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兮
容宁又往后看起来。后面那些的感慨都没有这个更触动到她。
她拿着书往外冒头,问三婆婆:“老婆婆,这碗摔两半的说法,是什么意思?”
三婆婆愣了愣,随即恍然:“啊。你这话倒是问对了人。咱们这地方年轻人怕是都不知道了。早年的时候战乱,咱们这儿活下来的人多。别的地方人少。官老爷让咱们这地方的人一部分到别的地方住去。说是那么大的地,随便住。”
“你知道洪洞大槐树吗?那附近住了好些人,都被撵去外头啦!”
“一家人本来住着好好的,非要分出去一些。”她点着屋里,“我们村也是这样。我太爷爷他们知道违抗不了,把碗摔了。一人一半,往后认亲用。但真搬走了之后哪里还搬得回来。现在走百里就要路引。”
容宁若有所思:“后来就算再碰头,也不是当年的兄弟。后代见后代,全是陌生人。住在一起要是有点摩擦也正常。”
“可不是。突然冒出个人,说是你的亲人。你谁知道人家是不是当地混不下去了,过来找你讨口饭吃。”三婆婆这么说着。
容宁钻回房间,继续把所有书的批注再翻看了一遍。
确保她看懂了所有内容。
最后,她把这些东西打包,拿着出门:“三婆婆,我晚上回来住你这儿,先出去一趟。”
三婆婆:“好嘞。”
容宁快步离开,骑马前往富贵商行。
富贵商行在山西并不止一个落脚点。他们有专门的商铺开在当地州府,但商铺肯定住不下所有送货的人,所以会一起住到临时租住的小院或者商量好的客栈。
富贵商行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说话格外自傲。
容宁穿着普通,找一个商行的小管事问起两人:“管事,见过这么两人么?”这位管事回答就回答,话里话外都离不开自家商行。
他微抬着下巴,得意说着:“见过。他们呢是跟着我们一路来的山西,从开封过来的,来见见世面。我们富贵商行走在路上,有专门请人保护东西。像科举要进京赶考的,像要投奔远方亲戚的,都会交点钱跟我们商行一起走。”
多两个人吃口饭而已。
再多他也不知道。
一手交钱,一手顺路护着而已。
“咱们商行走过南闯过北。全天下如今两大商行最有名气。一个在南边,叫云泽商行,另一个就是我们北边富贵商行。其余的商行都是些小商行。”
容宁恍然:“啊,我知道云泽商行。”
云泽商行是陛下师兄开的。明明蒲先生多年住在京郊,没想云泽商行多年都在南方走动。云泽商行以卖丝绸瓷器各种胭脂水粉和海外物件为主。
她一个恍然,让面前小管事脸一黑:“你明明口音是北方,怎么像没听过我们富贵商行,只听过他们云泽商行。”
“我嫂嫂喜欢他们的家的东西。”容宁实诚说着,指了指富贵商行,“你们家卖的东西太实在了。”
富贵商行的铺子里,全是大件的矿石宝石玉器。
贫穷的容宁表示:“不像是我买得起的东西。”
小管事脸色顿时阴转晴:“哎。迟早有一天买得起的嘛!我当年也不觉得自己买得起这种贵重的东西,后来跟着跑动,现在也能买得起好些玉石了!”
他颇为好笑说着:“这个铺子里正好是这些而已。我们商行也做别的生意。像牛羊、草药、茶叶。其中草药做得好些。也就是北面不让做生意,不然开了互市,富贵商行就能做部落人的生意,带回来更多好东西。”
小管事朝着容宁挤眉弄眼:“你不是婉儿公主的宫女吗?知不知道一些消息?这北面往后有没有机会啊!”
容宁笑开:“应该有。快的话明年就有动作。”
小管事没想到真能问到,当即转头喊:“快给人上一杯茶,没见着人在这里站了半天吗?连口水都不给,会不会做事!”
他喜出望外再次对上容宁:“这位不知道称呼?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是那位对婉儿公主说的?”
容宁知道,人一旦流动起来,很容易让一部分人有作恶的机会。但更多也会带动着物品和金钱的流动,让各地繁荣昌盛。
她弯眼:“我叫丁儿。真的。我听那位和容少将军说的。你们要是消息灵通,在京城到时多打探就是。朝堂之上好像已经说起过这事了。”
小管事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疼得他自己龇牙咧嘴又不停堆笑:“天大好消息。这最开始做生意的这一批,危险大,钱也赚得多啊。”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递给容宁直言:“这事要是真的,以后你拿这块牌子在咱们商行买东西,一律给你减免一些费用。”
有人拿了茶水过来,小管事一并端给容宁:“你别看不起我的牌子,现在减免的不多。等我以后变成大管事,变成分行掌事,我能给你减免的钱就多了!”
容宁收了牌子:“好!”
然后她也问了一声小管事:“你叫什么?”
小管事被彻底逗笑。他们两人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结果谁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他拱手:“我叫吕鹏。”
容宁也不怕烫,喝了两口茶水,再和吕鹏聊了两句关于那两人的消息。
但可惜,吕鹏这边的内容和旁人说的差不多,没有任何新鲜的消息。
容宁带着一包裹的书和纸笔回到徐缪凌身边,把东西给了徐缪凌,三言两语交代了事。可怜的徐缪凌匆匆听完,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又被人叫出去忙事,说是要让一群兵下地,帮一部分农民抢收田里的作物。
跑了一天的容宁,在帐篷里再次翻起了这些书。
她单手托腮,另一手翻页:“总觉得想到了点什么,但怎么就串不起来呢——”
第73章
锦衣卫要被叫去夏天下田, 真当锦衣卫是帮工了!
徐缪凌是愤怒过去,愤怒回来。
宝坤指挥使身为指挥使,和这些小官吵这么个事情, 实在觉得不如拔刀。他竟是和人说, 一切烦人的事全找徐缪凌。
未避免血案发生,徐缪凌只能过去露个脸,当场冷脸呵斥一下知府的废物,再呵斥一遍其它营地侍卫的废物。
锦衣卫和其他几个营地,本来就不是全然友善的好兄弟关系。
他们贫寒出身的人多, 和其他营不一样。
徐缪凌回来时,天色已晚。
他看见了正在帐篷前面兜悠转动着的婉儿公主。婉儿公主匆匆赶过来没有休息过,正在努力学着如何施粥。她碎碎念着:“成年人拿着碗过来,可以要一勺粥。小孩和女子来要粥, 必须当场喝下半碗, 另半碗可以拿走。”
边上的宫女铃音跟着一起记:“对对。是为了防止有些人喝得多, 不给孩子和妻子。”
婉儿公主握拳替她自己打气:“好, 走, 我们现在就去煮粥的地方!”
铃音:“好!”
徐缪凌没有跟上去。他回到帐篷中, 发现容宁维持着单手托腮, 单手翻书的状态。她眉头紧锁, 似乎是有哪里想不通。
“宝坤指挥使不知道跑哪里去忙了。明明白天还早。”他拿起一本空闲着,一起翻看起来, “从字迹和书写的用词,可以看出是哪里人么?”
容宁对这块一窍不通:“这怎么能分辨?他们文科科举难道不是统一的字吗?我记得春闱的字有要求的,不然会让人靠字迹辨认出来谁是谁。”
徐缪凌攻击起容宁:“你过来还不如找个懂文的过来。朝中官员这么多, 非要你一个武将过来干什么?到现在没有查出来这两个人具体名字叫什么。”
容宁一脚踹过去:“你不也是武举出身?五十步笑百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初坚定要跟着我混, 就是因为不想念书。他主仆用的是假名啊,一个叫秋露,一个寒霜。这主仆名字哪能相对的!”
徐缪凌挡了一下:“后来我不还是念书了!指不定还有人知道他们真名!是你问的人太少了。”
容宁:“那是因为没有文化的武将,没有脑子。心脏不过别人。话说有本事你去问啊,你不还被拖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
两个人吵着吵着,差点在帐篷里真打起来。
到后来,两人不争以前的事,主要说这对主仆。容宁对他们充满困惑:“照理来说,这么特殊一对主仆,不可能一直默默无闻。你看他们不管是见到了谁,包括洪老、三婆婆、吕鹏。他们都可以对着这两人说上一二。”
徐缪凌:“但他们也都说不出更多。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就好像平时洪老、三婆婆和吕鹏但凡和他们说话,是说得多,听得少。”
容宁翻到一页说石窟的:“这个女子很懂人心,擅于倾听。她必然念过多年书,只是想要见识更多。尤其是见人。”
两个人商量着,一点点将这么一对主仆推测出来。
人不是凭空石头里蹦出来的。她能够念书,必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这家庭能乐意让女子读书,能乐意让女子远行。当然不排除闹翻了远行。
她穿着很是随意,对吃食穿着不是很讲究,但对头发一定很在意。头发想要一只乌黑靓丽,是要勤洗头用发油维护的。
容宁身为容家人,知道嫂嫂和娘亲都用发油。容府里种的花,一大去处就是拿去酿造制成发油。
容宁理不清思绪,烦恼的很。
她干脆问徐缪凌:“你有没有发现知府有问题?”
徐缪凌摇头:“没有。他现在只是尽可能的在做好知府的事,到时候被问责起来,好能将功赎罪。至于对那个标记,我随手画了中间那个十字,他没有反应。这种画法很少见。四角纹一般而言,要是放在边边角角,都会配得上祥云一类。但这是左右短,上下长,四角颇厚,如同星星。”
就是少见,所以和这对主仆相关,还画了出来,就显得……
容宁看向徐缪凌:“……总不会是刻意引我和锦衣卫来的吧?”
这话一落,两人对视,心头发颤,且很快浑身泛麻。
如果说是一切全部都在这个女子筹划之中。她先是假设容宁当年从罗卜藏青那里收缴到了信件,并且知道这个标记。
在容宁回到京城后,这位“秋霜”让山西的人分批出山西,结伴上京城,再通过领头的洪老暴露她自己,展露在锦衣卫下,让天子知道。
当老百姓从京城折返时,他们主仆早就离开,再次不见踪影。
就算容宁不来,锦衣卫也一定会过来顺手查一下。
容宁喃喃自语:“要是我和锦衣卫都没来,说明我们没有人在意当年罗卜藏青那儿的信件。但是我来了你也来了。她如果知道这一点,就明确知道罗卜藏青的信件暴露。那个标记也暴露了。”
徐缪凌起身,翻起了纸笔:“……我把这件事告知陛下。你拿的这几本书要看快点看,明天一早让人送去京城。我们猜不出来,陛下未必。”
容宁将页面再次翻到“大槐树”。
“那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容宁自言自语,问着这个问题,“她不像是在找东西。找东西的人一般不会那么漫无目的。”
而且跟着商行,明显找起东西来更方便。她不需要自己和仆从走南闯北。山西就似乎是她沿途路上随意找到的一个点,用来印证她想知道的事。
人在民间,出手便引动朝廷。
容宁:“蒲先生会知道么?”
徐缪凌看向容宁。
容宁:“蒲先生自陛下上位后,也喜欢到处走走。他们的爱好有一些相同。蒲先生带了凌子越,这位女子带了一个会武功的仆从。”
徐缪凌提醒:“蒲先生装不了女人。我见过他,就算是易容,他那个脾气也做不到天天做女子。而且陛下不可能真不知道蒲先生在哪里。只是有时候消息没那么快到京城,会有一些偏差。”
他想了下:“我觉得,这位“秋霜”或许会放弃掉写那封信的人。前提是她不是写信的人,也知道这些信是谁写的。”
容宁双手放在脑袋上一阵摇晃:“动一动脑子,说不定能够想出新的东西来。”
徐缪凌:“……”动脑子不是这么动的,这样会傻掉!
容宁将脑袋搁到帐篷内的矮桌上。
“他要是在,现在一定能猜出来。”
她嘟囔:“他能够猜出来我要到山西来,知道那么多消息后,肯定能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