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姀锡
此刻的柳莺莺单腿杵立,光着一只脚丫子踩在另外一只鞋面上,怀里抱着一只绣花鞋。
无端狼狈。
两人,一大一小,隔着张八仙桌,大眼瞪着小眼。
柳莺莺:“……”
从玉清院出来后,柳莺莺发誓,有生之年,誓不踏入此地。
柳莺莺甚至都?没有向主人辞行,穿好?鞋袜后直接拎着篮子从侧门绕到西院将篮子里的桑叶添满了,便?直接朝着三房方?向去了,行至半道却远远瞧见锁秋匆匆寻了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大姑娘还有表姑娘方?才来了。”
柳莺莺闻言只有些意外道:“来了沁芳院?”
没想?到姚玉兰方?才的说辞转眼成了真。
锁秋道:“正是,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不巧,您不在院里,得知您去了三房后,大姑娘和表姑娘便?去了寿安堂,说一会儿再来找您。”
说着,锁秋又笑?了笑?,道:“奴婢猜想?大姑娘和表姑娘该是为了上回落水一事特来登门致谢的,想?着姑娘去了三房应当并无大事,便?赶紧过来通报了。”
锁秋说着,忽而朝着寿安堂方?向看了一眼,片刻后,忽又道:“大姑娘和表姑娘身份尊贵,为人亦是和善高雅,满府上下不知多少?人攀附却攀附不上,如?今有了这层机缘,姑娘该多与她们走动走动才是。”
锁秋真心实?意的劝说着。
柳莺莺闻言看了锁秋一眼,片刻,笑?了笑?,道:“多谢姐姐提点。”
说话间?,沉吟片刻后,便?改了道,道:“那我这便?去寿安堂寻二位姑娘罢,顺道给老?夫人见礼。”
于是,柳莺莺直接去了寿安堂。
等到沈琅观赏完新来的茉莉树回来时,果不其然,书房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打发了姚家兄妹后,沈琅直接冲着弥生吩咐道:“备水沐浴。”
弥生闻言只有些诧异,公子有早晚沐浴的习惯不假,然而,姚公子等人来之前,他才刚刚沐浴过的啊!
怎么又……
不过,公子的吩咐弥生可不敢多问?,立马应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跑去张罗,而是步履踟蹰,似有话要禀。
沈琅吩咐完后,直径往里走,一路走到书墙前方?缓缓停了下来,不多时,抬手将抽屉徐徐拉开,淡淡一瞥,便?见抽屉里早已空空如?也?。
沈琅狭长的双眼略微一佻,并不意外,却依然盯着那片空荡的抽屉定定看了片刻,背在背后的手,缓缓沿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摩挲了一圈,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抽屉合上。
然后,一转身,便?看到了案桌上异样。
案桌上的笔墨被人动过。
案桌上的是上回密室里那份抄写了一半的道德经。
那日?,她走后,他便?带回了书房。
后一半,昨晚刚誊写完毕。
然而,此刻却见最上面那一页道德经文稿上被画了一只巨大的……乌龟。
是的,乌龟。
巨大一只,填满了整一页文稿。
乌龟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沈琅抿着嘴,将那一页文稿拿起举到了眼前,定定看着,便?见龟壳上竟还落下娟秀文雅的四个?字:王家大郎。
看到那四个?字后,沈琅微抿的嘴角一度成了一条直线,细细看去,嘴角只有些细微抽动。
直到不知看了多久,凤眼渐渐微眯,不多时,清冷的目光一扫,便?见屏风旁的弥生立马缩了下脖子,又立马伸了伸脖子,绷着张小圆脸,一板一眼极力的撇清关系道:“公子,可不是我画的,是刚刚那位……那位柳姑娘画的。”
弥生毫不犹豫地直接点出了罪魁祸首。
沈琅闻言仍然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高高举着这张文稿,目不转睛地盯着,连眉眼都?没有动弹一下,对于这个?答案,他并没有丝毫惊讶。
良久良久,只举着文稿缓缓转过了身去,淡淡问?道:“她还做了什么?”
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醇厚,听不出任何喜怒。
弥生像是憋了满腔憋闷似的,沈琅这话一出,便?见他立马一板一眼,头头是道的将方?才柳莺莺是如?何光着脚丫子,如?何姿态不雅的一蹦一跳,跳到书墙旁,再如?何鬼鬼祟祟将抽屉中的那只鞋取出来的画面详详细细的描绘了一遍。
每一处描述,都?能在沈琅脑海中浮现出相应的画面来。
一口气说完后,只见弥生吁了一口气,便?又微微咬牙道:“然后,她便?发现了我,再然后她竟微微笑?着说她其实?是下凡来历劫的神仙,不日?便?要飞回天?庭,她让我忘掉今日?所看到的一切。”
“公子,您说,她是不是在糊弄三岁小童呢?”
说到这里,只见弥生圆滚的脸上浮现出了细微的裂缝来,片刻后,便?见他将牙一咬,又继续道:“临走前,她看到桌上公子的墨宝,竟提起笔墨说代公子润润笔,当然,我看到她的大胆行径后,已当场训斥了她,却不料……却不料那位柳姑娘竟将我的话全然当成了耳旁风不说,她还想?……她竟还想?提笔在我脸上再画个?大王八,索性被我快速躲开了。”
“公子,世间?怎会……怎会有这般张狂的女子。”
弥生板着小脸,略有些气鼓说着。
却因他成日?效仿公子,日?日?一板一眼,便?见那张小古板脸上端得似个?小大人,然而那小胸膛却分明一鼓一鼓的,出卖了他的稚嫩,这两相对比间?,竟难得有几分可爱模样。
直到一口气说完后,弥生想?了想?,到底有些狐疑好?奇道:“话说……公子,那位柳姑娘的绣花鞋究竟是如?何出现在公子的抽屉中的?”
只见弥生板着小脸,一脸冥思苦想?着。
他今日?明明守在书房门口,分明瞧见那位柳姑娘一直坐在八仙桌旁,并没有起身去往过书墙那边。
莫非,她会变法?术不成?
难道,她真的是……下凡的仙子不成?
不然,她怎会不怕公子?还跟公子书房里画轴中的仙子姐姐生得一模一样?
就在弥生绞尽脑汁,苦思苦想?之际,这时——
“好?了,下去罢。”
沈琅清冷低沉的声音忽而再度传了来,打断了他的多嘴疑问?。
不多时,只见沈琅缓缓拉开了方?才的抽屉,随手将那页画了整也?乌龟地文稿扔了进去。
弥生闻言,心下一松,一板一眼正要告退,却未料,刚一转身,忽又闻得身后传来一声:“下次——不准躲!”
弥生:“……”
骤然听到这道命令后,弥生的小古板脸上微微一愣。
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此话究竟是何意。
片刻后,反应过来,小古板脸上裂开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的同时,只略有些委屈来。
第096章
话说到?了寿安堂后, 只见沈老夫人端坐在高堂的罗汉床上,宓雅儿和沈月澶依次坐在右侧交椅上,柳莺莺则被人引着坐在二人对面。
穿红戴绿的婢女鱼贯而出?, 茶水, 果?子点心跟不要钱似的,一碟碟朝着柳莺莺跟前堆砌, 让她扎扎实实体验了一把座上宾的滋味来。
随即, 沈老夫人满脸慈爱的将柳莺莺唤到了跟前,拉着她的手不住问道:“来了沈家这?一阵,住的可还习惯, 吃的可还习惯。”
又道:“府里人多,难免照顾不周, 若有哪些伺候不好,招待不足的, 只管说出?来, 万可不可憋着忍着,知?道么?”
又悉心关切的问了一遭柳莺莺上回落水后可有留下哪些不适不曾, 最后指着宓雅儿和沈月澶道:“雅儿, 澶儿,还不赶紧过去答谢人一番,若非有莺姐儿的相助,那日指不定能发生什么了,便是到?了今日, 广是想?想?那日的场面, 老婆子我都?觉得阵阵后怕——”
老夫人话一落, 便见宓雅儿笑着走到?柳莺莺跟前道:“我那日上岸后,整个人还有些迷糊, 便也一时顾不上将柳妹妹抛在了脑后,后来该马上去妹妹那儿登门致谢的,不想?又不小心染了风寒,便生生耽搁了这?几日,直到?拖到?今日这?才大好了些,实在是失礼了,原该早些去妹妹那儿亲自登门的,澶儿都?抱怨了我好几遭,还望柳妹妹莫要介怀。”
“妹妹,受我一拜!”
宓雅儿客气真诚的向?柳莺莺解释耽搁几日拜访的原因,并当面朝柳莺莺拜谢一番,致谢救命之?恩。
“表姑娘说的哪里的话,表姑娘这?是作甚,快快请起?,我那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哪能劳表姑娘还有大姑娘这?样兴师动众,表姑娘这?样实在是……实在是折煞我了,莺儿如何能消受得起?。”
柳莺莺自是受宠若惊的连连,连连起?身推辞,哪里能承受得起?这?二位这?样的礼格。
不想?,话一落,便见对面的沈月澶立马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拉着柳莺莺的手,道:“若没有你的举手之?劳,我跟表姐那日怕是要交代在那儿了,二哥也说了,要没有柳妹妹的行侠仗义出?手相救的话,不止是表姐,就连我和二哥那日怕都?难从那湖里爬上来,你哪里当不得我跟表姐的拜谢,你可是我跟表姐的救命恩人,别说拜谢,便是跪谢亦是受得起?的!”
说话间,沈月澶亦是随着宓雅儿一道,齐齐朝着柳莺莺遥遥一拜。
柳莺莺见状只有些吃惊。
高门大户的千金大多孤傲或是眼高于顶,柳莺莺身份低下,她本?寄居在沈家,便是出?手相救,在许多人眼里,不过理所应当罢了,沈月澶与宓雅儿二人身份高贵,能屈尊亲自登门致谢在柳莺莺眼里已是十分?知?礼了,不想?,竟还朝她行礼拜谢。
可见,这?二位是知?恩图报之?人。
柳莺莺实在拦不住,便也只得欣然受之?,不多时,亦是朝着二人福了福身子,道:“二位是爽快之?人,那我便也不矫情,便受了二位姑娘的礼了。”
“不过,我也得感谢大姑娘和表姑娘——”
柳莺莺笑着说着,忽而?卖了个关子。
见宓雅儿与沈月澶齐齐好奇的朝着她脸上看来。
便见柳莺莺笑语嫣然道:“若没有这?一遭的话,我哪能尝到?表姑娘亲手做的玉面银丝糕,哪还能饮到?大姑娘亲自泡的茶,实在是赚大发了。”
柳莺莺笑莺莺的说着。
话一落,便见翘首以盼的宓雅儿与沈月澶二人均是一愣,半晌,沈月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来,宓雅儿亦是忍俊不禁道:“是啊,可见咱们三都?赚大发了。”
柳莺莺这?般风趣幽默之?言,落落大方的受了二人的大礼,又诙谐幽默的回了二人的礼还暗赞了一番二人的手艺,不由令宓雅儿与沈月澶高看了一眼的同时,心情熨帖。
沈月澶亦是忍俊不禁道:“可不是,柳妹妹赚了一顿好吃食,而?我跟表姐各自赚了个好朋友。”
说话间,只见沈月澶想?了想?,忽而?语气揶揄道:“柳妹妹这?三个字怎么叫怎么觉得有些拗口。”
说着,只见沈月澶朝着柳莺莺妖娆的身段以及那饱满的胸前瞄了一眼,忽而?眨了眨眼道:“要不往后你叫我澶儿,叫表姐雅儿,我们唤你莺儿如何?咱们既已有了过命的交情,往后便以姐妹相称了。”
三人其实年纪相仿,宓雅儿与沈月澶相差不过月余,皆是冬日出?生,二人比柳莺莺均是大了半岁,然而?年龄最小的柳莺莺因身姿傲然,气质妖媚,若不相寻,看着反而?像是最大的。
故而?沈月澶才有此一说。
沈月澶因乃大房嫡女,以往在人前均是端着大房的体面,不想?,私底下竟偷偷揶揄柳莺莺胸大,便见柳莺莺神色一愣的同时,立马笑眯眯的毫不犹豫地朝着沈月澶以及宓雅儿胸前各自瞥了一眼,随即招了招手,笑眯眯道:“好啊,小澶儿,小雅儿——”
柳莺莺眨了眨眼,如是说着,意味深长的桃花目里亦是淡淡揶揄着。
沈月澶揶揄柳莺莺大,那柳莺莺便毫不客气地暗示沈月澶和宓雅儿……小咯。
话一落,便见,沈月澶和宓雅儿二人齐齐一呆,直到?柳莺莺闷笑一声忍不住双肩微颤笑出?了声儿来,沈月澶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红着脸一把搂住柳莺莺的肩膀咬牙又羞又恼道:“好啊,敢取笑我跟表姐,表姐,挠她——”
话一落,沈月澶立马抬手朝着柳莺莺腰上,腋下袭击了去,柳莺莺怕痒,立马缴械投降。
三人瞬间闹作一团。
女孩子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话匣子一旦打?开了,便熟络得极快,尤其是在私密话题之?后,顷刻间便更近了许多似的。
以往三人身份相差太大,云泥之?别,自不是一类人。