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连理芝芝
那个时候,陆知弈本来想利用仇野杀了夔王,但仇野并没有受陆知弈利用,反而将计就计,让夔王“死了”。
“死了”的夔王可以在暗中养兵蓄锐,若是再出现,总能给人无可预料的重击。
现在,时机已到。
二人对弈,夔王落下一白子,“我还以为你眼睛瞎了便不会再来找我。”
仇野冷然道:“你以为瞎子都是过不好的?”
“倒也不是,只不过,你接受得太快,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靠听声与我下棋,让我有些惊讶。”
仇野总是很冷静,他会平静地接受任何突发状况。如何发生的事让他不愉快,那就处理。
除了那件事……
但他必须忍住冲动,鬼知道这些日子听不到她的声音令他有多煎熬。
他落下一颗黑子,“眼睛是瞎了,但心还没瞎,况且,又不是治不好。”
他还能听到雨声,闻到花香,心里装着情人,还有未达成的目标,总比之前做为一把被人驱使的刀好。
夔王笑起来,“大多数人在治疗的时间里总是疑神疑鬼,害怕自己治不好。你要是真瞎了,又治不好,她也会难过。”
“她确实会难过,但不会一直难过,我也不会。”仇野说着落下一颗黑子,“吃。”
胜负已定。
可以开始行动了。
第76章 抢亲
雨昨夜才停, 今日是个云层很厚的阴天。
仇野坐在阁楼中,他前面是张矮桌,矮桌上空空荡荡, 连壶酒都没有, 他右边是扇窗,窗外正对着朱雀大街。
阁楼是原本生意很红火的凤祥酒楼,只不过凤祥酒楼是睚眦阁的产业,仇漫天死后, 阁内人就开始勾心斗角地争东西。
倒是他们这七个杀手什么都没要。
他们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走的时候亦分毫不取。
凤祥酒楼是块肥肉, 睚眦阁内其他人把里面掏空后,就收拾东西走了。如今凤祥酒楼冷冷清清,摇摇欲坠, 还没有来租楼做生意的老板。
空酒楼也有空酒楼的好处, 至少仇野可以在这里听朱雀大街传来的动静, 不会有别的声音打扰到他。
风吹得更大了,糊窗的纸被吹开一角,呼啦啦地响。
仇野起身, 伸手按住窗纸,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失明后, 他的听觉比之前灵敏百倍。现在,他远远地便听见了从六条街外传来的,抬喜轿的呼声。
在这一瞬间唢呐锣鼓声四起,新郎官骑着马,马蹄踏地, 发出意气风发的声响。
可以听出婚队中人很多,婚队外是两排整齐的带刀影卫, 影卫们踏出的步子总要比一般人齐整。有这两排影卫在,道路两旁的民众就只敢远远观望了。
声音越来越近,仇野估算着时机,将窗户全部推开。
风迎面吹来,将他额前的碎发吹散,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一双剑眉微蹙,仇野在专注的时候就会如此。只可惜剑眉下的星目被黑布遮盖住,教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婚队来了,就在楼下。
根据声音,仇野在心里默算好时间,然后踏上窗台,一跃而下。
他来得太决绝,太突然,婚队中的影卫甚至还没来得及注意到他。
再加上他今日又穿了身喜庆的大红衣裳,连束发的发带都是大红色的,就更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刺客。毕竟,哪有刺客身着红衣呢?
计算很准确,仇野的落地点刚好在陆知弈骑的那匹马上。
仇野微微侧身,一脚踢向陆知弈。他借力凌空一转,衣摆在半空中散开出一朵花,露出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在陆知弈被踢下马的同时,他稳稳地落在马背上。
少年双腿用力夹住马腹,手攥着缰绳调头一拽,马儿便长嘶一声立起身来。
这声马嘶惊动了婚队以及周围的人群。马儿凌空的两只前蹄重新落地后,唢呐锣鼓声戛然而止,两排影卫迅速将喜轿围住,长刀“铎”的应声而出。
被踢下马,又在地上滚了两圈,陆知弈实在有些狼狈,不仅婚服被弄皱弄脏,连发冠都被击落。
他被人扶起来,双目瞪着马背上的少年,满脸因羞愤而涨得通红。
他怒吼道:“你竟然还没死!”
仇野冷冷道:“你竟然还活着。”
陆知弈从未如此气急败坏,他指着影卫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难道还怕个瞎子?他目无王法,藐视皇权,于孤大婚之日当众挑衅,该杀!”
“得令!”影卫队整齐道。
这下围观看热闹的众人看见明晃晃的长刀,再也不敢驻足,纷纷抱头鼠窜。
不过他们即便是逃也要跟旁边人唠上两句。
“那年轻人是来抢亲的?”
“是的吧。”
“哎,抢谁不好,非得抢太子,这下抢亲弄得跟劫法场似的,还不知道要出多少血。”
“……”
仇野也有刀,一把天底下最快的雁翎刀。他抽出三尺长刀,孤身一人,单刀匹马立于乌泱泱的影卫队前。
影卫队是宫里训练最有素的一支队伍,只为圣上办事,纵使杀人也不会受到刑部干涉。杀对了人是该杀,杀错了人是办事需要。江洋大盗见了影卫队也会胆寒。
仇野之前同影卫队交过手,他知道这群人功夫如何。绝对不是花拳绣腿。
那顶喜轿是不是就藏在这群影卫队身后呢?她穿上嫁衣样子一定会很美。
只可惜,他现在看不见。
影卫队将他包围,从四面八方杀过来了。
仇野握紧手中的刀,嘴唇抿得像握刀的手一样紧。
他说过了——“我手里握着世上最快的刀,便要在三尺刀背后,予她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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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轿内,昏昏欲睡的宁熙隐约听到外面有马嘶声。
唢呐声与锣鼓声停止了,方才还上下颠簸的喜轿稳稳落地。
马嘶声更急,刀剑相撞,金属摩擦声尖锐刺耳。
兴许是怕她不老实,在被送入喜轿前,她被喂了些迷药。本来药效是要等抬进中宫大门才会失效的,可她现在却被轿外厮杀的声音吵醒了。
“仇野……”宁熙喃喃道。
一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宁熙鼻头一酸,日日月月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在这一瞬间,她忽然什么都不想管,抛下一切,跟着仇野去所有风吹过的地方。
天涯海角,山高水长。
迷药还在作用,她沉沉地呼吸着,就像是在做清醒梦。她知道自己醒了,也知道周围的动静,可当她想动一动手指时,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若是再醒不过来,她会死的,孤独地老死在深宫里,吹不到外界的风。
她的肉。体一片死寂,可她的灵魂却如巨石下的幼苗般不断挣扎。
终于,幼苗顶开巨石,破土而出。
扼住咽喉的手瞬间消失,宁熙猛然惊醒。她掀开盖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跌跌撞撞扑向前,伸手打起轿门口的红布帘。
红布帘上用金线绣着一对龙凤,她打起门帘时,这对龙凤便瞬间腾飞,没入云霄。
出太阳了,光透过厚厚的云层,从轿外照进来。
宁熙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少年好像比之前要清瘦些,也要成熟些。宁熙从下往上看,含水的目光滑过少年染上血迹的下巴,嘴唇,鼻梁,可是当她期盼能见到那双纯黑的瑞凤眼时,却只能看到一层黑布。
“仇野……”宁熙哽咽着唤他。
仇野看不见,他只能伸手抚摸宁熙的脸,宁熙也用小手盖住他的手背。
一滴热泪滚落,仇野感受到指尖的滚烫。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总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开口道:“宁熙,我带你喝酒去。”
就是这样稀松平常的一句话,无比自然。
说完这句话,他一把搂住宁熙的腰,两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滚了三圈。
他们滚过的地方,全是射来的羽箭。
喜轿被一群人用刀捅穿,劈成两半。陆知弈羞愤地怒吼,“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杀了,都杀了!”
他没看宁熙,只是看着少年一手抱着怀中人,一手执刀横于胸前,抵挡着影卫队的攻击。
他挣脱开影卫队,“你们还愣在这儿做什么?看孤做什么?都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刀面反射太阳的光芒,陆知弈摇摇晃晃地别开脸。这光真他娘的刺眼极了。
其实今日的新娘子是谁陆知弈一点都不关心。反正国公府的势力已经助他夺得大权,他完全可以把国公府一脚踹开,省得日后外戚干政的麻烦。
可他要证明一件事。
他有着巨高无上的权力,可以让任何人做任何事,谁都不能反抗!宁熙不想嫁,那他就非得让宁熙嫁!
可是,当那个少年敢单枪匹马来抢亲,一个人面对乌泱泱的影卫队时,他手中紧握的那代表权力的玉玺便一点点破碎掉了。
就像是历史长河中,无数揭竿而起的起义军在振臂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现在,从历史长河中传来的呼声与刀剑声、马嘶声、哀嚎声混在一起,吵得陆知弈头痛欲裂。
一根银针穿破呼啸的狂风,猛然刺进陆知弈的后颈。
影卫队都去对付那个来抢亲的少年了,没人再护着他。
陆知弈浑身一激灵,血气上涌,他吐出一口发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