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入春闺 第26章

作者:连理芝芝 标签: 古代言情

  心怡楼灯火通明,夜里的阁楼比白日更加璀璨。

  仇野在用一块黑布擦刀上的血。他比猫还爱干净,刀沾上血会生锈,衣服沾上血会发臭,所以不管是衣服还是刀,他都不喜欢沾血。

  屋里很安静,因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不会说话,更不会呼吸。仅有的一盏烛火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下从窗外透进来的皎白月光。

  雾霭朦胧,月色凄迷。

  锃——长刀入鞘。

  仇野推开门出去,再若无其事地将门关上,好像他就是这间房的主人一般。

  屋外跟屋内是两个世界,屋内全是死人,屋外全是活人,屋内死寂,屋外热闹。

  为了显得自己更像是会逛心怡楼的人,仇野用手指往眼尾抹了一小块胭脂,就像是被哪个多情的姑娘吻过一般。上扬的瑞凤眼被胭脂一修饰,显得不那么清冷,倒有些**昳丽。

  他随意勾起一只酒壶,时不时对着壶嘴喝一口酒,然后“醉醺醺”地朝另一间房走去。

  他虽没喝醉过,但见过的醉鬼可真不少,有脱衣服跳舞的,有吐得睡大街的,有喝醉后撞墙的,醉得千奇百怪。

  哦不,还有一个,微醺的时候会咯咯笑,还会突发奇想跟他打赌。

  仇野忽地烦躁起来,对着壶嘴闷喝了一口“酒”。

  没有酒,他嫌心怡楼的酒太难喝,给换成水了。

  更烦了。看来他得早点解决完最后一张纸签,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一楼比三楼更热闹,靠着三楼的围栏上往下一望,只见台上有张被绯红纱帐遮住的床,床上似乎躺着个人,隔得远又有纱帐遮着,看不清楚。

  老鸨的模样倒是看得很清晰,她正摇着扇子笑道:“姑娘的样子你们也看过了,怎么出价还不积极些?这可是初夜。”

  “一千两!”

  “张员外出一千两,还有没有更高的啊?”

  “一千五百两!”

  “李员外一千五百两,一千五百两一次……”

  “三千两!”

  ……

  仇野只是轻飘飘地往楼下扫一眼,便冷漠地移开视线。他是一把刀,刀有刀的任务,不可能去管闲事。

  他推开一扇门,门内此刻正热火朝天,在合上门的那一刻,房中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出声,猩红的血便已将门染红,这里不再热火朝天,而是陷入死寂。

  这间房没窗户,等他不染一滴血推门而出时,楼下的叫价已经喊到了三万两。

  最后拿下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孙老爷满脸红光地走上台,心花怒放地掀开绯色纱帐,用短粗的手指捏了把帐中人的小脸。

  仇野余光瞥见帐中人惨白的面容,眸中一震。

  原来这不是闲事,而是私事。

  一只酒壶被高高地抛起,再重重地落下,最后砸在孙老爷的额头上。孙老爷的头还没有酒壶硬,酒壶砸破了孙老爷的脑袋,最后摔下去,碎了一地。

  猩红的鲜血顺着孙老爷褶子密布的脸蜿蜒流下,孙老爷捂着自己的额头大喊,“谁?哪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出来!”

  仇野当然没有滚出来,他是飞出来的。

  他敏捷地踩上围栏,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跃,足尖点在楼与楼之间悬空的鱼灯上轻轻一点,便似野猫般在鱼灯间穿梭。

  烛火左右摇晃三下后,他稳稳地落在孙老爷面前。

  “有人花钱买你的命。”仇野说。

  孙老爷正在气头上,“谁,谁敢买我的命?”

  “没人乐意买你的命,除了你自己。”

  “你是说我出钱买自己的命?”孙老爷气笑了,“那我该出多少钱买自己的命?”

  “三万两。”

  孙老爷冷笑,“你这是谋财害命!”

  “嗯,是的。”

  仇野没有笑,连冷笑都没有。下一刻,他的刀就横在了孙老爷短粗的脖子上。刀很锋利,脖子上挨着刀锋的皮肉已经开裂,渗出鲜血。

  孙老爷感到一阵恶寒,“三、三万两就三万两,你先把刀拿开。”

  他指向用来买少女初夜的三万两白银,“全在那儿了,放、放我走吧。”

  “滚。”

  见到一收回,孙老爷就真的滚了,屁滚尿流地跟着心怡楼大半的客人一起滚了。

  胡非囡抱手环视着四周,姣好的容颜变得扭曲,“哟,哪儿来的野小子,竟敢在中原六怪的地盘造次!”

  六个人将仇野团团围住,高大球依旧笑得像个弥勒佛,“原来那姑娘说的兄长就是你啊,高倒是很高,只不过,怎么一点也不宽?还没我一半宽。”

  金头狮憨笑道:“你那个身高宽一点是球,他那个身高要是再宽一点,那不得成熊啦?”

  两人笑成一堆。

  蓄着山羊胡须的招财手向来不爱笑,他细细打量着少年,长腿窄腰,一看轻功定是极好。

  招财手最擅长的是偷袭,他那双手除了招财外,还招命。只要两根手指这么轻轻一戳,跟他对上的人就会变成瞎子。

  趁着旁人还在说话,他果断出手。可是,瞎的不是仇野,却是高大球,而那只招财手也再也不能招财了,因为它在手肘处被整齐地切断,像只菜市场的猪手一样,掉落在地。

  两个人面对面互相疯狂地哀嚎。

  中原六怪,没人看清仇野方才是怎么出刀,又是怎么收刀,速度快得甚至连刀上都没沾一滴血。

  仇野负手站在他们跟前,背挺得很直,“还来么?”

  江湖上的道理有时候不需要用嘴说,刀就能讲明白。

  “操!”能屈能伸的黎猫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肩上的黑猫似乎受了惊吓,往黑暗中逃走了,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来。

  “操刀鬼……”胡非囡看着这近乎诡异的刀法嘴唇已经开始发抖,她已经站不住脚,像面条似的软下去,“操刀鬼怎会只是个少年?”

  中原六怪,两怪在哭,四怪在发呆。

  仇野撩开帘子,将宁熙扶起来,他轻轻摇了摇少女柔软的身体,“宁熙?”

  许是因为触摸,所以药效发作,宁熙苍白的脸瞬间变得红润,嘴唇也鲜艳如血。

  丰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破碎的声音,她像条滚烫的滑溜小鱼一样往仇野怀里钻。

  那里凉,她需要这个。

  仇野凝着眉,将她推开,可是根本推不开。

  太用力怕把她撕碎,不用力她就过分得钻得更深。

  最后,仇野的目光定在少女白皙的脖颈上,他抬手往那里一劈,少女终于软软地倒在他怀里。少女烫得出奇,仇野的手微微发着抖,此刻只能攥紧拳头来缓解。

  胡非囡挤眉弄眼地往床那便伸脖子,她看到少年的苍白的耳朵从耳尖开始,一点一点变红,直到红透整个耳根。

  嚯,胡非囡的脑子里炸开一朵烟花,噼里啪啦地响着。快瞧瞧,让她发现了什么大新闻!到底是哪个大聪明说操刀鬼没有弱点的?这不就是了嘛!

  方才还惊恐万分的眼尾逐渐上翘,最后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少年听到声音朝她这边一瞪,她便又惊恐地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了。掌心下的嘴角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嘿嘿,因为她要把这个消息卖出去。这个消息值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钱呢!

  陈不六拉了拉胡非囡的衣袖,“你疯了,笑什么?”

  胡非囡仍旧在微笑,她封住唇不再说话,因为她怕自己笑出声。

  陈不六喃喃自语,“疯了,看来真的疯了……”

  那少年又扫视过来,“她头上的金蝴蝶呢?两只。”

  她头上的金蝴蝶是两只吗?陈不六心里惊讶,他们从几天前就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把这姑娘骗得干干净净了,那几天操刀鬼也没在她身边,怎么连人家头上有几只金蝴蝶都记得那么清楚?

第26章 生气

  宁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变成一条泥鳅被扔到滚烫的沸水里。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只好用力地往泥地里钻。

  可惜,那冰冰凉凉的泥一点也不贴心, 刚钻进去就把她推出来。但她锲而不舍, 可是钻着钻着,头撞到石头上,便失去意识。甚至连梦都不做了。

  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能透过镂空的雕花木窗照进屋里。她躺在床上, 睁眼便能看到坐在床边的少年正在用小刀削梨。

  “醒了?”少年抬眼看她, 漆黑的眸子深如潭水。

  也就在这时, 少年手中的雪梨皮已完全削干净,雪白的梨肉散发出诱人的果香。

  宁熙半坐起身,怔怔地望着少年。

  嗓子有些干,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 面前就递来一个削好的梨。

  看仇野的表情, 是非要她接不可了。

  宁熙盯着手上的梨盯了半晌,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口。因为府里的水果都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装在盘子里用银签戳着吃的。

  仇野似乎是看穿了她心思,又把梨拿走, 不一会儿,仇野端着切成小块的梨走过来, 雪白的梨肉上还扎着木签。

  梨肉香甜,冰凉多汁,汁水划过喉咙,干涩的嗓子如久旱逢甘霖的瘠土,宁熙觉得浑身舒服多了。

  “谢谢。”她小声说。

  “没事, 只是顺路帮忙而已。”仇野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他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 “你的包裹和两只金蝴蝶发簪,待会儿检查下东西有没有少。”

  “嗯嗯。”宁熙瓮声瓮气地应着,木木地点点头。

  她吃着梨肉,喉头忽的哽咽起来,连嘴里的雪梨也咽不下了。鼻头酸软,她努力地想要忍住,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吧嗒往下落。

  自己出门前是不是太自信了些?自以为不会是那条死掉的池鱼,可是刚一个人开始闯荡就接连被骗。被骗了包裹还不够,竟然还被接着骗金蝴蝶,甚至最后还把人搭进去。

  她实在太天真,也太没有经验,在小楼里待得太久,连这外面究竟是什么样都不清楚。

  她恨死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了!

  仇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宁熙哭了会儿。

  少年清秀的剑眉微微蹙起,眉心像是有团化不开的乌云。

  忽然,他说,“那六个人合起伙来骗你,你会上当也很正常。要是觉得不解气,我可以在顺路帮忙把那六个人杀了,不收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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