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妾 第42章

作者:靡夏 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古代言情

有些回忆,总会时不时的跑出来,裴铮的头痛的愈发厉害,他已经渐渐记不清有些事情发生的时间。

裴铮单手撑着额头,有些不耐的闭上眼睛,他的书桌上还放着一份地图,上头的地方一个一个的被划掉。

这五年来,陛下的暗卫已寻遍大半个辰国,可依旧没有朝朝的消息,裴铮就有了其他的打算。

雍州的商会已经初具规模,一改先前的混乱,许多的政策都已经落实,只是尚未见到效果。

远在扬州的宋然,如今已成为扬州首富,昔日他入股的产业,也已有不错的回报。

裴铮便有了辞官的念头。

但他并非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便是要辞官,也得等到这些事情之后。

裴铮从前觉得,有些思念会随着时间而褪色。

但他如今方才明白,真正的思念,会随着时间而变得愈发鲜明。

他早已经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朝朝。

第38章 爹爹不要难过,玖玖在

生理上的疼痛, 并没有那么快的消散。

这头疼伴随他许久,最近几个月已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裴铮知道身边的人都在担心他。

只是他当真没有要去看大夫的意思。

最开始是因为没有时间, 他尚有别的事情要忙碌。之后当疼痛渐渐习惯, 他便觉得没所谓, 到最后, 时间一拖再拖。

如今已完全不想再理会。

裴铮曾在御书房见过, 太医呈给陛下的有关于头疾的脉案, 头疾并无痊愈的希望,均靠修养为主,只要不劳心劳神, 方能有所改善,所以裴铮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

外头的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裴铮靠坐在一旁,虚虚的撑着自己的头颅, 身上的中衣湿了又干, 干了又湿,黏黏腻腻的穿在身上很不舒坦。

他有些嫌弃的看了眼自己衣裳,朗声对外头候着的福财吩咐道:“备水。”

裴铮其实还在头疼,同方才相比也不过只是稍稍改善, 只是他受不住自己这般狼狈。

福财就在外头候着, 一步也未曾离开,如今听到裴铮的吩咐, 连忙命人将烧好的热水提进净室。

小厮来来往往, 进进出出, 期间裴铮就一直坐在原处,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才费力的挥了挥手,命他们退下。

方才进来的那些小厮都已经走完,福财因为不放心,磨磨蹭蹭的赖着不走,“大人,可要奴才伺候?”

裴铮听到福财的声音,才将眼皮往上掀了掀,不大忍心说出什么苛责的话,只轻声道:“出去吧。”

福财欲言又止,但又不敢多言,世子爷如今这情况,说是喜怒无常也不为过,福财并不想把他惹怒,大夫说气大伤身。

等到屋子里的人都走的干干净净,裴铮才慢吞吞的站起来,只是头疼的他有些神情恍惚,一时不察,险些摔跤。

他堪堪扶住身边的柱子,这才没让自己太过狼狈。

福财在外头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听见净室里传来动静。

裴铮将自己泡在温热的水中,渐渐的下沉,热水没过他的胸口,身躯受到了压迫,胸膛微微发窒,裴铮才清醒了过来。

他漫不经心的清洗着身上的汗渍,等到浴桶里的水渐渐发冷,才将身上的水珠擦干,穿上干净的中衣。

里头的动静时有时无,福财提心吊胆了许久。

待正屋的门被打开,看见身着官服的裴铮从屋中走出来,福财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福财瞧见这一幕就知道自己没了用武之地,只是小心的伺候在他身边,“大人,您今天还要去府衙吗?”

“可要告假一日?”

福财问的小心,裴铮却是拒绝的干脆,“不用。”

“无病无灾的做什么要告假?”裴铮的声音很是冷淡,那语气正常的仿佛福财是在说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福财被这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心里憋着一肚子话想说,差点儿没把自己给憋死。

昨儿个都已经那副模样了,竟然还觉得无病无灾?

世子爷这究竟在想什么?

福财不敢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只能想方设法的劝他:“大人,您上月便没有例行休沐,这月也已过去大半,您若是一直不休沐,身子如何受得住?”

裴铮不大听的进去这些话,但因为说这话的人是一直跟在身边的福财,他倒也还能耐着性子应付两句,“我自有分寸。”

“大人,夫人那边在询问您的近况。”福财小声的说道,“奴才这边……要如何回禀夫人?”

福财倒是想过要据实相告,但他根本就没这个胆子,福财相信,自己若是敢胡乱说话,指不定就要被世子爷送回京城。

“就说一切安好,让母亲莫要担心。”裴铮随口敷衍,这几年他收到过无数的家书,都是父母寄过来的,上面的内容大同小异,均是询问他近况,再就是问他何时回京。

母亲也曾提起过要接玖玖回京去住,她说玖玖已经五岁,到了该启蒙的年纪,回京之后可以更好的照顾玖玖,但是裴铮却并没有答应。

京城的确繁华,在镇南侯府玖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最好的教育,母亲会给他请最好的启蒙夫子,只是人言可畏,裴铮也是在询问春荷之后才知道,那些年朝朝究竟承受了多少非议。

如今朝朝不在,他若是也不在玖玖的身边,他一个孩子孤立无援,心中委屈又能和谁人诉说?

裴铮自知自己不孝,故而并不想让父母担忧。

“是。”福财满心无奈的应下。

说话间裴铮就来到了凉州府衙,裴铮如今的官职是雍州刺史,他并不需要来此处,只不过先前的县令因为不干实事而被裴铮参了一本,如今被罢免管制,新的县令还未走马上任。

雍州还要郡守在,只不过郡守最近因为新政策而忙得脚不沾地,凉州府衙的许多事情,就暂时压在了裴铮的身上。

今日,裴铮便要审理案件。

他神色如常的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地上跪着的百姓,听着他们用乡音说起自己的委屈,县令每日需要处理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百姓们没有读过太多的书,说起话来也是颠三倒四的。

裴铮刚开始来这时,压根听不懂他们说话。

如今已经完全能够听懂。

“刺史大人,您要为草民做主啊,我们家那只鸡,那可是下蛋的母鸡啊。”随着一阵一阵的哭声,裴铮总算是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就是张三家的鸡飞到了李四的家里。

李四发现家中多了一只鸡,非但没有帮忙寻找失主,反而起了坏心思,趁着夜色将鸡宰了炖汤。

张三找了一夜,最后在李四的家门口,发现了几根带血的鸡毛。

用张三的话来说,李四因为吃了那只鸡,第二日瞧着人都红光满面起来,连带着那瘦巴巴黑漆漆的小娃儿,都模样讨喜起来。

这说的也不知是老母鸡还是仙丹。

“胡说八道,我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吃你们家的鸡?”李四反唇相讥,“我们家又不是吃不起鸡。”

“你才胡说,你们家一共有十只鸡,吃了一只,怎么可能还有十只?”

两人一人一句,就在公堂之上吵了起来,说的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内容,裴铮却听得认真,这让凉州的百姓们心生好感,他们想,他们的刺史大人果然是平易近人的。

但他们都不知道裴铮为何会这般。

裴铮的态度如常,纯粹是因为他想起了在东水乡的日子。

他和朝朝也曾经养过鸡,朝朝曾攒钱买下十几个鸡蛋,问邻居借来母鸡孵蛋。

朝朝当时很忙,白日里要去帮人家做活,还要回来喂鸡。

裴铮在家中养伤,宛如一个废人,于是便自告奋勇的喂鸡,但裴铮并不会,他每一次喂鸡的时候,那母鸡总是会乱跑。

裴铮被唬了一跳,因为他发现那母鸡竟然飞起来了!

他瞪大眼睛,只觉得非常疑惑,因为裴铮昔日只见过餐桌上的。

朝朝对此并不在意,可裴铮却因为不会喂鸡,又被人指指点点,二十一天之后,小鸡终于孵出来了,裴铮就从喂母鸡,变成了喂小鸡。

他彼时虽然前尘往事尽忘,但学东西很快,伤好之后,成日里就带着那几只小鸡去山上遛弯,和朝朝一块儿,将那几只小鸡一点一点的养大。

裴铮从前,是很少回忆起这些具有烟火气息的事情,但听着村民们的一些话,有些被遗忘的曾经,就这么突兀的想起来。

裴铮的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他想拥有多一点关于朝朝的回忆。

即便府衙中的所有人都因为两个大男人的吵吵闹闹而觉得厌烦,裴铮也不甚在意,他只是在想那时候朝朝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那个时候,是高兴的。

无论他做出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朝朝都包容着他的。

裴铮想着想着,便开始假公济私起来,从一旁抽出纸张,画起小像来,他记起了这些回忆,便不由分说的记录下来。

还有一件事情,裴铮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对于从前的事情,他还记得,却已经记不清楚时间。

裴铮从不会因为头疼去看大夫,却因为记忆混乱而去看国大夫,大夫仔细询问过后告诉裴铮,他是因为头疾和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只要他好好的治疗头疾,记忆混乱这件事便可以不药而愈。

裴铮听说之后。

仔仔细细的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拒绝,记住他们彼此的回忆和偶尔能看见朝朝相比,他宁愿选择可以偶尔看见朝朝。

记忆只是混乱,又不会消失。

裴铮堂而皇之的在公堂之上画朝朝的小像,师爷的案桌比他的要低上许多,福财是小厮,一直都在后院伺候,于是整个公堂之上,谁都没有发现裴铮在做什么。

而底下跪着的张三和李四,瞧见刺史大人这般的认真,一个面露喜色,一个愁眉苦脸。

最终,这场官司以李四赔偿张三两只母鸡而告终,而裴铮又被百姓们夸赞了一回,他只是客客气气的让人先回家。

下一场官司,就是因为邻里之间争夺一口井水而导致的……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悄悄的过去,裴铮在退堂之后,将桌上的那些东西全部收拾完带去后院,坐在书房里面,一点一点的整理起来。

他才整理完画像,郡守和师爷就在外头求见裴铮。

裴铮命人进屋,尚不等他行礼,便开门见山的问,“如今定居凉州的商人可有增加?”

“回大人,政策已经下发,感兴趣的人很多,但因为这条件实在苛刻,能达成要求的人实在不多。”郡守愁眉苦脸,他翻了翻卷宗,飞快的回答道,并且说了另一个情况,“能达到条件的商人,像是不打算在凉州定居,都是观望居多。”

“下官斗胆问一句,不知大人可否考虑,放宽一些条件?”

郡守说的这些事情,裴铮早就有所考虑,他定下的条件的确是苛刻,但这条款是不能放宽的,“因为这政策,想要招揽的便是一些人品俱佳的商人,若是心术不正,恐日后会后患无穷。”

商人地位不高,商人之子若是想要科举,那是绝无可能。

裴铮便走访调查,请陛下下旨,实行地方政策,从不经商五代方可科举的政策,改为三代。

五代太过遥远,变数太多,根本就看不见希望。

若是三代,尚且还有一些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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