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兮
她蹲下来拿过木鸟。
不知道是不是七皇子整天拿着把玩,感觉这木鸟外面包浆了。刚才那支箭只是擦过,在木鸟腹侧靠上的位置浅淡留下一个擦痕。
容宁拿着木鸟笑起来问太监:“冷吗?”
风一吹是有点凉,但到底不是寒冬腊月。太监怕容宁追责,赶忙腆着脸:“不冷不冷。”
容宁贴心:“说实话,不用怕得罪我。我这人大度着。”
太监见状,试探性改口:“有一点冷。”
容宁又问:“被我踢下去,是不是觉得没脸没皮的?”
太监惶恐:“奴这是没脑子。早该自己跳下去捡的,哪里该要让您主动踹?”
容宁嗤笑了一声,知道这太监性子便是这样。她说着:“那别的太监宫女也没被我踹下去啊。对比起来,你不就是多落了一次水?皇子也一样,比起其他皇子,七皇子今个莫名不就多落了一次水么。”
她站起身:“他是不是也早该自己跳下去,好让别的皇子高兴高兴?”
如此的话算不得斥责,却让不少人脸上烧红。
当然,有的人已经不会觉得羞耻了。不觉得羞耻的人是无可救药的。
容宁带着木鸟,顺着刚才月柔走的路往前走:“贤妃住哪里来着?她那儿应该有多的衣服。”
八皇子听到这里,只恨自己刚才没能坚持反对三皇子。他抿了抿唇,喊住人:“等下。”他对上容宁转过来的视线,“贤妃娘娘住得远。皇子所里有宫女服。”
容宁可不想等下皇帝来了,她湿漉漉被追责殿前失仪。她忙招了一位八皇子身边看起来地位高一些的宫女:“有多的衣服吗?借我穿穿。”
宫女行礼:“请跟奴婢来。”
容宁再度向各位皇子行礼:“容宁告退。女子更衣,男子勿扰。”
说完便跟着宫女走。
八皇子本想要跟上,默默又压住想抬起的脚。他已经长大了,不可跟着女子去看女子更衣。
留在原地的几位皇子不由分说齐齐看向三皇子。容少将军才走一个月,定国公出征。容家在朝堂之上武将之中的地位不可小觑。他们得罪不起容宁。
三皇子死死盯着容宁背影,脸上肃然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拦人,也没再说话。
容宁到了宫女居所,扫了眼多人并排居住的拥挤小房间,站着擦了头发和身子,穿上这位宫女拿出来的衣服。宫女成年了,衣服长了一截,容宁穿着不得不将一些地方挽起。
宫女细心帮忙,满是歉意:“这里没有其它女子衣物,实在简陋。”
容宁从荷包里取了点碎银给宫女:“侍卫营也这么住,比你们这儿还简陋呢。劳烦了。不用拒绝,没人知道。”
宫女受宠若惊被塞了钱:“是。”
容宁将并没有彻底干透的头发重新束好,随口问着:“七皇子在皇子所没个交好的皇子?”
宫女本不该多做评价,但知道容家小姐算好说话,又是替七皇子出头的,便隐晦说了两句:“七皇子出阁常常告病,近来好些了,但更多时候是自己看书习武。”
容宁撇嘴。
七皇子真没用。
她拿起木鸟,对宫女说了声:“带路吧,去七皇子那儿。等下恐怕陛下和贤妃娘娘都会来。”
宫女应声:“喏。”
皇子所百余间屋子,皇子自是一人一间。容宁走进七皇子屋内,视线实在忍不住被叫全盛的太监吸引走所有注意力。脸好像更肿了!肿成猪头了!
全盛一见是容宁进门,立刻朝着容宁跪下磕头:“七皇子衣服已换,热水已灌下去。”
连话听起来都含糊,别是脸内都肿了。容宁“嘶”吸了口气,又掏口袋取出了随身带的药膏递过去:“你赶紧擦个药。这脸看不下去。擦完还我,很贵的。”
全盛膝盖跪着上前接过,再次磕头:“谢过容校尉。”
容宁不习惯面对跪拜,绕过走到七皇子床铺边上。见人脸色惨白闭着眼,她把小木鸟放到人枕边。她很想要拿回这木鸟,只是七皇子一样爱惜它。
“我兄长的木雕哎,匹配的不是英雄也得是个枭雄吧。”容宁嘟囔,“文不成武不就,别人得势你就完了。”
话刚嘟囔完,她和一双黑眸对上。脸色白衬着这双眼愈加黑。漆黑如墨,水润又给眼眸遮掩了一层,让人看不出眼眸主人的心思。
与其说令人心颤,不如说此时此刻如同幼崽,无辜可怜懵懂无知,将心都坦开,是荣是辱都会一并受着。
要不是木棍的痕迹,她哪怕心存警惕,也容易被七皇子这双眼骗过去。
容宁挪开视线,掩盖内心一瞬晃动。
门口突然吵闹起来,大门推开,一向来端庄懂事的贤妃红着眼闯进门:“少劼!你怎么样?御医呢?御医还没来吗?”
第16章
贤妃坐到床铺边上,发现秦少劼枕下垫着干布,脸色连带唇色都泛白,头发尚没彻底干透。她声音发颤:“冷不冷?”
她拉起秦少劼的手:“手这么凉,肯定是冷了。热水喝了么?来人,塞个暖汤婆。让人再煮个姜水。”
七皇子的话都被贤妃说光了。
容宁发现贤妃虽不是生母,对七皇子挺上心,干脆往角落缩了缩。免得打扰贤妃母子。真缩在角落里,她突然想起:哎,手帕忘记还了。
谁想贤妃安抚了两声七皇子,很快转头看向她。贤妃扯出一丝微弱的笑:“这次多亏容校尉。我膝下本没有子嗣,好不容易有了小七,没想住在皇子所还能出差错。容校尉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说就是。”
容宁没什么需要贤妃帮忙的,摇头。
贤妃还想说什么,而宫女已拿翻找出了汤婆,灌入热水包好布往杯子里塞。
于是又是母子情深,贤妃连说了好些话:“烫不烫?要是烫挪个位置。千万别让寒气入了体。”
说不够,被子还要塞紧。
容宁从角落处看过去,总觉得七皇子在床上要被被子淹没。
“陛下驾到——”
容宁诧异抬眼看向门的方向。按理来说,三皇子肯定会快些让人去叫皇后。圣上公事繁忙,就算去叫人也不太可能第一时叫来。
难道说好巧不巧,皇帝正好在来皇子所路上?
贤妃从床边起身:“月柔,随我接驾。”
话刚落,本就没关上的门口踏进一双华贵靴。皇帝威严的声音与之一道到了:“小七怎么样?”
贤妃带头行礼,屋内宫女太监也纷纷低下头行礼:“参见陛下。”
容宁跟着行礼,不过她行的是武将臣子之礼。
贤妃再抬头,眼泪说落就落,语中带着浓重哭腔:“小七没事,就是冷。刚喝了热水塞了汤婆。妾让人再去煮一些姜水。等御医来看看。”
被褥那儿微动,七皇子挣扎要起身。皇帝一眼见到,头微示意了一下:“成了,小七躺着吧。免了你的礼。本身身子骨就弱,落水怕是要烧一场。”
被褥那儿没了动静。
皇帝望向容宁,失笑吩咐:“来,小宁儿把事情给朕说说清。这都怎么回事?一群家伙年纪不小,打打闹闹到落水,不像话。哎,你这头发也没擦干啊,何祥,给小宁儿拿块布擦擦头发。”
何祥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他亲自将椅子端给皇帝坐下,再笑盈盈拿了别人递上来的布,双手给容宁递过去:“容校尉,咱家给您擦干头发。”
容宁接过布:“我自己来。”
她将布拿在手上正准备说事,门口浩浩荡荡一群皇子连带着宫女太监一起赶了过来。小小屋子怕是这辈子都没感受过这么多人。
宫女太监守在外,三皇子领头进门,和其他内心不安的皇子一起行礼:“参见父皇——”
皇帝看着乌泱泱一群,心烦摆手:“行了。朕难得有点空闲,想来看看你们功课。没想碰上小七落水的事。容校尉先说,怎么回事?”
容宁余光瞥了眼垂着头的三皇子,知道皇帝改了称谓,自是要将这事放到台面上来处理。她简洁说着自己所见:“臣受太医院之命,给贤妃送茶。入宫后见一太监鬼鬼祟祟,抓来一问,说是众皇子将七皇子捆了。”
皇帝神情顿时冷下。
帝王威严,令在场没有及冠的皇子们相当不安。
容宁:“到了地方,七皇子被捆在金水河旁,用三根木棍抵住。脑袋上放着木鸟。臣见时正好一箭射向七皇子,七皇子落水。”
她没说是哪位皇子射的。
即便如此,皇帝已然暴怒,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是谁!站出来!”
贤妃站在那儿再次垂泪。她抬高了声音,几乎不敢置信:“少劼不管如何都算是你们亲兄弟啊!”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今天能对着亲兄弟射出一箭,明天岂不是就能对皇帝射出一箭?这种事情是皇帝决不可姑息的。
皇帝厉声:“说,是谁射的!”
一位皇子哆嗦着当场跪下磕头:“父皇,儿臣知错。儿臣,儿臣只是听三皇兄说,要是射中了可以拿奖,这才一时上了头……”
皇帝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缓缓跪下。他强压住心头的怒与恨,低下透露:“父皇。儿臣本只是想和小七做游戏。小七在皇子所相当孤僻。弟弟们功夫都了得,不会伤着小七。儿臣没想……”
话没说完,皇帝当场气得站起身来,一脚把三皇子踹翻在地。他指着三皇子:“还要狡辩,还要逞口舌之快!你当朕是傻子?你是半点没有你皇兄的样。”
容宁面不改色,毫无表情。
老子揍儿子,皇帝这姿势最多能让三皇子多一块淤青。要是给她机会,她肯定能把三皇子脑袋当蹴鞠踢,踢炸。
“你与元基禁足三月。其余人禁足一月。俸禄一并扣除。不可出房门一步,在家抄录自省。”皇帝下命令,“何祥,让人盯着。今天有容校尉在,没有闹出性命。若再有下次,这辈子别出门了。”
何祥应下:“喏。”
皇帝见着这群小崽子就冒火:“都滚回去领罚。”
皇子们侥幸没有受到太过严苛的惩罚,忙磕头纷纷退下。三皇子退下时,不由朝着容宁露出了一丝轻蔑。
容宁小脸绷着。要是没她出现,七皇子不知道会在金水河里待多久。他手脚被捆着,说不定会直接没命。
结果就这?被关屋子里三个月。至于下次?只要没被发现就永远没下次。
然而这种皇家事不是她能决定的事。她甚至不能提早离场。
皇帝压了压脾气,侧头看贤妃。
贤妃咬着唇,眼泪不停落。面上写满不甘,却半点没指责皇帝惩罚太轻。
皇帝一时心软,过去拦住贤妃安慰:“知道你心疼小七。这样吧,既然他不习惯和其他人一道上课,朕专门给他指个先生。如何?”
贤妃擦着泪水:“陛下!”
皇帝吃软不吃硬,知道自己理亏:“习武不如让容校尉教?”
话一出口,皇帝知道自己失口。容家和皇子不可以有这等关系。
他换了个人:“哦,朕想到一个好的。让蒲盛宏先生教导,如何?他有个弟子武功高强,正好与小七结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