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连理芝芝
仇野说:“简单处理下,然后找个隐蔽的地方睡一觉。”
宁熙不解:“睡一觉就会好么?”
仇野说:“如果不死的话,就会好。”
现在,宁熙能看到仇野手腕上缠绕的纱布,说明仇野身上的伤已经做过处理, 只需要睡一觉就会好。
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知梦到了什么,好看的眉毛轻轻蹙着。
宁熙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少年的眉心, 然后顺着眉形的弧度缓缓勾勒,可还是没将少年轻蹙的眉毛抚平。
她看着少年,又撸起衣袖盯着自己手肘上的守宫砂看了很长时间。
她咬着唇,指腹盖在那点刺眼的红用力搓捻着。可是直到她把周围白皙的皮肤搓得通红也未能将那点红搓掉。
鼻尖已经开始泛酸,她抹了把泪,喃喃道:“难道贞洁比性命还重要么?他们好像只关心这个。”
少年双眸紧闭,没办法回应她。
但宁熙猜,如果仇野醒着,一定会跟她说,贞洁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不仅不重要,还是个累赘。
反正江湖人走南闯北,都不在意这个。他们只会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美食,跟好多好多人交朋友,遇到不服气地就过招,遇到顺眼的就睡,痛痛快快的。
宁熙也不想要这破玩意儿了。
她将仇野往里面推了些,自己也躺上去。她紧紧地抱住少年,额头靠着少年的肩膀,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虽然隔着两层衣裳,但炎炎夏夜,两个人贴在一起睡实在有些热。宁熙还是没松手,她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雷,只好抱少年抱得更紧。
后半夜,等宁熙呼吸平稳下来,才慢慢地睡去。她又梦到大漠戈壁,波斯的商队骑着骆驼在沙漠里蜿蜒数十里。驼铃声声,悠远绵长。
天边泛起鱼肚白,仇野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热醒的。
他猛然睁眼,耳边传来宁熙的呓语。
“你答应过要带我去大漠骑骆驼的,我还没见过波斯的商队,你不能骗人。”
这声音黏黏糊糊,像是一团麦芽糖。
少女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仇野的胳膊,温热的吐息喷在他的耳廓,他瞬间感觉半边身子一麻,耳廓红得像是要滴血。
“我不骗人。”仇野沙哑地说。
他的呼吸霎时变得急促,只好咬着嘴里的软肉让自己清醒,脑中不由回想起昨晚以及之前的事。
欧阳虹虽然死在了他的刀下,可那一夜后,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伤口浸了水,开始发炎灌脓。
他不能去找大夫,只能自己简单处理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一觉——一般是树枝上。
因为他若是去找大夫看伤,伤情就会暴露。江湖上有那么多想要杀他的人,就会趁机治他于死地。
处理掉欧阳虹后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找个深山老林避避风头。虽然折花仙人人喊打,但欧阳虹毕竟有个很大的孔雀山庄,只要他的旧势力还在,仇野杀了他就必定不会好过。
可是仇野太想宁熙了。
一闭上眼睛就全是她。
按理来说,仇野是不会这样想念一个人的。
仇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念宁熙,这种想念完全没有道理,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其实没有多喜欢吃水塔糕,他对任何食物都没有特殊的偏爱,那些只不过是用来填饱肚子的东西。可他却每天都会给自己买一份,然后慢慢吞入腹中。
他听到铃铛声也会想起宁熙,所以他又给自己买了串铃铛。每当清脆的铃声在耳畔响起时,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就好像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眼前。
相思的滋味其实是酸涩的。
仇野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把刀了,他居然能理解这种酸涩的感情,实在是件很不正常的事。
所以,他不再买水塔糕,将铃铛捏扁,让它再也不会叮叮当当响。
然后,少年按着刀,带着伤,从江南一路赶回了上京。
只要他一出现,就必定会有人追杀。
但没关系,来一个他砍一个就好了。多大点事,还能阻止他去见想见的人?
于是,从孔雀山庄到上京镇国公府,一路上他居然把欧阳虹的旧势力全给砍没了——虽然他自己也伤得很重,新伤盖着旧伤,很难才会好。
昨夜是他这一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似乎能让他安心入睡,可现在却不免让他心跳加速。
他听到门外有动静。
有人慢慢走来,边打哈欠边说:“女郎,该起床去请安了!”
仇野凝着眉,他只好将宁熙紧紧抱着他胳膊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少女十指纤细,他掰得小心翼翼,不想将宁熙惊动,可宁熙却在这个时候醒了。
四目相对,仇野还捏着宁熙的食指。
仇野喉珠上下滚了滚,松开捏着宁熙食指的手。
透过少年漆黑的瞳仁,宁熙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咬着唇,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夜她的确是有别的想法才自作主张抱着仇野睡的,那种想法对于一个闺秀来说实在太过大胆。当时她是脑子发热,可睡醒后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宁熙心里乱糟糟的,突然不敢去看仇野,同时也心虚地松开环抱住仇野胳膊的手。
两人各自心里都打着鼓,相对无言。
要不坦白吧?宁熙想,不是说江湖人快意恩仇么?仇野应该不会在意。
然而,正当她准备开口时,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完蛋!是春桃!
宁熙心跳得飞快,脑子也转得飞快。
算了算了,坦白这种事,还是之后再说吧!
她用眼神示意仇野,自己飞快钻出被窝,再用被子将仇野完全盖住,然后掀开床帘,挡在春桃面前伸懒腰,一边舒展身体一边若无其事道:“春桃,你看我今日起得早不早?你还没来,我就起了!”
春桃呆呆地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是奴婢起晚了……”
宁熙:“……哦。”
见女郎不开心,春桃赶紧哄道:“但女郎有早起的心,也是极好的!”
她说着,伸长脖子往宁熙身后望去,“女郎明明起了,怎么床帘还拉着?奴婢去帮您拉开。”
“诶等等!”
但春桃个子灵巧,还没等宁熙开口,就一下子跑过去把床帘拉开。
宁熙心沉了半截,赶紧跑去看,直到看见床上空荡无人时,才松口气。
哪儿去了呢?宁熙望向房梁,没见着人。
春桃替她更衣,她又看见手肘上那刺眼的一点红。
这东西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都那样了还不掉!
宁熙忽的有些泄气,她将胳膊递到春桃面前问:“这个红痣什么时候才会消失?我不想要它。”
这个晦气的东西就好像把她明码标价了一样,有就干净值钱,没有就不干净不值钱。世上哪有这种歪理?
春桃脸红红的,低着头给宁熙整理衣裳,“等女郎新婚之夜,这个就会消失了。”
“还要新婚之夜?!我跟谁新婚之夜呀!”
“当然是太子殿下啊,他总有办法让守宫砂消失的。”
“什么办法?不跟太子成亲能行吗?”
春桃头垂得更低了,脸也红得像是只煮熟的虾米,说起话来断断续续,“不跟太子也行,只要是个男人就行……但是……女郎……不能不跟太子殿下……”
“你是说睡觉么?”
“嗯!”春桃臊得不行,“女郎您快别说了。”
宁熙心里纳闷,她明明已经跟仇野睡过觉了呀,更何况他们还贴得那么紧。
莫非……难道……不是吧!仇野是女孩子?!
不不不,不对,冷静,仇野胸那么平,应该不是。
春桃也开始纳闷,“女郎,您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宁熙却没回答春桃的疑问,她思来想去,又说:“不对,你说的睡觉肯定不是普通的睡觉。”
“这怎么能是普通的睡觉……”春桃嘟囔道。
“那是什么?”
春桃知道女郎有时候就是会钻牛角尖的性子,现在赶着去请安,她也不好支支吾吾不说,否则女郎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让她说出来的。还不如直接坦白。
于是春桃一只手握成拳头,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往拳头洞里戳了戳。
等做完这个动作,她的脸已经红得不能见人了!
可是宁熙还是没看懂,皱着眉头问:“你在做什么?”
如果春桃的太奶奶现在回魂的话,春桃一定会看见她太奶奶。
她深吸口气,朝宁熙招招手,“女郎,您靠近点,我小声贴着您的耳朵说。”
宁熙点点头。
她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国公府院子里养了几只狸花猫,它们每到春天的时候就会开始乱叫。一只狸花猫趴在另一只狸花猫的身上,等过几个月府里就会多出一窝小猫崽。每当这个时候春桃就会把宁熙拉走,不让她看。
宁熙一直以为它们是因为感情好才趴在一起睡觉,直到今天……
“啊!”宁熙红着脸把春桃推开,“你,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春桃挠挠耳朵,“女郎勿怪,奴婢只是从公子的小厮那里看过几张图。”
“你、你别说了。”
春桃赶紧捂住嘴巴点点头。
宁熙往房梁上看了看,等确定没人后才推着春桃走,“我们还是赶紧去请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