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兮
秦少劼坐在轮椅上,半点不乐意起身。容宁只能推着他去洗澡,并且报复性在门槛上“咯噔”两下。
年轻的帝王什么威严形象, 什么病弱身体, 在“咯噔”下都只剩下皱着眉头。
容宁呵笑,感受着铺面而来的热气:“陛下,地方到了。”
秦少劼应声。
容宁将人推到池边,非常有道德转身。哪怕帝王全身上下的基本上都被她看过了 。还是得有点分寸。
皇帝天天说不用自称臣,她要是真的天天不自称, 谁知道这个记忆极为好的帝王,会不会改天又说她没大没小起来。
她听着身后衣衫褪去沙沙作响声,再听着人入水声,双手不由环胸:说好的起不了身?这不是完全可以起身么。
帝王沐浴总是会用很多香的东西。
容宁记得七皇子小时候是带着一点奶味和药味, 后来……算了这段不该回忆。再后来她回来, 和秦少劼一起睡, 最初似乎还是参药香和衣物上熏香味多些。
现在似乎又不太一样。花香味浓郁得多, 似乎还带了一点果香。
宫里的生活就是如此奢靡!
容宁一边唾弃着奢靡日常, 一边又觉得好闻。她当然没能看见背后秦少劼的动作。比有宫女太监在时忙碌多了。
他忙碌中带着随性, 将一旁罐子里的放的乱七八糟花瓣全倒入水中, 头发细细打泡清洗, 更是洗后擦了香油,极其讲究。
帝王讲究并非惺惺作态的讲究, 每一步动作中有着一丝雅致,到后头都有点离谱了。
身上洗完擦干净,他确认没有任何伤口后, 还在身上摸上了膏。这东西他平时是用的不多,以至于抹完之后, 他沉默半响,觉得身体黏黏糊糊,想再回去洗一遍。
踌躇了一下,他最终选择再擦拭了一遍身子,把那些黏糊的东西全擦掉。
帝王表示,后宫女子属实不易,下回再给母妃送点好用的去。这些黏黏糊糊的还是算了。
容宁在那儿站着,半响没有听到水声,很认真思考着秦少劼在干什么?穿衣服?什么衣服要穿那么久?朝服是难穿一些。
红色那套脏了,现在该穿什么颜色?藏青色?
难道说以前帝王的衣服都是全盛帮忙穿的?这才导致帝王自己穿怎么也穿不好?
容宁没有得到叫唤,自是没有转头。
要不是这小小地方没有第三个呼吸声,她早转过头,以确认安全的理由来看看秦少劼到底在干什么。
作为一个洗澡通常如同战斗,头发不是在家被迫绝不擦香油的容宁,根本没有想过帝王能够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好半响,她身后又传来了新的衣物悉悉索索声。
容宁:“?”这才是在穿衣服!那刚才是在做什么?
容宁脑中的困惑增加。
这里的湿润雾气与香气,冲淡了容宁身上的血腥味。脑中的困惑也让她少去想刚才的血腥场面。
她会有一些小小的,细微到自己都不敢多想的念头。想秦少劼会不会是不想让她直面自相残杀,才让她离开。
现在是不是也是不想让她沉溺在刚才的血腥中,才让她跟着一起过来洗澡。
当然,这点小念头不妨碍她困惑增加。
她脚轻微撵着地面,很小心将佩剑挪了一点位置。容宁的佩剑,在剑柄上有一点相当不引人注意的细节。
这点小细节,她以前不会和别人说,但基本上在边塞当士兵的人,都会偷偷摸摸弄那么点细节。
就是折腾出一个“光面”。
将士铠甲其实都不会打造得特别亮眼,除非要在前面冲锋陷阵的那一批。因为打造的太过亮眼,在队伍中碰上大太阳,简直是对战友眼睛的谋杀。
但他们也会在身上藏一些“光面”,比如说掌勺的兵会用上铁勺,带刀剑的兵在柄上做手脚。还有人会在鞋子上做手脚。
这是为了用来“偷看”。
人隐蔽在石头或者凹槽中,可以当镜子的光面则被用竿子或者直接用剑身外露出在外面。就算被发现了,别人一箭射过来,全然伤不到人。
而在发现对方有破绽时,他们可以当场冒出身子,一箭射过去,或者掏出火器,再或者拔剑杀敌,都是一个好招。
容宁非战场上,偶尔也会用这招,观察别人脸色之类。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用这招来偷看秦少劼穿衣服。
容宁悄悄侧转身子,视图将光面对准秦少劼。然而屋子里雾气太大,光面上雾蒙蒙一层,效果不佳。
她转来转去,几次都没找到好方位。突然察觉到脚步声,容宁随即一凛,假装无事发生,再次站好。
秦少劼洗了太长时间,真的是有些头晕。
衣服怎么也穿不好,干脆松垮着,打算到门口让容宁帮忙。容宁要是不会,就让人叫外面全盛进来。
他没有推轮椅,本想换了水让容宁去洗一洗,就见容宁站在那儿奇奇怪怪轻微挪动着。
直到他注意到容宁调整着她手上的剑。
剑柄上有一个打磨光亮的铁片,看上去能照得到人。
秦少劼朝着容宁走去,低下头看着这一长剑:“你这把剑有点意思。”
干坏事没成功,还被抓了个正着的容宁:“……”
她强压住窘迫,朝着帝王打着哈哈:“陛下洗好了啊,那臣去洗。陛下等等臣。”
容宁迈开步就逃,秦少劼想要抓住容宁,却一个踉跄。
踉跄完之后,秦少劼眼前是一片五彩斑斓的黑,整个世界陷入一种奇妙旋转让人头晕眼花的情境中。
他闭上眼,很快被这股眩晕弄得反胃。
缓不过来,秦少劼彻底昏了过去,直朝地面砸去。
容宁刚走两步,发现不对,惊恐回来抓人。她一把扛住了人,好在没有让人直接摔到地上。只是秦少劼并不轻,容宁一时不查被带着也往下坠了坠。
“陛下!陛下!秦少劼!”
容宁喊着人名,彻底没有空去管什么洗澡,也没空管秦少劼的衣衫不整。她将人揽挂在自己脖子上,朝外走去:“全盛!宣郭院判!宣御医!”
门陡然大开,全盛一边喊着:“宣郭院判!宣御医!”一边朝里冲。
一身戎甲带着血污的女子,扛着衣衫不整的青年帝王,这一幕看上去太有冲击。全盛冲进来差点退出去,只觉得自己打扰了人。
主要是陛下装病前科太多,全盛下意识觉得陛下又在使诈。
好在全盛脑子尚且在,知道这会儿使诈实在太过。他忙再度往前走两步:“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陛下您醒醒!”
全盛再往里走了两步,被屋内浓重的水气和香味,熏得差点无法呼吸。他帮着容少将军扛人:“来人!陛下昏过去了!”
很快外面来了侍卫,飞快冲过来帮忙一并扶人。
就连室内的轮椅也被拿了出来,生怕一群人没扶好,需要轮椅帮忙。
将帝王转移到寝宫,容宁摸着秦少劼的脉搏,觉得跳动十分健康,只是稍有点急促,没有之前安稳。
她这块实在不懂,只能等郭院判过来。
宫中出了大事,太医院倾巢而出,全部前往永安园书院处。他们要提很大一部分侍卫疗伤。
郭溪身为院判当然也匆匆赶来。他注意着这一幕,心情沉重。京中金吾卫多值守南门,羽林卫多值守东门。逢年过节则是都要出来忙。
他们和太医院的关系一向来还行。
但谁能想到,瑞亲王说反就敢反,连一点名头都不打。在郭溪看来,瑞亲王有一种赴死的心。
上回去王府诊断的三个御医,回来就和他说过。瑞王妃大抵是不行了,熬不过今年冬日。吃的东西太过生猛,戒断不掉。
这话他如实上禀了。
却没想到一个快死了,另一个选择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生命。这一次即便瑞亲王成功了,对天下来说反而是一种混乱。
要让谁替代七皇子?沉迷小家不管万事的瑞亲王自己么?还是在守陵逐日疯癫的大皇子?亦或者是更年少的几个皇子?
郭溪匆忙赶到屋内,更沉重替帝王把脉。
这等事情一发生,帝王也要郁结于……心……
郭溪低头诊着脉象,再躬身上前扒拉起帝王的眼皮。他感受到帝王身上刚沐浴结束的水气和香味,竟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这事。
他转头看向身边。
一个是绷紧小脸的容宁,身上还带着干涸的血。一个是紧张的大太监。还有一群侍卫。
容宁语气沉重:“你要是瞎说,我下回就去太医院,让郭川帮我把你所有药都顺走。再一个个给你喂下去。”
郭溪:“……”对不起陛下,容家人实在有点得罪不起。
郭溪清了清嗓子:“刚才陛下绷着心弦,突遇灾事。解决后又很快去泡澡。心弦一放松,本就容易脱力容易生病。陛下泡太久也泡太香了。不过不打紧,稍微过会儿就醒了。”
全盛在旁边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泡澡泡太久而已。”
容宁和一众侍卫:“……”
怎么会是这么离谱一个理由?
朦朦胧胧逐渐有意识的秦少劼,清楚听着郭院判的话。
他突然不大想醒来了。
第77章
秦少劼活到现在, 年纪轻轻已为帝王,第一回 觉得人生有点过长,也第一回觉得起居录这种东西, 可有可无, 有机会可以烧掉。
大约这几日睡得太少,他尚没有完全清醒,闭着眼很快睡意袭来,不自觉再度昏睡过去。
郭溪在边上小声对着容宁交代:“可以开窗通风,但不要过大的风, 免得刚洗完又吹大风染了风寒。陛下这段时间过于操劳,昏睡一会儿是好事。”
容宁应了一声。
“不需要吃什么药,尚食局多炖点汤就成。”郭溪起身拱手,“外面人手紧张, 我先出去了。”
全盛恭敬将人送出去, 留下容宁在原地守着。
宝坤处理好事情, 回到帝王身边, 对容宁说了声:“你去处理一下自己。”
容宁才再次离开秦少劼, 前去清理身上的各种不堪。头发丝上都是血气, 容宁连头发带人一起冲洗, 很快解决完重新回来。
她端了个椅子坐在帝王边上, 半点没有身为臣属的敬重心。
不知过了多久,全盛端了羹汤进门。他小心翼翼送到容宁身边:“容少将军, 吃点东西垫垫?小厨房刚煮出来,验过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