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兮
容宁顺着秦少劼的意思:“午后继续聊。”
秦少劼:“那晚上也在朕这儿用吧。”
容宁哪敢说不,点头:“臣可以,臣愿意,臣受宠若惊。”
秦少劼:“用完朕还想与容少将军聊聊木鸟的事。它伴着朕那么多年,对朕意义非凡。你不用拘谨,在朕面前自在一些,与平日一样就行。”
容宁没想到两人还能谈木鸟。
秦少劼起身,从架子上拿出一个木盒,将木盒里的木雕取出,重新放在桌上:“前两天刚上了油,这才收起来放着。”
容宁微怔。这么多年,秦少劼还留着当年这只木鸟。
木雕上的划痕依旧可见,只是一看就能看出上过不止一次油,护过不止一次蜡。木头没有丝毫的开裂和发霉,说明它既没有被暴晒也不曾被水浸泡过。
一个普通摆件,被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善待至今,登基后也没扔到一旁。
对于先帝而言,容家是特殊的。对于新帝秦少劼而言,容家一样也是特殊的。
容宁对秦少劼的警惕心松动,态度终不再那么疏远拘谨。她朝着秦少劼露出一丝笑:“好。晚上聊木鸟。臣宵禁前回去。”
足够给面子了。
她陪皇帝的时间比陪家人的时间都多。
话说着呢,她发现秦少劼又咳了两声。
当年的七皇子身体欠佳,没想到养了那么多年,当上皇帝了身子骨还是这么弱。
她关心皇帝身体:“陛下要注意身体。平时多练练,身体会好很多。宫里的御医怎么说?要是不喜欢喝药,可以找郭院判。”
秦少劼矜持颔首:“容卿有心,登基以来事务太多,身子有些疲惫。休息几天就好。”
容宁皱眉。
皇帝太累,说明臣子废物。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皇帝插手,怎么可能不累?刚上位的皇帝估计没几个用得趁手的臣子。
秦少劼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能忧思过度?
她给秦少劼支招:“你把小事情丢给别人去做。要是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那么多臣子干什么?科举过后直接换一批,不乐意臣帮你打一顿。”
这出谋划策的水准,和七岁时永安园内一模一样。
秦少劼眸色微动:“容卿一直站在朕这边。”
容宁很肯定:“臣身为容家人,肯定一直站在陛下这边。”
秦少劼顿了顿:“有些事好推,有些事必须要朕做决定。但朕刚刚登基,朝中反对声过多。之前朕和首辅方大人说了一事,他当场就没了笑脸。”
容宁一听,觉得方大人很不是个东西。
她当场愤愤:“什么事?方大人凭什么不同意?他是觉得自己多读了几年书,比陛下了不起么?竟然当场翻脸!”
秦少劼叹气:“婚事。”
容宁一回来就被催婚,顿时觉得自己和秦少劼同病相怜,更加愤愤:“陛下想什么时候成亲就什么时候成亲,想和谁成亲就和谁成亲,关方大人什么事?”
她当年一手促成了兄长婚事,作为媒人很是自信:“陛下直说想怎么做,交给臣就是。”
秦少劼:“朕想与你成亲。”
容宁:“……”
容宁痛心疾首。
她对不起方大人。原来不是东西的是秦少劼这个皇帝。
她战战兢兢谨慎半天,最大的复仇竟然埋在这里!
第34章
湖心书院里, 窗户敞开,值守的侍卫与太监宫女离着一段距离。书房门关着,说明皇帝并不希望别人打扰到他。
全盛在屋外。
他能听到屋内的对话, 垂着眼装聋作哑。他知道陛下的意思, 也知道让容少将军同意当皇后,还是白日做梦比较快些。
他想着书房内桌上那一小碟茶糕。每回陛下想事犯愁的时候,都会默默在那儿一言不发吃糕点。
陛下必然知道容少将军不会同意,一碟年产仅数斤的茶所制造的茶糕都拿了出来,沉默寡言在那儿吃, 直到他将容少将军带到。
一捏就细碎的茶糕,吃的时候很容易像在吃茶粉。细品味佳,吃得仓促就容易呛住。
全盛内心愁着。这要是再咳,他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他没胆子打断陛下的这种对话呀。
屋内的容宁不知道屋外全盛在愁点什么, 也不知道堂堂皇帝咳嗽只是因为仓促吃糕点呛住了。她现在只想原地打一顿秦少劼。用白罗大带将人吊起来打更好。
本来, 容宁对着皇帝装模作样, 有很认真在力争做一个好将军。
两个人面对面, 她用词遣句很是讲究, 开口闭口咬文嚼字, 算是想好好当个臣子。
多年未见, 秦少劼当了皇帝。帝王之位在容宁心中地位是绝非一般。容宁对先帝的敬重, 自然而然让她对现在的秦少劼有了与之牵连的敬重。
但她万万没想到,秦少劼不做人。
容宁收起刚才的愤愤, 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狠狠打量一番看着病恹恹, 但手段愈发毒辣的家伙,眉头紧锁果决反对:“我不乐意。”
自称都不称“臣”了。
容宁身子微微后仰, 直视秦少劼:“开什么玩笑。和你成亲,等同于我这么多年来白习武,白有军衔,连战场上的仗都白打。”
身为容家人,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结婚生子居家不出,简直是容家耻辱。
“你这和让一个状元郎去当驸马,让一个江南首富去种地,让一个锦衣卫去绣花,有什么差别?”容宁随意举了几个例子,眉快皱出褶子来。皇后居于后宫掌管凤印,连出永安园的门都难,更别提出京城。
这也是容宁的婚事难办的原因。
她哪怕不驻守边塞,身为少将军也要常年统兵。普通人和她成亲,肯定无法接受爱妻不着家。而要是再找两个贴身红颜,怕是能直接被容家人头给削了。
秦少劼提出和她结婚,除了报复,她都想不出第二个理由。一旦成婚,容家在军中势力必然变弱。爹爹年长残疾,容致还没长大,边塞暂无大战事,可以替代容家的武将一下子多起来。
当军中掌控力弱,往后容致再入军中,若是秦少劼身为帝王优先让其他将士去打仗,容致又要如何拥有功绩?靠熬军龄?
定国公不过再三代,最终必然会成为一个空的头衔。
而对于其他人而言,容家是承了天大恩宠。皇后可是一国之母,定国公干脆成了皇亲国戚。哪里有比这更大的荣耀呢?
杀人不见血,苦水只能容家人自己吞。
这些全是嫂嫂林芷攸给容宁分析过的。这也是为什么容宁必须要上战场。容家对于皇家的意义,不该在于婚事上的姻亲关系。
再说了。她容宁绝对做不到和其她女子分享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身份尊贵,贵为皇帝。后宫不可能只有一个皇后,必然还有各种妃子贵人。
朝中有一些官员,家中除了妻子之外还有一二小妾。京城中有地位高的女眷,家中不止一位入幕之宾。
但大多数官员还是和容家他们这类的一样。就算子嗣稀少,也不乐意折腾那么复杂的家庭关系,多是一夫一妻。
因为家中关系越是复杂,越是容易影响众人平日为官做事。先帝认为治不好小家,必治不好国家,极其厌恶家中琐事复杂,并影响名声的官员,更不喜欢后宫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容宁说着想着,警惕看着面前的君王。生怕秦少劼下一刻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比如强行下旨让她进宫。
帝命不可违,保不准秦少劼真的敢这么做!
这么多年的柴火白送了!下次再说这种话,她要偷偷在永安园纵火了!
面前的君王,稍微动了动。
他若有所思:“朕只是……想让你留在京城,跟在朕身边。”
容宁犹疑看着人:“真的假的?”
秦少劼侧过头想说点什么,忽然握拳咳嗽起来。
咳两声之后,他拿起茶水想要压一下咳嗽润一润嗓子,却由于憋着咳嗽,让昂贵的瓷器碰撞出声。里面的茶水险些晃出来。
年少的帝王面上更是升起一抹殷红,好似染了胭脂。本来就带水雾的双眸带上了点无奈,看上去更加可怜,浑然看不出刚才说出了极为让容宁生气的点子。
见秦少劼这样,容宁不由分说,先长叹一口气。她其实很看不得秦少劼这样。身子太弱太脆了。
太监不在屋内,容宁起身上前帮着人拿茶器。另一手犹豫一下,还是在一声“失礼”下,顺着后背拍了两下,
容宁盯着帝王头发上的小漩,闻着人身上淡淡的茶香,嘀嘀咕咕:“可别是感染风寒了。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御医真的说没什么事情么?”
秦少劼喝下了茶,眼内惆怅。刚才的茶糕粉终于彻底用茶水冲下去了。
他不再咳嗽,缓和呼出了一口气:“没事。有没有事也不是朕能决定的。朕要做的事太多了。也不知道能在这位置上坐多久。”
容宁:“……”哇,这么不吉利的话也敢说!
秦少劼察觉到容宁吃软不吃硬,便顺从更放松了一些,提了一声:“刚坐帝位,今年遇上不下三次刺杀。朕曾经从未想过,父皇以往过的日子是这样的。”
容宁心头一紧,手上一顿:“刺杀?”现在的锦衣卫与侍卫营,竟然连皇帝的生命安全都保障不了了?徐缪凌在干什么啊?他不是锦衣卫么?
秦少劼放下茶杯:“嗯。朕既没有子嗣,又没有成婚。刚上位帝位不稳。很多人不明白父皇为什么突然将位置传给朕。在一些老臣眼里,大皇兄比朕更合适这个帝位。他有妻有子,长子又聪慧。为了给朕腾出皇位,大皇兄却被父皇送去守陵。”
即便大皇子无能,往后还有一个大皇孙。
偏生大皇子算不上无能,只是犯了错,斗不过他而已。
他再度开口:“朕没事,你坐下说。”
容宁慢吞吞重新回到自己刚才位置上,沉吟思索,不知道是谁会对秦少劼通下杀心。边塞与京城书信来往有限,再加上有些话不适合写在信中。她对京中很多事尚不清楚。有嫌疑的人太多了,不好猜。
原先支持其他皇子的大臣,都有嫌疑。大皇子党派嫌疑尤为大。而且新帝要是没了性命,能够顺势即位的皇帝也算有嫌疑。
对了,还有对皇室有仇恨的民间人士。还有朝中与异族勾结的人士。
容宁出生后,先帝的皇位稳如泰山。宫中侍卫包括锦衣卫打是打不过她,但好歹大家都是一条心的。现在不同,光侍卫里可能就好几条心。
锦衣卫是顺势继承,忠心未必是对着秦少劼。就像容宁现在还没习惯秦少劼当皇帝。
秦少劼见容宁不说话,改口:“古北口朕可以为你留着位置。京中刺客多,你近日负责值守皇宫,如何?”
容宁一想:“可以。”
容宁再一想,恍然大悟:“啊。陛下想和我成亲,是因为我可以保护陛下!京城没人打得过我。”话一说出口,容宁越想越对。
就连锦衣卫的人如今也打不过她呀。区区刺客怎么可能做到越过她来谋杀皇帝。
除非用计歹毒。
万一有哪家臣子或者异族皇室献上女儿入后宫,一顿宫心计在晚上把皇帝行刺了。死一个女儿换一个皇帝,也不是没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