他的?逆鳞,突然就?跳起来?,枕头下摸出一把刀!”

  “不是说了把他屋子里危险的?东西全都撤走吗?!”陈桉的?脑子快要?炸了,每日刚想歇息片刻,就?有新一出乱子等着她,觉怎也补不够似的?。

  “是撤走了呀!不晓得二少爷是不是趁看管的?人?不注意,上哪个小厨房摸来?的?!”嬷嬷也心急,“这次事毕了,奴一定?给那桌角都磨平!再不敢让夫人?这样操心!”

  到了余楚堂的?院子,果然见到那蠢货舞着刀子半刺进了脖子,再深一寸要?飙血出来?的?架势,良阿嬷围着他成?一个半圈,慢步绕着寻机会,陈桉按下余娴示意她就?站一旁,自己三?两步上前,“你要?命不要?!反了天了?!”

  听?见陈桉的?声音,余楚堂抬头,一双怒目瞠她,瞬间涌出眼泪,“你这毒妇来?得正好?!我问你,是不是你下令要?杀俏柳?是不是你着人?把我的?孩子打了?!”他说得激动,嗓子破功,皮肉上的?血痕愈发明显。

  余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称阿娘为毒妇?跛了脚,便连礼教都跛去了吗?再细看,二哥似乎连模样也大改了,因着连日愤怒,满脸褶子腻汗,半张脸都被胡青掩住,唯一体面的?锦衣还被戳了大洞,汩汩流着血。她红着眼眶,忍不住上前劝喊,“二哥!你放下刀,好?好?说话!”

  “你闭嘴!”余楚堂哭诉道,“陈桉,这些年我忍受够你的?打压了!当初你把俏柳调走,害我与她分离!后来?给她喂避子汤,赶她出府,嘴上说着是为了让我收心苦读,实际上就?是巧言善妒!你知道她是我亲娘留给我的?人?,就?处处针对她!如今她和我的?孩子没了,你还要?将她也打死?!那么?小一条生命,跟了我那么?多年的?忠仆!你好?狠的?心!不怕遭报应吗?!”

  “二哥!你在胡说什么??阿娘从来?将你视如己出,何曾薄待过你啊?”

  陈桉抬手止住余娴,冷嘲道:“你如今怪我是毒妇?你若有担当,站出来?说一句要?留下她!我敬你有种,也不会慢待了你亲娘给你留的?通房!自己没得出息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反倒怪别?人??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因着她出去跟面首苟混了气急败坏,才作出这幅派头!莫要?笑掉我的?大牙!如今说她是你亲娘留给你的?人?了,说看清我妒妇的?真面目了?有种就?来?行刺我,拿自己的?命要?死要?活算什么?好?汉?!”

  良阿嬷一怔,转头瞪她,心下却着急。分明知道余楚堂这时候上脑了什么?都做得出,小姐还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就?是为了不让余楚堂伤害到他自己。

  余娴也听?得出弦外之音,当即站到陈桉身边护住,“二哥你莫要?乱来?!阿娘这么?说是不想你伤害自己,你若真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先夫人?在天之灵也会不耻的?!”

  “大逆不道?她不是我亲娘,我就?算杀了她也称不上大逆不道!这些年对我动辄打骂,她自己心中都有数!说什么?让我好?好?念书,作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就?是为了给我爹看!让爹觉得我不堪大任没有前程!若她真的?悉心教导过我和大哥,我们怎么?可能?贪好?嫖赌?小妹你是知书达礼的?人?,她难道是教不好?吗?她只不过没有像对你那样用心对过我和大哥!你根本不知内情,我聚赌被抓前,她就?说过要?大义灭亲,寻兵马司的?人?抄了赌坊抓我现行!现下我被害得跛脚都是她早有预谋!你们根本就?不知道!”

  陈桉迅冷笑一声,“那你来?报仇吧。”说着,她朝余楚堂走去,步步逼近。

  “阿娘别?过去!”余娴跟过去伸手拽她,拽不动,便紧抱着她,挡在她面前,“不行,不行的?二哥!你别?冲动!”

  “你别?过来?!”余楚堂这些日子早折腾得神志不清,如今有了发泄口?,乱舞一通,真看着人?走来?却又胆怯,见她不为所动,抬起手想刺,却迟迟不敢落下,只看到了陈桉满脸的?心寒与失望,他愣了一瞬,便被良阿嬷夺下了刀刃。

  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几个嬷嬷立刻按住余楚堂,良阿嬷去拉陈桉,“你不要?命了?”

  “二哥,你真是太傻了。”一场惊心动魄,余娴眼中蓄满失望,“阿娘若真想抓你现行就?不会告诉你!她分明屡次给你机会,望你改过自新!就?在方才阿娘还同我说,你若是有些出息,哪怕没有姑娘肯嫁,她也愿意养活你一辈子不怕人?笑!你怎么?会、怎么?会这么?蠢?!还是说你被阿娘料中了心事,不肯承认自己气急败坏,便咬死了一切都是旁人?的?错?”

  “我咬死了是旁人?的?错?”饶是被按在地上,余楚堂也拧过头来?呵道,“难道孩子是我打的?吗?俏柳是我要?赶出府的?吗?又是我给送回?来?的?吗?是我下令要?杀她?不是!这一切都是她在周旋!俏柳是我娘留给我的?……”

  说着他也哭了起来?,“我亲娘死得早,就?给我留下一个丫鬟,我与她亲近是自然的?事,我想我娘,我想留着俏柳有什么?错?陈桉若是平日少凶我几句,我能?那么?怕她?以至于不敢忤逆她的?决定?吗?若是她给我银钱够用,我会偷父亲的?玉匣?若我不欠债,又怎么?会想着再去赌回?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毁了我!”

  “我毁了你?我毁了你……”陈桉的?脑子嗡嗡作响,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良阿嬷正在余楚堂身前,想教训他,待注意到人?倒了想伸手接时,被另一人?稳稳接住,定?睛一看,是突然出现的?余宏光。

  “爹您终于回?来?了!”余楚堂哭喊破了音,“这妒妇想要?俏柳的?命!俏柳可是我娘留给我的?!爹您要?为我娘做主啊!”

  余宏光眼神示意几个嬷嬷放开他,众人?不解,犹豫着放开了,下一刻,却见余宏光把陈桉交给了良阿嬷,转头看向捧着长?剑跟上前的?萧蔚。

  萧蔚看了余娴一眼,示意她放心。只见余宏光抽出长?剑,一把朝余楚堂挥去,“逆子!”

  余楚堂吓得往后一坐,径直倒在地上,一剑从心口?到脚边,划破了他的?衣袍,“爹?!”抬头发现又是一剑砍来?,他跛脚,又受了伤,躲不及,忙不迭往后爬,一剑落下,砍断了他的?冠,头发也断了一半。

  “是你我没有父子缘分。”余宏光瞪着猩红的?眸,语气却格外平静,“你今年已有二十五,早该出府立业。从今往后,你去寻你自己的?路,不必再受你娘的?管束了。”

  “阿爹?”余娴也慌了,“二哥确实混账,但闹到断绝关系的?份上,是不是过于冲动了?等彼此都冷静下来?,再好?好?教训二哥,女儿一定?第一个递棍杖。如今他还有伤在身,又刚受了失去孩子和宠婢的?打击,赶出府去要?他怎么?活啊?”

  余宏光却好?似早就?下定?了决心,“有手有脚,怎么?不能?活?萧蔚五岁流浪街头都能?活,他一个二十五岁的?人?,若是能?死了去,那便是同自己的?命没有缘分!”

  几个嬷嬷都愣住了,说出这样的?狠话,她们也不敢再劝。

  “你要?为了这个续弦,跟我断绝关系?!这余府有我娘的?一半!你凭什么?逐我出去?你对得起我娘吗?!”余楚堂不可置信,爬到余宏光脚边,喊道:“我是你的?亲生儿子!”

  余宏光丢了剑,抱起陈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他:“也可以不是。”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良阿嬷担心陈桉,跟了上去,独留下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伺候了多年的?主子突然被大老爷断绝关系,他们作为大老爷和夫人?的?心腹,按理说是该听?命,可谁也摸不准这事儿到底有没有首尾,万一过阵子消气了反悔,他们就?成?了审时度势的?小人?,里外不是。

  众人?没有主心骨,纷纷看向了余娴。可余娴也是一团乱麻,二哥坐在地上,跟被抽了魂似的?,方才他说出那样狠毒的?话戳阿娘的?肺管子,她不想宽慰他,但落这样的?下场,她也不忍就?这么?不管离去,一时愣住了。

  手心忽然传来?一点温暖酥痒,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被人?握住的?手,抬头看向萧蔚,他的?眼睛很深邃,此刻很静,与她对视,递了几分柔情,便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转头对满院的?仆人?说道:“你们两人?留下来?打扫院落,归置成?原样;你们两人?按之前良阿嬷的?叮嘱,将无关的?下人?们打点好?,切记所有人?的?口?风都要?落实得紧,但凡有人?态度倨傲,统统记下来?禀给管事的?发落;你们四人?将二公?子抬回?房收拾齐整,若之后余大人?来?传话,好?歹看着舒心,收拾好?后,把他的?行装也打点了,做好?随时被赶出府的?准备。先按我说的?做,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第41章 别有深意,引人遐思

  众人看向余娴, 征求意见,但见她欲言又止,算是默许了这道令。与其傻站着不动, 做些分内之事也好,仆人们彼此交换个眼神,按照萧蔚的指令有序分工。

  地上立着的一杵子人还没回?过味,腿上?窟窿不算深,此刻血凝住了,粘连衣裤, 蓬乱的头发蜷在脖颈的血痕上?,比起被处刑时全家?人的惦念记挂, 此刻一无所有的寥落更显狼狈不堪。余楚堂缓缓抬眸望向余娴,“小妹, 爹说的气话, 是不是?”

  两个仆人扶他起身,他的身子沉着,随人侍弄, 却紧紧盯住余娴, “幼时,他常跟我念叨, 我母亲去世得早, 他愧对我和大哥, 会对我们很好,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些事, 无所谓真假。”余娴垂首, 淡然说,“二哥幼时也说要继承阿爹的机关术, 为此,阿爹还送了机关匣给你,彼时二哥对机关的喜爱自然不是假的,但后来?又如何呢?是二哥这些年?太荒唐了。你若是真为了俏柳性命,怨怪阿娘,或许阿爹不会这般失望,可你到底是因为气急败坏,心生戾气来?发疯,还是为了俏柳,你自己心中很清楚。”

  “我就是气急败坏,可那又怎么样?这些和我的性命相比,有那么重要吗?”余楚堂无法接受,质疑道:“阿娘不是天天跟我说余府近时危机四?伏,说我在府里?随意闹,只要别出府作死就行吗?现在就不危险了?”

  若没了余府的庇佑,二哥未来?的处境实在不敢深想,余娴也沉默了,摇摇头不再理会他。萧蔚眼神示意仆人将其抬回?屋,不用理会他的叫嚣和责问,转过身时,余娴已?经朝陈桉的院子方向走去。她的背影清瘦娇小,一眼望去,弱柳扶风好似要栽倒。

  “那柄长剑上?面刻了岳父的名。”萧蔚跟上?去,与她并肩而行,“但岳父挥剑的手势,一看就是对剑道并不熟稔。”

  余娴没有做声,微抬眼觑了他一下,满眸提防。

  碰了一鼻子灰,萧蔚也不恼,“晾了我很久了,见到我,没有话说吗?”稍一顿,他淡淡道,“这些时日,我想你了。”说出了饮食茶饭的坦然,却侧眸微睨她,观察神情。

  余娴并不接茬,只心道这人有没有谱,目的都?败露成那样了,还死揪着她说情话,况且她阿娘晕倒,二哥将被逐出府,看不出她心情不好么?贴上?来?调情,不是脸太厚,就是压根不要脸皮。

  “你打算不理我到何时?”萧蔚沉吟片刻,“你我本?就缘薄,何不珍惜眼前?光景呢。真相浮出时,血海深仇难越,难道要那时再来?谈情说爱,虐人至深吗?”

  哪里?来?的自信,还想着虐她?真相浮出后指不定谁虐谁呢。余娴心头鄙夷,面上?不动?声色。

  萧蔚眸光微黯,轻声问道:“难道是还在生那夜我手重的气吗?”

  “你光天化日说什?么?”余娴破了防线,脸红得比雪下得还要快,站定来?转头羞瞪他,“这还在余府呢。”

  四?周寂黑,萧蔚仍以?食指轻触鼻尖,掩饰可疑的红晕,“已?经不是光天化日了。我只是想让你理一理我,见你不发一言,便忍不住胡乱揣测了。”他的声音低哑,有几分愧疚在里?面。

  余娴咬住下唇,气鼓鼓地加快了脚步,萧蔚默然跟着,见她越走越快,不想与他并肩似的,他便收起大步,以?一步之隔跟在她身后,借着走廊和小径的灯柱,他将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侧,那里?一双手微垂着,指尖被雪地上?的白?光点亮,漾出红润的光泽。

  她的斗篷在方才?拉扯过程中不知落到了哪里?,一阵寒风吹来?,眼见她打了个冷战,萧蔚解开自己的狐皮大氅,两步上?前?给她披上?,顺势将她的手牵住,握在掌心,果然感受到她的挣扎,遂气定神闲道:“若你受了风寒,缠绵病榻,我趁虚而入,你无力与我对抗,只能任我摆布,届时你奈我何?还不如忍一时,被我握着,驱散寒意。”

  余娴不挣扎了。萧蔚的唇角微翘起,刹那掩去。

  两人到了陈桉的院子,萧蔚不方便进去,却并未松开她的手。

  待两人站定后,余娴抬眸示意他放开,萧蔚却将她另一只手也一齐用大掌合握,捧在心口,低头呼气,缓缓搓揉捂暖。他的长睫低垂,鼻尖冻得微红,却衬得肌肤更白?皙,轻启红唇哈气时,松香泠意,沁人心脾,余娴隐约都?可以?看见那红嫩的舌尖有银丝勾连,且每次张嘴时,他必定抬眸观察她的神色,手中搓揉的动?作也会放得极缓,不像是在搓揉手指,倒像坏心地在搓揉旁的那般,别有深意,引人遐思,待她慌乱地错开视线时,他又垂下眸,合上?双唇,喉结滚动?作吞咽状。反复几次,看得余娴身体发热,也不知是被他的大氅和哈气暖到,还是因此刻虔诚如信徒的他,别有一番欲色。可他从头到尾,都?是一本?正经的神色,眼神坚定得好似刚敲完一天木鱼的和尚。

  感受到她的热度,萧蔚放开了她,正色提醒她,“娘子还愣着作甚?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分明?是他使尽手段勾惹,却装正人君子?余娴感觉自己又败下了阵,咬了下唇,头也不回?地扎进院里?。听见脚步声的阿嬷们来?迎她,她也只顾匆匆地走。

  她一走远,正人君子萧蔚就转过头寻了个风口,那背影远远看去,青丝朝袍都?隐入夜色。急匆匆赶来?的大夫路过,虚起眼分辨,还以?为谁在院门立了个木桩子,左右各挂了个两个小红灯笼,凑近一看才?知道是个活人。

  房中,陈桉静躺在榻上?,毫无醒转的迹象,余宏光正握着她的手,放在脸侧。良阿嬷挑起了炭,见余娴到来?,轻声安抚她:“阿鲤别担心,夫人只是有些累。大夫很快就会赶来?。”

  话音刚落,余娴微一点头,就有脚步声临近,良阿嬷把大夫迎进来?。见他要施礼,余宏光让出位置,“不必拘礼了,快给我夫人把脉。”

  既然着急,大夫也没那么多?虚礼,赶紧切脉,细细琢磨一番,面色微沉,“夫人肝气郁滞,闭塞不通,寻常可有头晕目赤,烦躁易怒之症?”

  余宏光点头,“有,她为府中操劳多?年?,积郁成疾,一直用药膳调理,只恨近日府中事务冗杂,又近年?关,朝事纷乱,我也是分身乏术,不能贴身照顾,为她分忧。往月里?都?有在妙手楼拿药,那边的大夫每月也都?会来?复诊,今日夫人晕厥,事发突然,至今未醒转,妙手楼路途遥远,只好就近寻医。脉象上?看,可有新疾?”

  “尚书?大人不必担忧,此番晕眩,亦是肝失疏泄之故,妙手楼的大夫乃是鄞江城之最,既然一直用药膳调理着,至少?性命无虞。”大夫安抚一番,如实陈报,“只是夫人累月不疏,越是沉积,越是难愈,要根治恐怕不得法。更遑论……”

  他又细探了脉,“夫人从前?,断骨重生,筋脉俱损,彼时应是错过了最佳疗养时机,并未休养得宜,此等陈年?旧疾在身,心疾顽固更甚。”

  默然旁听的余娴抬起头来?,看了良阿嬷一眼,后者合上?眸,微点头。便是承认了此为武功尽废的缘故。余娴痛在心口,凝视着陈桉煞白?的脸,微微攥紧拳。

  “至于晕厥后无法唤醒,是太过操劳之故,便是睡上?三天也属正常,好生休养,每隔一个时辰喂些汤水,每隔两个时辰想办法喂进药,使其咽下,明?日再看。”大夫说完,余宏光松了一口气,抬手示意良阿嬷带人去开药方,又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床榻位置空了出来?,余娴才?走到榻边,拿起巾帕为陈桉擦拭额头上?的汗,见阿娘拧紧眉头,喃喃不休,似梦魇之状,余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好她,便紧握着她的手,任由她的指甲嵌入肉里?。

  余宏光回?来?看见,接过手劝她,“阿鲤,这里?有爹在,你莫操心了。”他瞥了眼余娴手上?印痕,失笑道,“有一帮子老练的阿嬷们侍疾,也用不着你这样手生的丫头片子。”

  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胡乱用笨法子伤着自己,余娴微微窘迫,想到余楚堂,她又忍不住问,“二哥真的就放出府去了吗?”

  余宏光脸上?的笑意顷刻消失,肃然道,“是。我没有玩笑,也不是说气话。阿鲤,你可能理解我的苦心?”

  “女儿能理解,您无非是想逼迫他自己成长,也是为了给阿娘减些麻烦事。但玉匣之祸来?势汹汹,二哥这时候没了余府庇护,和被推进火坑有何区别?”再如何那也是爱护她长大的兄长,余娴恨他口无遮拦,但不舍得他没命。

  “你也知道玉匣了。”余宏光并不惊讶,想来?是萧蔚同她说过些传言,他叹了口气,“你不必担忧,来?时,萧蔚向我提起一法,我思量后觉得可行,已?打算向陛下请旨,送楚堂去苦寒之地,远离鄞江是非。”

  “苦寒之地?您是说,萧蔚让二哥从军?”余娴险些高声惊呼,在余宏光噤声的动?作暗示下,压住了,仍不解地追问,“二哥跛足,怎能从军?上?战场岂不成了累赘,人人喊打?”

  声量太大,陈桉梦中呜咽一声,余宏光便无心再向余娴解释,抬手示意她退下,“你去问萧蔚吧。你阿娘这里?,我会照顾好,我不在,几位心腹阿嬷也会悉心照看,你若仍是不放心,我让他们每隔半日向你禀一道。她这是旧疾,休息好了就没事,从前?也这样,只是这次被气得狠了些,我慌了神,害得你也胆战心惊。你快回?去吧,良阿嬷取了药就会跟上?的。”

  不便再多?打扰阿娘休息,余娴点点头,“若有何事,阿爹一定要找人来?通传。”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一事,“元贺郡主邀女儿芜池冰嬉,阿爹可有叮嘱的?”

  余宏光沉吟片刻,“萧蔚同去?”

  余娴纳闷,点点头。

  余宏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若在宴上?遇见敦罗王府的人,或是祁国府的人,你莫要单独谈话,让萧蔚应付。”

  虽不懂其中道理,但余娴先答应了下来?,让他放心才?离开。

  院外,萧蔚还在风口耐心等着,余娴有话要问他,无心跟他计较进院前?的调戏孰胜孰负,便直接朝他的背影唤,“我爹不知道你,我却一清二楚,你的每一个举动?必然有利可图,你让我二哥去戍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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